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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是一个权力场。
——米格代尔
任何国家的变化都可以大致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这个国家在世界丛林中如何一步步进化的，一个则是其内部构造是如何在有意设计与被动适应中一步步形成的。两个方面通常是相互影响的，就比如美国如果不是一个商人共和国的基因，美国很难在独立战争与第二次美英战争后迅速摆脱民族主义的好战激情，主动选择与英国人和解，融入英国人的世界体系，这是内决定外；又比如美国如果不是和苏联进行冷战，那它很可能难以切实改变国内的种族隔离制度，这是外决定内。美国内政的发展，最引人注目的一个特点就是：美国的发展其实是一个背叛美国理想的过程。早期那些为了逃避强大政府的清教徒，那些在北美大陆上结社群居的无政府主义者，那些视国家权力为自由威胁从而千方百计加以限制的美国人，如果看到今天这个如巨兽一样的美国政府，可能会惊讶得目瞪口呆。要知道，当年如果不是英国的威胁，要想说服这些对中央政府心存怀疑甚至是深恶痛绝的美国人接受一个政府，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批建国时期的美国人，只是为了反对一个政府，才被迫选择组织一个政府。要么为英国政府所统治，要么自己组织一个政府从英国政府手中争取独立，对于北美殖民地的精英而言，这其实是在烂苹果和更烂的苹果当中的二选一，也正是因为大多数人对中央政府的这种顾虑重重，美国的建国者才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采取了一种以限制权力为目的的权力组织方式。相比之下，欧洲社会的主要革命发生在成熟的国家框架之内，革命往往是决定谁拥有这个权力。英国革命限制的是专制王权，但革命者—新贵族集团本身也在追求强大的国家权力，法国大革命虽然废除了王权，但是革命政权对于社会的统治力度要远远胜过王权。美国革命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群商人、律师、农场主，既没有国家权力实践的传统，也没有像欧洲国家那样面临着邻国威胁。所以他们对于国家权力的要求是满足最低需求，构成最小威胁。
那么怎么办呢？分权与制衡。用野心来对抗野心，用权力来平衡权力。
那么如何实现分权与制衡呢？美国人做了两方面的设计：其一是联邦制下地方政府与中央政府的分权；其二是在联邦权力中通过立法权、行政权与司法权的三权分立来实现相互制衡。而其中联邦制的横向分权可能比纵向分权更加重要，因为它在地方自治与中央集权之间设置了关键性的边界。三权分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精英对抗精英，野心制约野心，它限制的是统治的力量，但联邦制则是用地方自治的权力来平衡中央集权的权力，它强化的是自由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