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龙腾”在教授完当天的课程后,把“狂行”叫到一边说:“现在你还不能真正体会到融合的真谛。但是疾飞的能力,不知你学到几层了?想不想到人间一游?”
“我也一直有这种想法,以前也和您提出多次。我没有一时一刻忘记过完成那三件事。我想我现在可以,我想试试。
您以前和我讲过一只小虫的故事。说有一只小虫衷爱飞翔,但有一天上帝说:‘从今天起世界上只有美丽的生物才能飞翔。如飘飞的花朵,舞动的蝴蝶。’小虫并不美丽,但它对飞行的衷爱从没减退过,于是它静静地死去、腐烂,变为尘埃。于是它有能无拘无束地飞舞了。因为它已不再是动物。
我也是那飞虫。宁愿化为尘土,也要高傲飞翔。做我想做的。我要成为父亲那样的英雄。我决不相信他会做那样的事。”
“好,你能这样很好。我也不相信你父亲会做杀害自己兄弟的事。这世界上能做自己的人,就和‘神’很接近了。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在做父母,做偶像,做别人。而我不是,你也不是。你还要不要做什么准备?选个日子就开始。”
“选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吧。”
“也好。不过我会跟着你,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没什么。人类有一个习惯,在过河前,先把帽子扔过去。这样也就没有后路可退了。当我决定的时候,就永远不会逃。”
“知道你的性格,到时候我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来到“天庭”的出口,那是一处外伸的平台。这里平时几乎没有人会来。人与“神”频繁交往的日子已经远去,这里只是一个被“天族”遗弃的狭小出口,也已经多年没有开启。气候也变得愈加恶劣,外出执行任务的飞行器,也要从重兵把守的主出口进入。可以说这里是一个下界的天赐之地。
随着两人启动电源,出口敞开了。一阵劲风吹进,两人头发都飞散在空中,像雄鹰的翅膀。摆动着,飘洒着。
“好了,我们都已经无路可退了。”
“也不需要了。”
“狂行”眼中闪烁着刚毅。
两人相视一笑,头向下纵身跃入空中。几万公尺的高空一坠而下。就如捕食的鱼鹰、海鸟,一击入水求鱼,但速度却要快出几十倍。
风声在耳畔呼啸。二人似两道雷光闪电,急速而下。身体、衣物与空气磨擦,碰击出火花,同时发出丝丝地声响。好在两人都是水火不侵的金刚之躯,身上衣物也都是耐热、耐寒、耐腐蚀的特殊材料。两人如划破长空的霹雳,速度越来越快。
正此时,强大的冲击力压迫狂行的大脑。一股猛烈的压力让他几近窒息。下坠的速度太快,“狂行”已经出现隐约的“黑视晕厥”。眼前忽明忽暗,接近地面,呼吸困难。
“狂行”仅存的一丝知觉,听到“龙腾”的呼唤:“你还行吗?今天就到这吧,不然会有危险。”
“不,我决不会放弃。”
“这次输了就没机会再赢了,我帮你吧!”
“不,我选的,我不逃!我没退路!”
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身边的火花吱吱作响,如电光火石,直插地面。狂行猛然裂开眼睛,凭着难以想象的意志力挣扎着,勉强控制。身体已如射出枪膛的子弹一般,就在触地的一刹那,在空中反身旋转一周。但速度仍然是疾似风雷。双足踏地,随即发力。整个身体借助这股强大的惯性,一飞冲天,直上云霄,速度未减半分。
“龙腾”径直单手触地,随即弹到半空。在空中翻转一周,无源发力,瞬息赶上“狂行”。
“你做到了,祝贺你,你做到了。”
“我知道我能行,我有一天要成为,你和父亲那样的盖世英雄,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杀意狂行’。啊哈哈哈哈!我一定做到的。”
两人好似从地心迸射出的两道光束,直射层层云霄,直达天外九十九重。在接近天台时,“龙腾”抢先一步,轻轻提拉狂行的衣带,让他安全着陆。两人触地无声,轻若翎羽。长发在空中摇曳,毫无顾及地张扬着。
“你已经做到了,只是你还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要勤加修炼,有一天你会觉得这些事情轻而易举。”
“我会的,真高兴我做到了。”
“狂行”的声音有些发颤,手也在不停地抖动。
“是啊!人间有一句话,说:‘三十年前不要怕,三十年后不要悔。’你现在正是不要怕的时候。”
“我‘狂行’一生都不会怕,也不会后悔。也不知道什么是后悔。”
“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是后悔,什么是放弃吧。好了,我们回家休息吧。”
两人的背影被拉向远方,消失在天际尽头。那时的“狂行”不过十六岁,而这次“处汝航”注定了他以后一生的命运。
“狂行”出人头地的日子,不久就到了。
三年以后,“天族”重新选取“先锋正统领”,要在新一代成长起来的勇士中选拔。而此时的“龙腾”已经成为“天圣皇族”首席“天行使者”,是青年一代“天族”勇士的领袖、楷模。
“狂行”也一直想凭自己几年来的刻苦修炼,取得“正统领”的职位,为大哥和自己的同胞、祖国效力。
当时的“狂行”很少会想国家、民族和人类等问题。他唯一的信念就是能为大哥出力,能成为最强的战士。无论大哥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永远不会错。将来有一天,能为大哥战死沙场,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这一场为期三周的大赛,云集了“天族”的众多新生代高手。几大“圣门”的公子、名家、强手济济一堂。但谁也没有将“狂行”,这个无名小卒放在眼中。而一个真正的高手,也一定首先要能耐得住寂寞。知道什么时候能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狂行”那种饿兽蛰伏的性格,在慢慢地积累形成。
大赛前夜,“狂行”又来到每天习武的地方。如今的“狂行”看起来很消瘦。但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都蕴藏着惊人的力量。他仰卧在那块大圆石上,抬头仰望星空。仿佛这宇宙之间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的世界静谧、辽阔,一种极舒服的感觉。
忽然耳旁传来一个熟悉而又震人心肺的声音
“你晚上也喜欢来这里?”
没错,是“龙腾”大哥,“狂行”转过头向他笑了笑。
“我以前很喜欢就像你现在这样子,躺着,仰望灿烂的星空。那时候的星光比现在还要耀眼绚烂。想象着这宇宙中只有我一个人,万事万物都在围着我转动。我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我也就是宇宙,宇宙也就是我。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到底是从哪来的?是这颗星,还是那颗,为什么我的‘玛雅尼亚’名字叫‘玛咔仑咔’(译为‘天外圣子’或者‘来历不明’)。
古印度有这样一个寓言,说:世间的万事万物都生活在‘梵天’的梦里。如果有一天‘梵天’醒来,一切又都会再次轮回。重新开始,终点变成起点。也许我们都生活在自己,或者一个人的梦中。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再次醒来。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我和你说的‘大我’和‘小我’吗?”
“狂行”微微点点头。
“来,这个给你。”
“龙腾”从怀里取出一块拳头大的,漆黑如炭的石头——“天怒石”,放在“狂行”手中。
“记住:不是把它破坏、击碎,而是要把它凝聚、融合到你心底。”
“龙腾”的双眼燃烧着两支火把。
“狂行”把那块“天怒石”紧握在手中,感觉和当年那块相差无几。他闭目冥想,慢慢地集中意念力,“狂行”入定了。
他能感觉到“天怒石”内每一颗粒子的流动,热力、能量的涌动。仿佛每一点、每一滴都透过他的皮肤、肌肉、骨骼,渗入他的血液、骨髓,流进心底。
他感觉从没这样舒服过。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没有了一切。周身的每一处,都有一种虚空和无限的感觉,无我无他。
他已经把自己融入到“天怒石”的微粒中。就这样,当狂行睁开眼睛的时候,整块石头已同空气融为一体,随风去了。
“我感觉到了,但那种和万物融合的感觉,远比成功带给我的快乐,更让人舒服。”
“是啊,你悟到了。什么时候能真正做到物我两忘,而又物我两空,物我两融,今生也就足矣了。”
“但是我什么时候能找到爱呢?”
“爱不是能找得到的。那是宇宙中最伟大的力量,就算是最坚强的意志,最强大的‘天元’,也要向‘爱’臣服。谁能掌握‘爱’的力量,谁也就把宇宙掌握在手中。
而我说的宇宙不是我们现在天地。要比那更广阔,那是无限的。也许有朝一日你会懂得什么是‘爱’。
但现在我们回去吧。明天就是大赛的日子,你会让整个‘天族’都知道,你是一个真正的勇士,走吧。”
两人的背影被月光拉向远方,一如三年之前。
当时那次大赛的规模相当盛大,新生代的勇士都迫不及待地想先拔头筹。大赛在一座宏伟的悬浮竞技场中举行。那圆坛壮阔雄浑,四周布满坐席。各门的赛场内外,更有“圣兽”云集。
那些远古的神奇动物,大多为“天族”人收为坐骑。这些无法再出现在人间的珍禽异兽,只能存在人类的传说、幻想和梦境之中。
而如今这些动物,正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赛场上,喷云吐雾的虬龙,五彩翎羽的彩凤,锯齿獠牙的饕餮,青毛虬须的麒麟,长牙雄壮的三角龙,白鬃马形、角刺青天的独角兽,长尾翼手的飞龙,纹豹、貔貅、赑屃、夔兽、鹔鹴、鸧鸆、狻猊粼粼种种,不一而足。
“众神”各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铛、棍、槊、棒、鞭、锏、锤、抓,形形色色,种类万千。都是世间难寻的神兵利器。
他们对这些冷兵器,有种特别的情结,甚至能达到心灵相通的境界。每一个“天族”勇士都具有人类难以想象的“天元”。所以尽管他们掌握有相当高科技的智能武器,但仍然习惯骑乘“圣兽”和使用兵刃,崇尚原始的械斗。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速度、智谋、敏捷、道德的较量。
正如“龙腾”预计的,“狂行”在大赛中脱颖而出。在竞速、竞力、竞技和竞武等赛事中,连连击败各门四十九名高手,一举杀入决赛。
一切仿佛都进行的太顺利了。“狂行”凭借手中那柄“龙腾”赠给他的家传宝剑——“斩影”,一路过关斩将,对“正统领”之位誓在必夺。
那“斩影”乃是一柄上古名剑,出自制剑大家之手。
“以之划水,开而不合;以之泛海,鲸鲵深入;切金断玉,如削木土。”
越王时曾在人间出现,当时被视为神物,后来为“龙门”收藏。“狂行”正是凭借此剑,披荆斩棘,一直杀进决赛。然而更人意料的是:“狂行”在决赛中对手,竟是另一个以前默默无闻的勇士,就是“龙腾”也对此人知之甚少。
这位同场竞技的高手名叫“狂斩”。他令人留有深刻印象的,就是那发亮的光头,和一身黑中透亮的肌肉,还有那一双犹如铜铃的眼珠,左耳所配的一支硕大银环。
“狂斩”手中擎一柄,色如烈火,虬纹装饰,双刃三尖的巨刃。刀头有一处镂空握臂,两壁雕有两尺许的血槽。令人望而生畏,不敢二视。
传闻说此刀为“地狱之火”千百次锻炼、铸造而成。更把那狂斩衬托得,若地狱魔煞一般,人称“煞神”。此刀之下,几天内没有能敌过他五十招以上的。但他真正的实力,并没有一人亲眼见过。
决战前夜,“狂行”一如既往地来到习武之地。当他飞身落在圆台之上时,远远望见场地中站立一人,又不像是“龙腾”。
“狂行”仔细看时,那铁塔一般的彪形大汉不是旁人,正是明日的对手——“煞神狂斩”。相形之下狂行显得矮小许多,不等狂行开口,来人首先开了腔
“你就是‘杀意狂行’?”
“正是。”
“狂行”神态未有丝毫变化,但心中却疑惑重重。
“‘天意霸行’之子?”
“不错。你提我父亲做什么?”
“你有十年没见他了吧?”
“对。难道你知道他在哪?”
“哈哈!这十年来,‘霸行’与我朝夕相处,寸步未离。我一身的本事都是拜他老人家所赐。”
“你和我父亲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与家族分离十年之久,一直没有半个字的消息,却与你在一处。你今夜找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说来话长,二十年前,‘霸行’与我母亲一晌贪欢,便有了我狂斩。十年前,‘霸行’与‘唯我独尊’相约在‘万铃塔’秘密商议要事,不想路上再次偶遇我母亲。两人十多年未见,情义缠绵,难舍难分。
后来传出‘唯我独尊’在‘万铃塔’中遇害,头颅也不知去向。‘霸行’便难逃嫌疑,他老人家又不忍做有损我母亲名节的事。家母也是‘天族’的有夫之妇,而且位高权重。而我在这十年中也被深锁在一个秘密的居所,十年未见天日。
而后来的十年,霸行便将我用心锤炼。再加上我过人百倍的拼死努力,才有了今天的‘煞神狂斩’。明天我将和你争夺‘正统领’的位置,这回你应该知道十年来,父亲在哪里了吧?”
“你说够了没有?你满口胡言乱语,玷污我父亲名节,你所说的每一个字又有什么凭证?”
“狂行”早把脸气得铁青。
“你认识这个吧?”
“狂斩”凌空飞过一物。
“狂行”用两指夹住。仔细看时,却是父亲“天意霸行”的随身护甲——“猊铠”(为猊兽皮百蒸百炼而成,穿着身上轻若无物,雷电、水火、刀剑不能伤它分毫。)的一块残片,那护甲与父亲日夜不离,身不离甲,甲不离身,如何会在“狂斩”手中?
“难道是你把我父亲害了不成?”
“知道你还是不会相信,我还有一件东西,你听听。”
“狂斩”双手合实,集中意念。顷刻后,忽然从半空中传出一阵声波,正是父亲那如洪钟一般的声音。
那声音气贯长虹,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而这一技也正是“行意门”的独门本领——“凝音术”。它是将声音粒子凝聚成块,携带在身上,需要是便用“天元力”激发出来。
而那声音所说的,也和“狂斩”讲述的大致相仿。事实如此,也不由得“狂行”不信。
“狂行”猛然将“斩影”插入地下,厉声说道:
“我父亲是‘天族圣门’之长,盖世英雄,现在竟然为了一个有夫之妇,背弃信义、朋友、家族,也从此弃我不顾,把一切荣誉、尊严也弃之不顾,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有些事你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
“少废话。你今天来这到底是何居心?”
“父亲的意思,让你不要与我争这个位置。把它稳稳当当地让为我,以免我们兄弟伤了和气,你听。”
“狂斩”又将“霸行”的声音激发出来,意思大同小异。
“够了!这么多年来,全不念相思之苦,父子之情,我没有他这个父亲,他也没有我这个儿子!我一身的本领全是‘龙腾’大哥所赐,如今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只有刀兵相见!”
“狂行”说着,就要抽“斩影”向前撕杀。
“且慢,你这样心浮气躁又怎么能赢?我们的较量并不急在这一时。既然你不知好歹,也就别怪我手下无情,明天赛场上再见。”
“不送,快走!”
“狂行”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
望着“狂斩”离去的背影,自己心中一直的偶像,在瞬间崩塌了。好像自己从出生就被人愚弄,却忽然有一天清醒过来。
如果一个人一直深陷在谎言之中,或者自欺欺人中,也许并没有什么痛苦。可命运却偏偏有一天,会让他清醒过来。此时以前的一切一切,都在刹时化成飞灰。
也许有一个信念的绝症病人会活很久,即使那信念是刻骨的仇恨,但此时信念破碎,绝症发作。
“亚酷拉萨!”(玛雅尼亚语,译为:“天地不公”)
“狂行”仰天咆哮。一时声震碧空,狂风大作,如天怒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