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讲
奥林匹斯宗教作为古希腊文明的渊源

我们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是古希腊的奥林匹斯宗教对希腊的各种文化形态，其中当然包括悲剧的深刻影响。众所周知，希腊文明是整个西方文明的摇篮，而希腊文明作为西方文明最早的发展阶段，本身也经历了将近两千年的发展历程。希腊早先曾有过一个爱琴文明时期，是其文明的第一个发展阶段，爱琴文明本身又分为两个子阶段，一个是克里特文明，一个是迈锡尼文明。

克里特文明发生在爱琴海南端的狭长的克里特岛，这里可以说是希腊文明最早的发生地。在大概公元前1600年左右，从北方开始陆续有一些入侵者进入希腊半岛，到了公元前1400年左右，这些入侵者就摧毁了克里特文明。当然，此前克里特文明本身也经过了地震、海啸等自然灾害。

公元前1400年以后，迈锡尼地区开始崛起了一个新的迈锡尼文明。迈锡尼文明是北方人建立的，他们从北方来到希腊本土，在希腊南端的伯罗奔尼撒半岛定居，建立了迈锡尼以及其他一些城邦，这样就形成了以迈锡尼为主的第二个文明阶段。在迈锡尼文明时期产生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化成果，那就是迈锡尼文明的建立者阿卡亚人从北方带来了一种宗教，这个宗教信仰因为其神的居所在希腊北部一座叫奥林匹斯的山上，所以就被后人们称作奥林匹斯宗教。

奥林匹斯宗教自迈锡尼时代来到希腊半岛开始流行以后，很快就扩展到整个爱琴海世界。在这样一种宗教的影响之下，希腊文明就开始蓬勃发展起来了。虽然迈锡尼文明在不久以后又被一些更野蛮的北方入侵者多利亚人给毁灭了，导致了希腊三百多年的黑暗时代，但是到了公元前8世纪以后，一个新兴的希腊文明开始产生，而这个文明就是在奥林匹斯宗教的影响之下发生的。我们把这样一个奥林匹斯宗教，也就是希腊的宗教或者说神话，它是如何影响到希腊后来出现的各种文化形态，简单地给大家做个介绍。

大家可能知道西方最早的文学作品是两部史诗，一部叫《伊利亚特》，一部叫《奥德修纪》，统称为“荷马史诗”，据说是一个叫荷马的盲人游吟诗人通过游吟传唱的方式唱出的。而这两部史诗产生的时代，就是荷马生活的时代，应该是在公元前9世纪到前8世纪的这段时间，也就是北方的多利亚人入侵导致的黑暗时代。尘埃尚未完全落定，新兴的希腊城邦文明还在一个黎明的萌芽阶段，就是在这样一个青黄不接的时候，“荷马史诗”把迈锡尼时代就已经开始在希腊大地上流行的神话传说传承给了后来的城邦时代的人们。所以在后来希腊城邦出现并发展到比较高的水平以后，希腊有一个著名的历史学家希罗多德，被称为历史学之父，他在他写的《历史》这本书里面就谈道：“我们生息在荷马、赫希俄德这些游吟诗人的气息之中。”可见正是通过奥林匹斯神话，以及对其加以渲染、夸张，并系统表述的“荷马史诗”，古代的爱琴文明和后来的希腊城邦文明才连接起来。后来，在“荷马史诗”的基础上，就渐次出现了抒情诗。

“荷马史诗”是叙事诗，是讲故事的，讲一场叫作特洛伊的战争，无论是希腊的英雄、特洛伊的英雄还是奥林匹斯的神灵都参与了这场战争。这场战争构成了希腊神话的一个重要源泉，以至于今天我们在西方的艺术博物馆里看西方的艺术品，会发现无论是雕塑还是绘画，主要取材于两类题材，一类就是以“荷马史诗”为核心的希腊神话传说，还有一类就是后来出现的基督教的一些故事。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如果我们不了解希腊神话传说，我们走进西方的艺术殿堂就会两眼一抹黑，只能看到形式，不能把握其内容。

我们说奥林匹斯宗教最早通过“荷马史诗”这种叙事诗讲故事，讲英雄和英雄之间的战斗、神和神之间的战斗、英雄和神之间的战斗，把古代的一个已经遗失的文明的历史展现在后世人面前。后来希腊城邦时代的人们就是通过一代一代听着“荷马史诗”，有了新兴的希腊文字以后又把它记载成文，一代一代地阅读，开始告别蛮荒走向文明的。所以“荷马史诗”以及诸如此类的一些不知名的游吟诗人共同传唱的这种以神话传说为主要题材的叙事诗，构成了希腊文明最早的文化教养。

在史诗、叙事诗的基础上，公元前8世纪的时候，希腊开始出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奥林匹亚竞技会，就是我们今天四年一届的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前身。奥林匹亚竞技会是全古希腊世界影响最大的盛会。大家可能有所不知，古希腊不是一个国家，它是由若干个城邦共同组成的一个文化统一体，这些城邦遍布整个爱琴海世界，乃至整个广阔的地中海世界，包括今天的希腊、土耳其小亚细亚的沿海地区、北非、西西里岛和南意大利、法国高卢等地。而这些彼此分散、政治上各自独立的希腊城邦是靠什么东西凝聚在一起的呢？主要就是靠一些共同的文化因素，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奥林匹斯的宗教信仰，对以宙斯为首的，包括阿波罗、波塞冬、雅典娜、阿尔忒弥斯、阿芙洛狄忒等神的奥林匹斯诸神的信仰。

奥林匹克运动会来源于古代的奥林匹亚竞技会，而奥林匹亚竞技会就是对北方奥林匹斯山上诸神进行顶礼膜拜的盛会。奥林匹斯诸神的特点是肌肉发达、身材伟岸、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希腊人崇拜这些神，也就极力模仿这些神，极力让自己的身体像神一样伟岸，让自己在战场上的战争技能像神一样超群，所以他们就通过一种和平的方式，把这种战争的技能表现出来。体育竞技就是古希腊人在模仿、崇拜北方奥林匹斯山上诸神的过程中，产生的一种展示战争技能、表现身强体壮的活动。古代奥林匹亚竞技会从公元前776年开始，每四年一届，雷打不动，一共举行了1100多年，293届，可以说比现在的奥林匹亚与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影响更大。竞技会在古希腊是一种精英社会的活动，参加者都是城邦的精英贵族青年，他们平时在战场上叱咤风云，闲时就会在奥林匹亚竞技场上一展身手。因此，这个竞技会是一种阳春白雪的活动，一般的城邦民众无缘参加，妇女更是被排斥在这一高雅神圣的殿堂之外，因为古希腊社会到了城邦时代已经是一个男权社会，妇女已经没有地位了，妇女既不能参与政治生活，也不能参与像奥林匹亚竞技会这样重要的崇高典雅的活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由于竞技会的影响，就激发了希腊其他文化形式的出现，比如说另外一种诗歌形式——抒情诗，就是赞美神灵、赞美英雄、赞美模仿神灵和英雄的那些奥林匹亚竞技场上的运动员。与此相应，希腊雕塑艺术的出现也被极大地激发了。因为奥林匹亚竞技会在古代的时候只有男人参加，没有女人参加，它是一场裸体运动，在运动场上一丝不挂，就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身体有多么强壮，自己的肌肉有多么发达，自己的身形是多么矫健。这种裸体运动四年一届，而且在当时，不仅有奥林匹亚竞技会，还有诸如此类的其他全希腊的运动会，比如皮提竞技会、伊斯米竞技会、奈美竞技会等，还有很多地方性的竞技会。于是，这些一丝不挂的运动员美好的身体就极大地激发了艺术家们对人体的临摹能力，所以希腊的造型艺术登峰造极。

众所周知，法国卢浮宫作为当今世界艺术瑰宝的顶级殿堂，收集了古往今来东南西北数不胜数的艺术瑰宝，但是在汗牛充栋的艺术瑰宝中，有三件被称为镇馆之宝，而其中居然有两件是古希腊的雕塑，一件是《米洛的阿芙洛狄忒》，老百姓通常把它叫作“断臂的维纳斯”，一件叫《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像》，有翼无头的胜利女神像，可见希腊的人体雕塑水平达到多么高的程度。

所以我们说奥林匹亚竞技会不仅激发了抒情诗，而且也极大地推动了人体雕塑艺术的发展，因为那些美好的人体司空见惯，给艺术家带来了莫大的灵感启发。当然随着对奥林匹斯宗教的崇拜，各种各样的神庙建筑也在希腊各城邦拔地而起，我们现在仍然可以看到在希腊到处都有巍峨的神庙建筑。古希腊有三种主要的公共建筑形式，一个是神庙，一个是运动场，这两个都跟奥林匹亚竞技会和奥林匹斯宗教崇拜有关系，而奥林匹亚竞技会本身也是对奥林匹斯宗教崇拜的一个结果，所以我们说奥林匹斯宗教也就是希腊的神话，对整个希腊的各种文化形态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而希腊第三大公共建筑形式就是剧场，这就跟我们马上要讲到的悲剧相关。

从最早的“荷马史诗”叙事诗，到后来的奥林匹亚竞技会，再到表现模仿神灵的奥林匹亚竞技会的运动员而产生的造型艺术，以及为讴歌这些运动员而出现的抒情诗，还有供奉神灵的神庙，这一系列都是在希腊神话、希腊宗教基础上产生的。但无论是奥林匹亚竞技会，还是人体雕塑、抒情诗、神庙建筑这些艺术形式，主要还是上层社会的、带有精英色彩、阳春白雪的。这些崇高典雅的活动是拒斥老百姓的，特别是妇女，她们被完全排斥在这个神圣的殿堂之外。可是妇女们和下层社会的老百姓们也得有他们的文化生活，那么他们的文化生活是什么呢？

这下我们就要谈到悲剧了。悲剧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下里巴人的大众活动的产物。古希腊人尤其是精英社会崇拜的是奥林匹亚，是以宙斯、波塞冬、雅典娜、阿波罗等神为主的奥林匹斯神族，他们被认为是居住在北方奥林匹斯山上的一个家族。但是希腊民间崇拜的是一些古老的神祇，这些神曾经在克里特或迈锡尼早期时期统治希腊。但是后来随着奥林匹斯诸神的崛起，这一批老的神就开始被打入地下，成了老百姓崇拜的、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神。所以希腊有两种宗教崇拜，一种是精英的奥林匹斯宗教，这种宗教产生了奥林匹亚竞技会、抒情诗、人体雕塑艺术、神庙建筑，这都是比较高雅的阳春白雪；还有一种宗教崇拜是属于民间老百姓的，这种宗教最初是跟酒神崇拜连在一起的——在希腊有一个酒神狄奥尼索斯。对酒神的崇拜本来是民间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一种比较粗野的崇拜形式，它导致了悲剧最初的产生。所以悲剧和抒情诗、人体雕塑、奥林匹亚竞技会最初是来自两个不同的起源，可以说一个是俗，一个是雅；一个是下里巴人，一个是阳春白雪。以上就是我讲的古希腊悲剧的第一个问题，希腊神话与希腊文化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希腊的宗教是如何深刻地影响希腊的史诗、叙事诗、奥林匹亚竞技会、抒情诗、建筑、雕塑，以及我们马上要讲的悲剧的出现。 sXS7p/ljDx7zrskoYgxRyNIdOQxh+jP3WoZ1nAdB3VrVEZD+hOqknM0pP2ZnEOq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