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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假髻、梁冠、帽冠三部曲:凤冠的演进

礼服自古重首服,后妃礼服也如此。从历史上看,中国古代的后妃首服,大体经历了三阶段变化:假髻首饰,花树梁冠,帽胎凤冠。下面,先来看看宋明后妃的帽胎凤冠。

(一)盛子托里与龙凤搭配:帽胎凤冠

明神宗朱翊钧、也即万历皇帝,是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在位时间长达48年(1573—1620在位)。死后,他与孝端、孝靖两皇后合葬于定陵。1950年代定陵被发掘,这也成了当时轰动中外的一件大事。之后,明神宗帝后的尸骨被焚、棺椁被弃,更成了人们为之扼腕的说道。

1957年10月27日,定陵的最后一道石门被开启,装有凤冠的四个储物箱被发现,箱中的四顶凤冠,就成了今人认识凤冠的最直观材料。这四顶凤冠,分别是孝端皇后的六龙三凤冠和九龙九凤冠、孝靖皇后的十二龙九凤冠和三龙二凤冠。作为皇家用物,这四顶凤冠用料考究、做工精美、部件繁多,以孝端皇后的九龙九凤冠为例,冠的前部,饰有口衔珠滴的九条金龙,下有点翠金凤八只,另一只金凤饰于后部,冠上总计有九龙九凤。此冠的帽胎由漆竹扎成,面料为丝帛,所以它属帽冠。

在定陵凤冠的部件中,金龙与翠凤无疑是最重要的,两者结合,就是皇后身份的象征。但是,这四顶凤冠上的龙凤数量并不相同,最重要的是,它们都还与明朝的制度不吻合。太祖洪武三年(1370)、成祖永乐三年(1405)曾两次定制,规定的皇后凤冠是九龙四凤。所以,定陵的四顶凤冠,就或许是万历时期冠服制度变化的结果。

下面,就来详看一下两位皇后凤冠上的龙凤数。孝端皇后的两顶凤冠,龙数相加是15,凤数相加是12;孝靖皇后的两顶凤冠,龙凤数相加,分别是龙15、凤11。两人的龙数相同,但凤数差一。对这一凤之差,有人解释是两人生前的身份不同。孝端皇后王氏是神宗正后,孝靖皇后王氏,当初只是神宗生母的慈宁宫宫女,因偶然得幸,才受册为恭妃,后生子朱常洛,而此子后来即位成了皇帝(光宗)。光宗卒,其子熹宗追封祖母为皇太后。其实,如果没有身后的皇后追封,孝靖皇后是连带龙的凤冠都不可能拥有的,按《明会典·礼部·皇妃冠服》,明朝的规定是,皇妃冠饰“九翚四凤”,也就是有凤无龙。所以,人们常说,孝靖皇后的那两顶龙凤冠,是一天也没有戴过的,的确如此。

孝端皇后九龙九凤冠,明定陵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通高48.5厘米,冠高27厘米,径23.7厘米。凤冠用漆竹扎成帽胎,面料以丝帛制成,前部饰9条口衔珠滴的金龙,下有8只点翠金凤,后部也有1金凤,共9龙9凤。冠嵌宝石115块(其中红57块、蓝58块),珍珠4414颗。冠重2320克

孝端皇后六龙三凤冠部件细节:1、冠胎;2、金龙;3、珠结;4、珠翠凤;5、博鬓;6、珠滴;7、金宝钿花;8、铺翠。另有金簪固定凤冠。冠胎上的饰物,都是事先做好,然后插嵌在冠胎上的插管内(顾凡颖:《历史的衣橱:中国古代服饰撷英》,北京日报出版社2018年版,第146页)

明朝后妃凤冠有龙与否的区别,承自宋朝,其实,明朝凤冠的款式与制度,也大多沿袭宋朝。

宋朝时,凤冠第一次走进了后妃命妇的礼服制度。《文献通考·王礼考九》记,宋朝规定,皇后礼冠“饰以九龙四凤”,皇妃礼冠“九翚、四凤”。自此,冠上有龙与否,就成了后与妃身份鸿沟的象征。据《金史·舆服志中》,金朝后妃的礼冠是帽冠,“花株冠,用盛子一,青罗表、青绢衬金红罗托里”,而金朝的这套制度是学自宋朝的,北宋末年开封陷落,帝后宗室及宋朝的全副冠服卤簿,都被金朝掳去,由此,北宋的冠服制度,多被金人照搬,皇后的礼冠制度也如此。

宋代皇后礼冠的具体形制,可从宋代皇后的画像中看到。乾隆十二年(1747),一批藏在内务府库与工部库中的前朝帝后、圣贤、名臣画像被发现,乾隆帝即命人将这批画像整理、装裱,收藏于修葺一新的南薰阁中,这批作品因此也被称为“南薰阁画像”。其中,就有一幅宋钦宗朱皇后的画像,画像中的朱皇后头戴凤冠,凤冠的帽胎上,布满大小花树,冠顶则饰有8小1大9条龙,另有4凤,凤背上还各乘仙女,冠的下部左右各饰博鬓3扇。

在后妃命妇的凤冠历史上,宋朝是一个重要年代,这时的凤冠,才具备了真正意义上的冠的结构,冠要有帽胎、要呈帽状,而宋代的凤冠,就有青罗为面、青绢衬金红罗做里的帽胎——“盛子”。

但宋代帽胎凤冠的出现,并不是平地惊雷,它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漫长酝酿。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它的序曲——唐代的花树梁冠和流行的凤饰。

(二)首饰花鬓与百鸟朝凤:花树梁冠

在“2013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中,有一项是扬州的隋炀帝和萧皇后两墓,萧皇后墓出土的礼冠,更是引起了世人的极大关注。

孝端皇后镶珠宝金簪(中),明定陵出土。通长27.5厘米、顶长5.2厘米、宽9.2厘米、网坠长5.2厘米,重171克,金簪镶宝石80块(红宝石74块、蓝宝石4块,绿宝石1块,猫眼石1块),珍珠107颗

故宫南薰阁藏宋钦宗皇后朱琏画像。朱皇后,开封祥符人,父伯材,任武康军节度使。钦宗即位,立为皇后。1127年,靖康之变发生,朱氏被掳,受徙北上,自尽而亡。宋宁宗庆元三年(1197),追谥她为仁怀。画像中的朱皇后头部微侧,因此只能看到冠上的五龙二凤。冠上的仙女和王母仙人队,反映了徽钦时期皇家对道教的崇奉

萧后礼冠(仿)正面、背面

萧皇后,梁武帝萧衍的后代,西梁孝明帝萧岿女,嫁隋晋王杨广为正妃,炀帝即位,受册为皇后。大业十四年(618),江都兵变,隋炀帝被杀,随行在侧的萧后,由扬州辗转前往突厥。唐朝灭亡东突厥,萧后被迎回长安,贞观二十二年(648),萧后亡,享年八十余,唐朝以皇后之礼为其下葬,《资治通鉴》卷一九八记,唐太宗“诏复其位号,谥曰愍,使三品护葬,备卤簿仪卫,送至江都,与炀帝合葬”。

既然萧皇后是以皇后之礼下葬的,那她墓中出土的礼冠,就应是皇后礼冠。但按《旧唐书·舆服志》记载的唐朝制度,皇后的礼服头饰并不是冠,而是“首饰花十二树,并两博鬓”。我们看到,萧皇后的礼冠,由横纵的梁箍做框架,框架上再装饰13棵花树、12个水滴形饰和2扇博鬓,此冠并无帽胎,而是呈镂空状。或许是为了佩戴方便,唐朝皇后的首饰花和博鬓,就是这样被安排在框架上的。

萧皇后礼冠上的13棵花树,同样令人关注。按制度,唐朝皇后的首饰花是12树,萧皇后礼冠上的13棵花树多出了本朝皇后,这于情于理似乎都说不通。然而,数大也不一定就意味着等级高。对于数字,《左传·哀公七年》有这样的说法:“周之王也,制礼,上物不过十二,以为天之大数也。”也就是在帝王的数字上,12才是至尊!由此,萧皇后礼冠的13树花,在等级上,并不比唐代本朝皇后的12树高。或许正是不想给萧皇后以最正宗的皇后葬礼,才给了她非至尊的13树花。

上行下效,在后妃花树梁冠的带动下,唐代的其他妇女,也开始尝试往头上戴冠。其中,就有唐高祖李渊的五世孙女李倕,墓葬中的她,头戴华丽冠饰;还有懿德太子墓石椁上的女官,她们头戴的是有帽胎的帽冠。从后妃命妇的梁冠,到皇家后人李倕的冠饰,再到女官的帽冠,我们看到的是贵妇冠饰的多样与混乱,这也就意味着,唐代妇女的礼冠,应尚未形成固定形式。但不管怎样,唐代时,梁冠、冠饰已经戴在了贵妇们的头上,虽然还没有凤。

萧后冠的前框架(左)、后框架(右)结构示意图(陕西省文物保护研究院、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花树摇曳 钿钗生辉——隋炀帝萧后冠实验室考古报告》,文物出版社2019年版,第64、65页)。礼冠的具体形制是:冠的框架由2道横梁和3道纵箍交叉组成;花树13棵,以中梁为中心,左右对称分布;二博鬓固定在箍后两侧;冠后箍上,饰水滴形饰3层,共12个

与此同时,另一些人已开始以凤作头饰,并且这股风也开始在大唐之地流行了。在武周和玄宗时的宫廷舞服中,就有凤冠。公元690年,武则天革唐命,称周帝,改元天授,为此,朝廷创作了《天授乐》,此乐有舞者4人,他们都头戴凤冠;再有,宋人陈旸在《乐书·舞》中记,玄宗时有《光圣乐舞》,舞者也是“凤冠,五采画衣”。此外,在李倕冠饰的铜钗上,也有凤的造型。

在唐代的民间,凤饰也同样流行,敦煌莫高窟壁画,就为我们展现了它的鲜活场景。盛唐时,乐庭瓌任为敦煌邻地的晋昌郡太守,他与笃信佛教的家人,在莫高窟修建了自己的家窟,这就是第130窟。一千二百多年前,乐庭瓌带着妻儿男女,来到这座家窟,进行礼佛活动。礼佛仪式庄严隆重,男女主人公们盛装而来,女主人们手捧香炉、鲜花,合掌致礼,以此表达对佛祖的恭敬虔诚。在甬道南壁的《都督夫人礼佛图》上,第3身题名为“女十三娘供养”,这十三娘是乐廷瓌与夫人王氏的二女,她头戴凤钗、斜插凤形步摇,穿着衫裙帔帛,以最隆重的装束,参加了这次盛事。

李倕脸部及冠饰三维模拟最终复原图(中国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德国美因茨罗马·日耳曼中央博物馆编著:《唐李倕墓考古发掘、保护修复研究报告》,科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390页)。李倕(712—736),嗣舒王李津女,夫侯莫陈氏,时任正七品文散官宣德郎。李倕出身皇家,但无命妇封号,她的华丽冠饰和身上的金玉装饰服装,是她高贵身份及生前奢华生活的反映;但因夫家没落,经济状况下降,所以,墓中出土的陶人俑和动物俑不但数量少、体形小,而且制作粗糙

李倕冠饰铜钗柄部钢丝缠绕的凤造型

《都督乐庭瓌礼佛图》(段文杰摹),莫高窟第130窟甬道北壁壁画,盛唐。左第一身是晋昌郡太守乐庭瓌,身后是他的三子和四奴。乐庭瓌等头戴幞头、身着袍服和襽衫,虔诚礼拜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古人的人生四喜。四喜之一的婚礼,历来受人重视,其中的原因,正如《礼记·昏义》所说:“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婚礼是两位新人的结合,更是子孙绵延、父系血食相继的前提。婚礼有六道程序,也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六礼”,还有谒舅姑、庙见的“二仪”。在隆重的婚礼上,新人穿上婚服,客人身着盛装,以此烘托出新人生命节点的盛大与庄重。在敦煌莫高窟第12窟中,有一幅晚唐婚嫁图,众傧相簇拥着两位新人,身着绛红袍子的新郎在行跪拜礼,站立一旁的新娘则行着女人拜,在这位新娘的头上,就可见一个硕大的凤钗。

凤饰在唐代的流行,与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分不开,武则天为了称帝,曾大搞凤瑞。“天上百鸟朝凤凰”,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凤凰是首屈一指的吉祥瑞鸟,但在武则天之前,凤的性别并不是雌性,它是雄鸟,皇才是雌鸟,汉人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就是以凤来指代自己,而用凰来表称卓文君。在中国古代,龙是男性皇权的象征,身为女子的武则天,为了做皇帝,便独辟蹊径地搞起了凤瑞。武则天声势浩大的鼓噪,不但使凤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目光,还使凤的性别急遽从雄性转向了雌性。

除此,唐代凤饰的流行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道教。道教是唐朝的国教,唐高祖的《先老后释诏》说,“老先,次孔,末后释”。按照道教戒律仪范《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上清大洞女冠的头服,就是“飞云凤气之冠”的凤冠。关于武则天的宗教信仰,人们谈论更多的是她的佛教信仰,但武则天对道教也同样尊崇、利用。据《新唐书·太平公主传》,武则天曾两次安排爱女太平公主做女冠:母亲去世,她以太平公主为女冠,“以幸冥福”;为拒吐蕃请婚太平公主,“乃真筑宫,如方士熏戒,以拒和亲事”,她再次安排爱女做了女冠。上清女冠头上的凤冠,既符合了武则天的崇道心理,又与她推动的凤瑞多有契合。

《都督夫人礼佛图》(上,段文杰摹)及女十三娘局部图(下,常沙娜摹)。莫高窟第130窟甬道南壁壁画,盛唐。上图画面从右至左依次是:都督夫人太原王氏、都督两女和九名婢女。女主人身着交领花襦裙,外罩半臂,另有披巾或帔。此图是钗耀鬓胜,锦罗加身,一派贵妇出行胜景

婚嫁图(左)和新娘局部图(右),莫高窟第12窟壁画,晚唐。图左上,来宾已在棚下就座礼席。图右,新郎头戴毡帽,双手持笏,身着袍服,足蹬乌皮靴,正在伏地行跪拜礼;新郎旁的新娘,头戴凤饰,身着裙衫帔,双手敛于胸前,在行女人拜(后来也称万福礼)。画面正中,陈列的是新郎送的彩礼。左图的左下侧,一对持贺礼的夫妇到来

唐代妇女们接受了武则天以凤自比的宣传,听到或目睹过女冠的凤冠,还道听途说了太平公主、杨贵妃的故事。太平公主两为女冠,在政坛上叱咤一时;杨贵妃曾是女冠太真,后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宠妃,她的腾达,更“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白居易《长恨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权贵女子为了彰显身份与时尚,又将日常头戴的凤冠、凤饰带到了礼服中。敦煌莫高窟第98窟,是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的家窟,窟中的曹家女眷们身着礼服,在子妇闫氏的头上,就戴着一个凤饰梁冠。

看到贵妇们头上戴的凤饰、凤冠,那些经济尚可的小康家庭,是否也会在女儿的婚礼上,让她们戴上这些,以求得荣华富贵呢?凤冠、凤饰在民间的涌动,反过来更刺激了贵妇们的穿戴,她们以更华贵、更繁复的凤饰、凤冠,来凸显自己睥睨众生的富贵。最终的结果是,北宋时,凤冠正式走入制度,成为后妃命妇独霸的特权。

《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中的上清大洞女冠法服图,女冠头戴飞云凤气冠

节度使曹议金像,榆林窟第16窟壁画,五代。曹议金(?—935),归义军首任节度使张议潮外孙婿,后梁乾化四年(914)取代张氏,执掌瓜沙政权。他头戴展脚幞头,身穿圆领大袖红袍,内着花边白纱罗中单,红鞓束带

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家贵妇服饰图(左)及子妇闫氏局部图(右,范文藻摹),莫高窟第98窟壁画,五代。左第一人为曹议金子妇翟氏,她头戴花钗梁冠;第二人为子妇闫氏,她头戴凤饰梁冠

修复完成并组装后的李倕冠饰(中国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德国美因茨罗马·日耳曼中央博物馆编著:《唐李倕墓考古发掘、保护修复研究报告》,科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115页)。冠饰由500多件不同材质的零部件组成,使用的材料包括:金、银、铜、铁、绿松石、珍珠、贝壳、玛瑙、红宝石、石榴石、红玉髓、琥珀、象牙、玉石、琉璃、羽毛、漆器及精美的纺织品。用材的奢华,使修复后的冠饰光彩耀人

梁冠凤饰,唱响了中国古代后妃礼服头饰的第二部曲。而这之前的第一部曲,则是既无冠也无凤,它的主旋律是假发。

(三)“鬒发如云,不屑髢也”:假髻首饰

2021年末至2022年初,李倕墓在西安南郊出土,一顶她戴过的华丽冠饰,走入人们的视线。这是一件冠状头饰,它缀满宝物,但这些宝物,并不像定陵的凤冠,是插篏在帽胎上的,因为这件冠饰,根本就没有冠胎,它甚至连萧皇后礼冠那样的冠框都没有,那些珍宝只是被安插在发髻的裹布上。这件冠饰明显分成上下两部分,下部对应着李倕的头部,上部则是她高耸的发髻。发髻的做法是,先将发绾成髻,堆于头顶,再用马鬃做成假髻,充于发上,以使发髻呈巍峨状。唐代流行高髻,万楚的《茱萸女》就说,“山阴柳家女”是“插枝著高髻”;刘禹锡的《赠李司空妓》则说,名妓也学宫中样,作“高髻云鬟”。高髻的做法,大抵就是李倕的假髻填充法。因高髻而流行假髻,但唐代的假髻,并不以假发做成;更重要的是,假髻并没有出现在后妃命妇的礼服头饰中,而这些都与先秦汉晋时期不同。

《左传·哀公十七年》记载了如下一事:“(卫庄公)自城上见己氏之妻发美,使髡之,以为吕姜髢。”为给夫人吕姜做假发,卫庄公竟然将己氏妻的美发全部剃光,强抢而去。卫庄公下手够狠,对古人来讲,头发之重要,几与生命等同,《孝经》开篇就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因着这样的认识,“髡”就成一种刑罚,而对无罪之人来说,“髡”则是莫大羞辱。就因结下了这桩剃发深仇,最终杀掉卫庄公的,就是这位己氏。这是一起因假发而引起的命案,那时假发的重要,由此可见一斑。

“鬒发如云,不屑髢也”,这是《诗经·君子偕老》的诗句,如云的黑发,根本用不着假发来装点。乌黑浓密的长发,是先秦两汉美女的标志,彼时,拥有一头美发的女子,改变人生的概率大增。在《汉武故事》中,出身微贱的卫子夫,就是因“上见其美发,悦之”,而成了汉武帝的第二任皇后。岁月老去、发美不再的贵妇们,“秃而施髢”(《庄子·天地》),在假发的装饰下,她们才能找回曾经的自信,卫庄公夫人吕姜就是这样,战国后期马山楚墓的墓主也是这样。马山楚墓的女墓主死时40~45岁,墓葬中,她的头发保存完好,真发长15厘米,其上又接有40厘米的假发,盘成圆髻。

这样一种“美发=美女”的认识,也贯穿到了那时的后妃礼服中。中国古代的后妃命妇礼服制,起源于周、汉时期,《周礼·追师》记载的后妃命妇头饰是,“副、编、次,追衡、笄”。“副”是整件假发,在长沙马王堆辛追的墓中,就出土了一件保存完整的副;“编”是假发做成的发髻;“次”是头侧的装饰假发,由零散的假发做成。装饰假发后,再用玉笄等来固定与装点,这就是“追衡、笄”的作用。按《续汉志·舆服志下》,永平二年(59),东汉颁布礼服制度,规定的皇后谒庙头饰是,“假结,步摇,簪珥”。“假结”就是假髻,在东汉皇后的首服中,假发的地位同样突出。

轪侯夫人辛追复原塑像

辛追尸身,身高154厘米,重34.3公斤,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辛追,西汉初期长沙国丞相轪侯利苍妻。1971年,女尸出土,震惊世界。出土时的女尸外形完整,全身润泽,肌肉柔软而有弹性,内脏器官完整。解剖表明,死者患有冠心病及动脉硬化等。死者的胃中发现甜瓜籽,大概是吃了甜瓜后突发急症而死,死时年龄约50岁。女尸辛追头戴假发,在她的漆奁盒中,另有一副完整的假发“副”

3—4世纪的魏晋时期,后妃命妇们仍继续着假发与步摇、簪珥的头服配置。但假发毕竟不如首饰富丽,所以,花钿出现了。在魏晋的制度中,皇后的头上出现了十二钿,公主、王妃等命妇,也配置了七到三枚不等的花钿。以首饰花做装饰,并以它做等级标准,就在魏晋时期形成了。至此,曾经辉煌一时的假发走向没落。

北周建立后,《周礼》、汉制的后妃命妇假发与头饰,被彻底清除出了历史舞台。北周的制度是,单以华树作首服,皇后的华树数量仍是十二。“华树”,即花树,它由花钿发展而来,是增加了花梗的花钿。但十二华树的首服,确实过于简单了,不能彰显皇后的尊贵,而低等命妇头上的三棵华树,更是几近寒酸,所以必须改变。这样,隋朝建立后,就在原有花数的基础上,再增加了相同数量的小花树,皇后配置大小花十二树,公主大小花九树,所有后妃命妇都还增加两扇博鬓。这样,贵妇们的头上,就有了十足的满饰感,韶华不再的她们,虽然没了假发的遮掩,但也完全不用担心头发的枯黄与零落了。唐承隋制,且为方便佩戴,那些花树和博鬓,又被悄然安放在了梁冠上,假髻首饰到花树梁冠的过渡,至此告一段落。

在漫长的时日中,出席礼仪场合的顶级贵妇们,头上被装裹上了各种饰物,从假发到花钿,再从梁冠到凤冠,变的是物,而饰物的等级意义,则是恒之未变的。 DGAmZqxUONeI/k7UIvGeTHYbErnUgWCM20dZAWQwyRbG9aliHHO65tbpt1Y1bW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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