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豪斯的办学模式包括三个层次:半年制预科、三年制本科和众多的实习工场。实习工场有金工场、木工场、黏土工场、玻璃工场、石(雕塑)工场、纺织工场、壁画工场、舞台美术工场等。每个工场由一名艺术家和一名手工艺师担任老师,以实现美术和手工艺的结合。进包豪斯就读向来很难,学校的在读学生数只有100人左右。十四年中从包豪斯毕业的学生不超过1250人。半年的预科结束后,很多学生被劝退。预科是包豪斯教育最重要的成就之一。
包豪斯第一届学生年龄参差不齐,曾在不同的艺术学校接受传统的艺术教育。为了使他们适合共同的教学目的和教学法,伊腾建议为他们组织预科班,格罗皮乌斯采纳了他的建议,并聘任他为预科第一任主持人。
穿着自己设计的罩袍的伊腾
伊腾是瑞士画家、艺术设计理论家和教育家。1919年,应格罗皮乌斯之邀,到魏玛包豪斯任教。他是一位拜火教教徒。拜火教的戒律要求锻炼脑力和体力,严格规定素食。伊腾遵守教规,剃了光头,穿着僧侣式的长袍在魏玛游荡,有一种教士的气质。
包豪斯第一届预科1919年秋季开学。当时既无专门教材,又无新的教学法,包豪斯初创阶段教材和教学法的制定,应完全归功于伊腾。他为预科规定了三项基本任务:(1)释放创造力,并以此激起学生的艺术才能。而这种才能只可以依靠自己的感觉和知识。因此,学生首先应该摆脱僵死传统的荷载,并有勇气从事自己的事业。(2)简化学生选择专业方向的过程。在这方面,同各种材料打交道很有益,学生在短期内应该确定,什么材料——木、金属、玻璃、石、黏土或藤条最适合他充分地表现自己的创造力。(3)使学生熟悉视觉形象的原理,理解形式和色彩构成的主、客观方面的相互关系。
伊腾预科教学内容的基础,是18、19世纪之交德国浪漫主义者关于色彩和色彩构成的理论(包括从歌德的色彩理论中所借用的内容)。包豪斯教师、瑞士画家、表现主义主要代表之一克莱对第一届预科做出不少贡献。他把素描和结构的教学过程,分解为一系列单独的创作行为。浪漫主义色彩理论和歌德本人受到魏玛时期的包豪斯的高度评价,魏玛浸润着歌德这位文化巨人的精神。歌德既主张建立关于自然界中和谐现象包括色彩的客观科学,又主张揭示色彩成为新的和谐整体的原因。研究形式节奏、色彩、比例和空间关系的对比,如大小、长短、高低、冷暖、黑白、宽窄、明暗、厚薄、硬软、动静、锐钝、强弱、滑糙等,是伊腾教学活动的特点之一。研究对比时,伊腾要求学生从感性体验上升到客观理解,进而到综合体现。在所有对比中,伊腾指出三种基本对比:黑白、大小和冷暖。对比只是世界的极端形式,它们之间有一系列渐进过程。掌握这种过程,能够发展对复杂的艺术结构进行综合的能力。学生们在观察大师们的作品时,首先接触到的是对比的相对性:灰色与其他暗色相比时,被知觉为亮色;而与其他亮色相比时,被知觉为暗色。大的暗色形式和小的亮色形式相比时,更有表现力。
伊腾的教学生动活泼,他的学生毕业多年后,还会温馨地回忆起当年那种自由的学习生活。为了培养学生的艺术个性和艺术风格,在学习过去时代大师们的作品时,伊腾要求学生保持某种独立性,这样可以避免陷入对固定风格的一味模仿。他在课堂上的做法是:用幻灯把优秀的绘画和雕塑作品投射在屏幕上,然后撤掉幻灯,让学生用炭笔在纸上画素描,以分析这些作品所体现出来的运动。他常常分析这些作品,用粉笔在黑板上作画,讲解艺术家所使用的形式的丰富性。
伊腾醉心于早期基督教哲学和中国哲学。他认为促使人向外发展的科技进步,必须由人内在精神品质的发展加以补偿。他把这些思想成功地运用到教学活动中,概括预科的基本思想为“体验—发现—知识”三段式。学生从感性上体验形式、色彩、节奏、比例、结构和空间关系的对比,从视觉和触觉上体验各种材料的性质。在体验的基础上,学生发现了结构和空间关系的广阔世界,并揭示这些发现中的理论前提和哲学意蕴。他援引中国成语“得心应手”,并按照德译“手的运动和心的运动同时完成”来理解它的含义,从而赋予运动以重要的意义:运动产生形式,并形成知觉的本质。伊腾写道:“运动产生形式,形式产生运动。每个点、线、面,每种体、暗、明、色,由形式的运动而产生,又重新产生运动。悲和喜、恨和爱、好和恶是产生运动的心理形式。”
在《我的包豪斯》一书中,他说得更为明确:“如果我想感觉和体验一条线,那么我的手应该按照这条线的行程运动,或者我应该在自己的感觉中追随这条线,也就是说,我应该在心中运动。最后,我能够在精神上感觉这条线,看到它,于是我就在精神上运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格罗皮乌斯和伊腾之间产生了矛盾。格罗皮乌斯不满意伊腾的地方有两点:一是伊腾把预科办成只有他本人能够主持,其他人无法替代;二是伊腾的预科只培养学生的艺术能力,而包豪斯的目标是培养作为现代技术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艺术家。在和格罗皮乌斯发生了几次尖锐的冲突后,伊腾于1923年离开了包豪斯。
包豪斯预科第二任主持人莫霍利-纳吉是匈牙利构成主义画家、摄影家、印刷专家和舞台美术家,1923年就职于包豪斯。他戴着圆形边框眼镜,穿着现代工厂里的工人穿的那种工装裤。他的衣着显示了他的艺术价值取向。
穿工装裤的莫霍利-纳吉
1923年 是 包 豪 斯历史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在这一年,格罗皮乌斯形成了自己的新概念,即包豪斯第一届展览会取的名称:“艺术和技术——新的统一”。这个概念对工业生产中的艺术设计和相应的艺术教育产生了重要影响。在1919年的《包豪斯宣言》中,格罗皮乌斯还深受威廉·莫里斯的影响,号召“重新回到手工工场”,力图以此来解决技术和艺术之间的矛盾。“艺术和技术——新的统一”这个概念的提出,表明格罗皮乌斯的观点有了变化。20年代后期包豪斯开始体现他的这一原则。1925年,学校由魏玛迁往德绍时,手工场留在了魏玛,而在大工业中心德绍建立了当时最先进的技术工场。这明显地反映了艺术和手工艺的联系向艺术和工业、技术的联系的过渡。
莫霍利-纳吉是格罗皮乌斯理念的忠实执行者。他为预科学生安排了三组课程:一组为工艺类,包括手动工具和设备的使用,材料(木、黏土、塑料、金属、纸、玻璃)的物理性质,形式、表面和结构,容积、空间和运动等;一组为艺术类,包括素描、色彩、摄影、制图、字体、制模、诗歌等;一组为科学类,包括数学和社会科学。学习工艺类课程的目的是使学生学会使用手动工具和生产设备,了解结构材料的属性,掌握形式、表面、结构、容积、空间和运动等概念的内容。学习艺术类课程是为了使学生熟悉造型表现的原理,学习科学类课程则使学生的形象知觉和理性思维结合起来。任用莫霍利-纳吉也表明格罗皮乌斯观点的转变。莫霍利-纳吉醉心于机器,而不是手工艺,他排斥一切非理性的因素,鼓励学生接受新技术和新手段。他来到包豪斯所引起的冲击,“就像是一支长枪投进了满布金鱼的水塘”。
在格罗皮乌斯“艺术和技术——新的统一”这项公式的左边,莫霍利-纳吉又补充了一个概念——“科学”。在莫霍利-纳吉以前,学生主要用手加工材料,而莫霍利-纳吉让学生学习材料机械加工的各种工艺。和伊腾一样,莫霍利-纳吉也赋予独创性以巨大的意义。他认为,分析新的甚至是费解的现代画家和雕塑家的作品,才能最有效地掌握创作方法。他培养学生把复杂的建筑物分解成一系列简单成分,从而使学生形成解决问题的多重视角。在教学活动中,他最关注的是培养学生理解空间造型关系、认识空间结构本质的能力。
莫霍利-纳吉和格罗皮乌斯有着深厚的友谊。1928年,他们一起离开了包豪斯。他们曾是“包豪斯丛书”的编辑,在1926—1928年出版杂志《包豪斯》。移居美国后,格罗皮乌斯再次邀请莫霍利-纳吉从事教育工作,担任位于芝加哥的新包豪斯艺术学校校长。自1937年至生命结束,莫霍利-纳吉一直领导新包豪斯(1944年更名为艺术设计学院)。
包豪斯预科第三任主持人约瑟夫·阿尔贝尔斯(Josef Albers)是德国艺术设计师、画家和教育家。他于1920年进包豪斯学习,1922年毕业后留校创办了玻璃工场,创作玻璃装饰画。1923年伊腾离开包豪斯后,他协助莫霍利-纳吉主持部分预科。1928年莫霍利-纳吉离开包豪斯后,他主持整个预科,直到1933年包豪斯关闭为止。
阿尔贝尔斯预科的技术倾向不同于伊腾预科的纯审美倾向,与莫霍利-纳吉预科相比也更具有实践性,它使学生在制作工业产品时完全贴近实际任务。阿尔贝尔斯为预科增添了一些课程:造型、色彩结构和线条(由克莱和俄国画家康定斯基讲授),自然科学讲座,画法几何,心理学,材料学,标准化等。他为预科制定的目的是:发展学生独立发现的能力、发明新东西的能力,同时注意结构的简洁;增强责任感、纪律性和自我批评精神,增强思维的准确性和明晰性。材料学是阿尔贝尔斯预科的基本课程之一,与前任们相比,他更感兴趣的是材料结构属性的客观的、系统的知识。
阿尔贝尔斯始终认为自己是伊腾的学生,预科的主要功劳应该归属伊腾一人。包豪斯预科获得极大成功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为前此各自独立的艺术门类——建筑、绘画、雕塑、实用装饰艺术找到共同的基础,并把它们纳入与设计活动有关的同一领域中;其二,把当时欧洲积累的艺术创作的丰富经验,系统地吸收到预科的课程设置和教学实践中;其三,科学技术课程为学生提高这一方面的学识和技能奠定了基础。包豪斯在预科之后的本科教学中,继续设置一系列科学技术课程,如数学、物理、力学、材料学和工艺学。
包豪斯关闭后,阿尔贝尔斯移居美国。1936—1940年他在哈佛大学任教。1950年移居纽黑文,任耶鲁大学艺术设计系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