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在苏州当兵的情景,还有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那天在师部华美的大礼堂里开会,她回过头来,和我的目光相遇,突然,我感觉到了什么,因为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这样激动的感觉,真的。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吗?
她的名字叫李敏。想起来在苏州的两年真有点糊里糊涂的。从那天起,只要见到她,我就特别开心;有时她在场,我就会变得笨嘴笨舌,而以致说不出话来。每当我看着她去训练场或者在丛林中漫步,我就会变得呆了似的,而她似乎若无其事。回到宿舍,我总要在脑海中重温与她每次相遇的情景,我一直在受这样的煎熬。尽管这样,我还是感觉到我很幸福。
她是我们师后勤部长的女儿,这一年她十九岁,人长得像花儿一样美,见了你总是甜甜地一笑。说来也巧,我们都是通信营的,她是接线员,我是通信排长。我们一起工作,一起学习。一到星期天,我们就去公园游玩,去湖畔赏光,去爬山眺望远景,真是别有一番情趣。多少个快乐的日子啊!那年夏天,我们排负责到炮团整修线路,清楚地记得,一天我们没事可做,便去河里捞田螺,河水潺潺,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弋。远远望去,是绿荫荫的山,青青的草地,我徜徉在这大自然的美景之中,心情顿时开阔了许多。不一会儿,我们就捞了很多。回来的路上,我们说着心里话,谈着未来。
她住在我的后一排,我在前排的第一间,她每次去总机室都要经过我这儿,不时地就到我的宿舍坐坐。一天晚上,她在我的宿舍坐了很久,我们谈天说地,最后谈到我写的一首诗上,还记得那首诗的前四句:
亲爱的同学,亲爱战友,
是谁说我们没有美的理想和对事业的追求,
如今,我们到了南疆北方,
那里有我们的理想,那里有我们的追求!
当然还记得她对我这首诗的评价,感情真挚,意境浅显。当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却觉得她对诗歌似乎有点研究。不只是人长得美,还有点文学修养。
可这种谈笑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我一个调令就到了省军区,而她也很快复员回到了杭州,之后便去了加拿大学习深造,一别就是四年,我等她等得好辛苦,然而最终我们没能结合。她不愿回国,要我也过去,她说你英语基础好,不愁没有发展前途的。说实在的,我非常眷恋这身绿军装,想像脱了军装后的情形,真有一种惆怅的感觉。
可是最近,在间断了音讯整整二年之后,我收到了她的来信。六月的一天,她只身回国,我们终得想见。我看着她既惊奇,又激动。在过去的几年当中,我时刻在想着她,经常梦见她的音容。不过由于长久的分别,我们还是有些陌生了。但很快,我们像老朋友一样娓娓而谈,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还记得这个吗?”她递给我一张纸,那是我写给她的一首诗《朋友》。
假如生活重新开头,
我的战友,我的朋友——
我们仍旧要一齐举杯,
不管是甜酒还是苦酒。
忠实和信任最醇厚!
时间呀,时间不会倒流,
生活却能够重新开头。
莫说失去了很多很多,
我的战友,我的朋友——
明天比昨天更长久!
我仔细地读了一遍,感到很糟糕。她瞧着我的脸,把诗从我手中抢了回去,装进手提包里,似乎怕我把它撕掉。
“你知道,我是蛮要强的,想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可是我却失去了你,真后悔,”她说。
“感情是纯真的,你的音容我将会永远记在心间的,”我有点悲凉地说。
在送她上火车前,她转过头来。“我还会来看你的,”她对我说,她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相遇。“谢谢你对我的爱。”
我们相互深情地看了一会,然后她就慢慢地登上了将要载着她远去的列车。我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她又回过头来,她那脉脉含情的眼睛里浸满泪花。我没有勇气正视她的眼睛,真的。她在拚命得向我抬手,而我却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回应。我的心里乱极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以至于火车开动的时候,我才拚命得向前跑去。
回来的路上,我感到有点头晕,便在街边的一条长凳上坐下,周围的花草树木在梦幻般的夕阳下闪光,景色当然是很美丽的。而我的心情却不能愉快,甚至有点悲哀。
时间像流水一样无情地逝过,它的枯叶想必早已盖严了我们的足迹。而唯有这一缕缕温馨一天天扩展着,驱赶我心中的冷漠。
1995 年 6 月 7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