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讲
酒神崇拜与古希腊悲剧的产生

下面我来讲古希腊悲剧的第二个问题，酒神崇拜与希腊悲剧的产生。我们在讲第一个问题时谈到了古希腊的奥林匹亚竞技会及古希腊各种各样的其他艺术形式如诗歌、雕塑、建筑都源于对奥林匹斯宗教的信奉。同样，悲剧的产生最初也跟奥林匹斯宗教崇拜有关系，但它却是另外一种形式。我们前面讲到，像奥林匹亚竞技会这一类的活动带有阳春白雪色彩，一般都是城邦里面的精英、贵族青年四年一届一展身手的场合。而雕塑也都是以神灵、英雄、奥林匹亚竞技会上的运动员作为模仿与创作的对象，所以都带有一种精英社会的色彩。而普罗大众，尤其是妇女被排斥在这些崇高典雅的活动殿堂之外，不能参与这些精英社会的活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普罗大众也需要他们的文化生活，所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在希腊民间就出现了对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崇拜，而这种崇拜发展为一种狂欢秘祭，正是在这种看起来非常粗野的狂欢秘祭活动中，产生了后来美轮美奂的希腊悲剧。酒神狄奥尼索斯是第二代奥林匹斯神，他是宙斯的儿子，但是他的母亲是一位国王的女儿。与另一位在希腊社会享有盛誉的第二代奥林匹斯神——太阳神阿波罗不同，阿波罗是文艺之神，特点是崇高典雅，而酒神狄奥尼索斯的特点是形象比较猥琐。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差异？实际上阿波罗作为奥林匹斯诸神第二代里面最重要的代表之一，始终跟精英社会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在很多地方都有阿波罗神庙，阿波罗和雅典娜是奥林匹斯诸神第二代里影响最大的两位。

而酒神狄奥尼索斯和阿波罗、雅典娜这些始终在主流社会吃香喝辣的神完全不一样，他从出生的时候起就经历了很多苦难。而正是因为他与老百姓一样有很多苦难的生活经历，人们就对这位其貌不扬的神投入了更多的同情。但是在希腊的主流社会，狄奥尼索斯往往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所以他更多成为民间老百姓崇拜的对象。而在希腊民间的记载中，早在公元前6世纪前就盛行一年一度的酒神节。在酒神节这一天，人们会举行一种狂欢秘祭，大家都来模仿受难的酒神。因为酒神曾经历过死而复生的过程，经历过被老一代的泰坦神族撕裂而后又复活的这样一种奇异的过程，因此到一年一度的酒神节的时候，民间的老百姓，尤其以妇女为主，就头戴青藤花冠，身披山羊皮——山羊是酒神的祭物，大家成群结队来到荒郊野外，举行通宵达旦的狂欢秘祭活动。酒神顾名思义是主管酒的神，希腊的酒主要是葡萄酒，所以酒神的形象总是步履蹒跚、醉态朦胧，一手拿着葡萄藤，一手拿着酒杯，经常处在一种醉酒状态，并且在醉酒以后会说出一些比较轻佻放荡甚至淫邪的话语，而这些话语在民间老百姓中是大受欢迎的。

诚如高雅的抒情诗是主流贵族精英社会流行的艺术形式，酒神的这些民间的俚语，这些粗俗、轻佻甚至淫邪放荡的语言，却是老百姓非常喜闻乐见的。人们在酒精的刺激下处在一种迷狂状态，载歌载舞，手舞足蹈，他们会把从山下带来的一些小动物比如山羊，或者在山上抓住的小鹿、小兔子当众撕裂，然后血水淋漓地吞噬下去，模仿酒神被老一代的泰坦神族撕裂吃掉的情节，而后又在酒精的催眠作用之下重现酒神复活的情景。这纯粹是一种宗教崇拜活动。

酒神狂欢秘祭无意中酝酿了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就是表演。而在表演中产生了两种不同的戏剧形式，一种叫悲剧，一种叫喜剧。最初这两种戏剧形式源于酒神狂欢秘祭里的酒神颂歌和即兴表演。酒神颂歌主要就是模仿酒神死而复生的历程，后来推而广之也模仿其他的神以及英雄受苦受难的过程，从而发展为悲剧；而即兴表演就是一种比较轻松的插科打诨，而且往往带有一点放荡淫邪的特点，也就是拿民间老百姓比较喜欢的张三、李四之间的一些粗俗的故事题材为噱头展开，更多带有一种性色彩、性意味，最后逐渐发展为喜剧。所以悲剧和喜剧都是在崇拜酒神狄奥尼索斯的狂欢秘祭的过程中产生的。最初这些活动完全是民间的，不能登大雅之堂，这样就形成了雅俗两个不同社会的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

到了公元前6世纪后半叶，雅典出了一位僭主叫庇西特拉图。这个人虽然用非法的手段获取了政治权力成为僭主，但是对雅典工商业的发展以及文化艺术的繁荣昌盛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这位庇西特拉图在公元前534年，第一次让这种民间的粗俗表演形式在一年一度的酒神节上正式上演，还配上了一个半专业的合唱队，有了最早的演员也是剧作家，叫应和人。于是，本来是民间完全自发的粗俗活动转化为可以登大雅之堂的公开表演形式，由一个应和人和十五个群众组成的合唱队之间，通过一唱一和相互应答的方式把这种表演的艺术形式搬上舞台，戏剧由此产生。

最初产生的是悲剧，从酒神颂歌里出现的对酒神以及其他神和英雄的悲惨经历的一种再现，一种重演。后来随着悲剧逐渐在雅典登上了大雅之堂，其他希腊各城邦也纷纷效仿。到了公元前5世纪，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的时代，就开始把一个应和人变成了两个应和人，两个演员和合唱队构成了一共三个角色之间的互动。然后到了希腊第二大悲剧家索福克勒斯的时代，就开始出现了三个演员，可以更充分地互动了。于是演员和演员之间的对白就逐渐取代了合唱队的唱段以及合唱队和演员之间一应一答的互动形式；以唱歌为主的合唱就日益演变为以对白、说、语言为主的戏剧。戏剧悲剧最初就是这样从民间的酒神狄奥尼索斯崇拜活动里面产生的，当然产生的不仅是悲剧，还有喜剧，只不过悲剧最初在雅典以及其他城邦得到了推崇，可以大行其道，而喜剧一开始并未获得青睐，在较晚的时候才开始取代悲剧的风头，那是后话了。这就是我们讲的古希腊悲剧的第二个问题，也就是酒神崇拜与希腊悲剧的诞生。 uVxsvt3fjKcYoJj0E2qDRe4D5UJqrs0vwdlgkadzoUYyb2PBY9bPibIhpYyfxn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