张云飞从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了他当新兵时所在的连队,任副指导员。他一路磨爬滚打,一步一个脚印,一直干到了现在团政治处宣传股长的位置。他那种率直的性格还是从未改变。他工作大胆泼辣,对于出现的问题,敢于直言批评,从来不留情面。很快,三年过去了,眼看着没有提升的迹象,就觉得平时说话做事情肯定是得罪了一些人的。然而,到了年底的时候,张云飞调到了他当新兵、当副指导员时的一营当营长,这是他自己没有料到的。只是和他搭班子的教导员,就是当年一连他的指导员罗小平,心中颇不是滋味。心想,如果去师政治部当干事就更好了。后来想了想,到基层锻炼锻炼还是很有必要的。如今真到了下面营里,他一下子又没有了底,这才觉得当这个营长还真的有点难呢。
过了些日子,张营长心趋平静。罗教导员以前毕竟是他的老领导,同他配合工作才是上策,绝不能急于表现自己。张营长心里拿定主意,表面上给人的感觉蛮随和的,也从来不和别人计较。一段时间后,罗教导员想,这可不是他以前的个性啊,他的肚子里一定有些花花肠子的。张营长被罗教导员注意以后,干得最多的工作当然就是部队训练一类的事情,因为这是营长的职责。
一年后,一营被评为军事训练先进单位,张云飞也因此被授予二等功。有不少兄弟单位纷纷慕名而来参观见学。这期间,张营长受过伤,也累倒过,甚至也有过误会。只要是团里要求组织的训练课目,他总是认真组织,率先垂范。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把一营带出个样儿来。
在张云飞任一营营长快两年的时候,罗教导员还是第一次用了带感情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部队的训练工作是一件需要真本事的工作!谁愿意这样没黑没夜的拚命?但张营长从没叫过苦。”但也有人不服气的,私下里说他是来度金的,来捞取政治资本的,这还叫什么苦!但是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张营长在一营的工作中确实是起到了模范带头作用的,现在的一营那可是团里的尖子营啊!
但是自从一个月以前师作训科的李虎科长来到一营检查工作的时候,罗教导员才开始对张营长有感觉的,甚至有抵触情绪的。他一改往常的观点,反而认为训练工作很简单的,吃点苦就可以干好的,甚至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你看呢,现在什么样的风光好事都戴在张营长的头上去了,哪还有我教导员的份儿呢?
罗教导员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就想给张营长使绊子。于是在工作汇报会上说:“今年部队的训练任务重,又是新大纲训练的先行试点单位,非常盼望上级领导能多支持一下一营的科技练兵工作。我觉得今天的机会很难得,李科长不知是否愿意同我们的张营长切磋一下野外训练的经验。”
“那好吧,”李虎科长随口说道。
罗教导员根本没有看起张营长的意思,他想张营长不过是个政工干部出身,是不会应战的。不料张营长立即站起来说:“好吧,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吗。”
一连、三连的官兵随同他们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带进行野战训练。
李科长和张营长的比武性训练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的时候,还是难分伯仲。正在大家热烈议论的时候,奇迹出现了,是张营长先冲到了预定的山头上。对于罗教导员而言,他最不愿看到这种结果。纵然心理一百个不服气,他也只能面对这个现实了。
年底到了,根据部队工作的需要,团里王金富参谋长被确定转业,师里正考虑合适提拔的人选。团里的参谋干事见了张营长就说,张营长不但军事技术过硬,而且政治思想觉悟高,是最理想的人选。张营长听了,倒背着手,总是哈哈一笑了之。前些日子张营长到师里参加了一个干部战役集训班。回来后,他带领全营官兵全身心地投入了紧张的训练。至于其他的事情,什么跑关系呀,升任呀,他一例没有去想的,但是忽然有一天,罗教导员来到张营长的办公室的时候,才打破了张营长内心的平静。
“张营长毕竟是团里下来的人,团参谋长的位置非你莫属了,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啊!”罗教导员心神不定地说道。
张营长听后,心里发热,嗓子发痒差一点发了火。“罗教导员,怎么能这样说呢?我觉得这次团里不会考虑我的。哎对了,你不是要去师里干部科当科长的吗?”
“今年肯定是不行了,师政治部副主任的位置让集团军的人占了,干部科长也提不起来了,一连串的问题哎,我的机会不好啊,每次有位置的时候,不是这里的人上去,就是那里的人下来,说不定年底我就转业了。”罗教导员侧着身子,又苦笑起来。“想当初,我是全师最年轻的营教导员,没想到这一干就是第六个年头了,成了最老的教导员了。”
张营长和罗教导员同事这么多年,他知道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想试探一下他有什么反应。张营长愣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道:“哎呀,罗教导员,凡是要想开一点,再说啦,那副团的位置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自从团里来一营考察干部后,全营的官兵都在说,张云飞马上要调走了,说是到团部任参谋长一职已是木板上钉钉的事情。然而,都年初了,还是迟迟不见有什么动静。官兵们突然发现:张云飞提升的事已经黄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师里已经安排教导员罗小平到团部当了参谋长。一营官兵的议论沸沸扬扬。可是太刺耳的议论,张云飞本人是听不到的。在罗小平到张营长家里来做客的时候,同他的夫人王玉倩说起这事,很同情的样子:“张营长既有文才,又有干才,更有思想。但是他太自信,不肯求别人。”
王玉倩便说:“他说组织上安排干部,自有道理。若是按自己的想法,谁都想当大官的。”
罗小平说:“我说的不一定对了。随便说说罢了。官兵们都说张营长是上边下来的人,关系硬得很,可是职务提升得并不比别人快。不过有一点是确凿的事实,那就是张营长同师政委关系很铁是真的。”
“这个我不晓得。他从来不在家里谈论工作上的事,”王玉倩听了这话,叹了叹气说。“云飞最近一个时期心情不好,我也看得出,但是也不知怎样劝他。张云飞干得到底怎么样?”
罗小平说:“干得是很好的。说句实实在在的话,只顾低头工作,不抬头瞧方向是不行得呀!你以后多提醒他一点吧。其他的什么我也不便多说的,张营长对我还是蛮有偏见的吗。”
“没这么严重吧,张云飞对你能有什么偏见呢?他只不过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罢了。你心胸海量,料想不会记恨他的吧?”王玉倩笑笑说。
“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不论怎么说,感情还是第一位的,就是我同你说过的,张营长是一个颇有才华的人,也是一个正直的人,”罗小平站起身来,动情地说道。
这时候,张云飞回来了,看到罗小平来了,他忽然激动起来,走向罗小平,响亮地说:“你好,罗参谋长!”
罗小平没有作声,而是拉他出去走向营院的花坛,他俩靠得十分地近,坐在那里不停地说着什么,而且不断地笑着。夜已很深了,他们还一直坐在花坛的边缘上,仿佛还有太多的话没有说完似的,同时他们手里夹着的香烟也跟着不时地闪亮起来。
2005 年 6 月 22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