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引言中讨论过,人类作为生物的一种,我们的生存来源于、依赖于、互动于很多早于人类出现之前的各种生物和非生物的实体存在。和所有其他作为靠取食而生存的动物一样,我们人类也需要以其他生物为食,并可能成为其他生物的食物。此外,人类还不得不关注同类中的其他个体,否则无法完成繁衍育幼以保障种群的可持续生存。因此,如果人类不关心周围的生物,那么要么被饿死,要么会成为其他生物的食物被吃光;或者不再繁衍,不可能生存至今。从这个意义上,“历史上人类为什么会关心生物”的问题其实没有意义——不仅因为这种关心并非人类特有,而且是反果为因的——如果人类不具备关心生物的能力,人类就不可能生存下来问这样的问题。如果一定要以人类有意识、有认知,所以要反思自身的行为动机的角度来问这个问题,那么大概需要去追问另外两个问题:一是人为什么会问问题,这是有关人类认知的问题;二是生命是什么,这是本书要回答的问题。至于对上面被论证为“没有意义”的“历史上人类为什么会关心生物”这个问题,如果一定要给出一个简单的、避免形式上循环论证的答案,也未尝不可,那就是很多人都会想到而且乐于接受的:有用。显然,这个答案对所有的动物都适用,并非对人类特有。
其实,我们并不确切地知道其他动物会不会也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关心生物的问题。我们人类会提出这个问题,追根溯源,恐怕就是人类自我意识的形成、认知能力的发展,以及以此为起点的“好奇心”——换言之,人类还会在“有用”之外,仅仅因为“有趣”而关心其他生物。而且,就目前所能掌握的信息,因“有趣”而关心生物,可能是人类特有的,或者在某些神经系统发展程度比较高的动物中才存在的一种关心生物的动机。
之所以要问人类为什么会关心生物这个似乎是没有意义或者是文不对题的问题,是希望强调一点,即后面我们所要进行的有关生命逻辑的探讨,其实都是有特定动机的。不了解这一点,我们就很难理解人们为什么会殚精竭虑、皓首穷经去面对其他生物不了解但也可以活得很好的问题。而了解了人们关心生物的不同动机,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前人工作及其伟大之处,以及前人工作的局限和有待发展之处。
无论出于“有用”还是“有趣”的动机,人类对生物的关心,首先面对的问题就是种类的辨识。这也成为分类学是生物学研究中最早出现的部分的毋庸赘言的原因。在基于形态(形态学)的分类学基础上,对生物的探索就开始变得开枝散叶了:对不同生物类型之间关系的关注发展出了演化学说;对生物体构成方式以及最小单位的关注发展出了解剖学并延伸出了细胞学说;伴随化学的发展所产生的对生物体物质构成的关注发展出了生物化学;对生物与非生物之间的差别的关注以及在这种关注中引入物理学的观念和手段发展出了生理学;从更大尺度上对不同个体、不同种群之间,乃至生物体和非生物要素之间的物质、能量的关系的关注发展出了生态学。同时,可以上溯到差不多一万三千年前农耕时代对生物利用方式的探索,在引入了现代生物学观念体系之后,逐步发展出了现代的医学、农学等等。这大概可以概括现代生物学以及当下主流生命观的构建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