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夏,南国社在上海宁波同乡会演出了洪深导演的王尔德戏剧《莎乐美》(独幕剧),金焰演叙利亚少年,郑君里与张曙同演小兵,这也是郑君里有生以来第一次登台演出。不久后,南国社第二次赴京演出,“饰演男主角约翰的陈凝秋因事不能上台,于是由金焰担任这一角色,而叙利亚少年一角便由当时尚名郑重的郑君里来担任”。
有了一次舞台演出经验后,郑君里情感极其饱满地演绎了《莎乐美》剧中的那个叙利亚少年(军官)角色。演出结束后,郑君里不能平复内心的波澜,仿若仍在戏中,久久无法跳脱出来。于是,他倾尽情感,化身为那个卑微地爱着莎乐美而受辱自杀的叙利亚少年,他因而写下了一首诗歌——《叙利亚少年之歌》,倾诉衷肠。在光华书局1927年出版的徐葆炎译本《莎乐美》中,直接将叙利亚青年军官译作“叙利亚少年”,而且该版本早于摩登社1929年《莎乐美》的公演时间,所以当时公演的剧本很可能就是此译本或者据此译本的改本,但也不排除其他译本或改本。为了更接近当时《莎乐美》的舞台演出原貌,还原郑君里饰演“叙利亚少年”一角时的心理状态、演出后的内心感受以及该诗对其日后创作的影响,在这里笔者将采用徐葆炎1927年光华书局译本做对照分析,以期达到比较理想的效果。《叙利亚少年之歌》发表在1929年8月的《南国周刊》第3期上,发表时郑君里尚名郑重,以下为该诗全文:
小白鸽儿迷茫地在跃动,
银花
的影子随着流香漫颤她的灵魂;
红与黑飘来的一片啊!
我朦胧地瞥见公主站在我的跟前。
月亮照耀着纳亚曼
的闪颤的刀锋,
月亮也照耀着公主——你的素手……
我终于无力地跪下来了,
让想象去占夺刀铓边旁的淡影。
一位年轻武士
的血应该是多么的红啊!
但——甚至红死了的月亮也遮没不了您火红的声音:
“……明天经过桥边的时候,英勇的纳拉博斯
……
……我,我一定丢一朵小小的绿花给你!……”
但是,只有这一朵将待您的血唇吻开的绿蕾,
只有那一阵将从您的颊靥散播出来的笑晕,
现在,现在您的果子完全属于这位先知的了!
我无言地收拾了我的形骸归去……归去!
仅仅在这一天啊,你让我的血泊流到你的身旁……
虽然并没有染迹到您的白鸽儿般的胸脯上,
虽然它所能缠绕着的只是您的玉趾,
虽然,在那一刻子啊,我已经完全死去!啊!死去?
月落,疲困地离壳的孤魂徜徉于幻想的桥边,
永远地我私向将逝的东风独语:
“有一天吧,你们从巴比伦的城堡归来,
请把公主的鬓边——指际的花朵吹掉!”
那泛溢的幽香已从您的唇尖泄尽了,公主!
您也把您的尸身委弃于那巍峨的高台。
虽然那小小的绿花并没有为我而开啊!
但我何忍看见您从那悬绝的生命的高台憔悴地降下!
小白鸽儿迷茫地跃动,
银花的影子随着流香漫颤她的灵魂;
红与黑飘来的一片啊!
我朦胧地瞥见公主经过我的跟前。
——演《莎乐美》后
郑君里在话剧《莎乐美》中叙利亚少年的造型,化妆师辛汉文、摄影者吴印咸。1930年,郑君里初入影坛时,这张照片被送往友联影片公司,照片上的批注为郑君里1949年后题写。图片由郑大里先生提供。
短诗起首的四句从朦胧的幻影开始写起,连续用了两个意象,一个是“小白鸽儿”,一个是“银花”。在《莎乐美》剧本中,共有四个关于鸽子的比喻,一是莎乐美将先知约翰的红唇比作鸽子的脚;二是叙利亚少年将莎乐美的纤纤细脚比作鸽子的脚;三是叙利亚少年将莎乐美细小的白手比作白鸽;四是将莎乐美比作迷途的鸽子。在《叙利亚少年之歌》中,郑君里以诗的形式为该剧补充了一个比喻,联系到第五段,“白鸽儿般的胸脯上”,可知郑诗的“白鸽儿”指的是莎乐美的乳房;“银花”的意象在《莎乐美》中有时指月亮,有时也指莎乐美。可是,这两个象征美好的意象却在郑诗的第三句“红与黑飘来的一片”中蒙上一层阴影,因为在那天的宴席前后,人们不断听到死神振翅的声音,预兆了不祥之事即将发生,最终月亮被一团黑云遮住,而当天便发生了血光之灾。
再从结构上看起首的四句,第一句,郑君里从远处的莎乐美朦朦胧胧的小白鸽儿一样的乳房开始写起,第二句与其说是银花(月亮)的影子漫颤进了她的灵魂,不如说叙利亚少年抬头仰望月亮之时,看到了莎乐美与月影叠印在了一起。第四句,倏然之间,莎乐美由远而近,如同切换了镜头一样,那月影里的莎乐美翩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而这却不过是叙利亚少年的想象。足见叙利亚少年爱莎乐美爱得卑微,爱她爱在了幻影里。
接着,第二段又是一阵刀光血影,暗示了死神振翅之后三个人的死亡。第三段迎来了第一位死神,那是叙利亚少年自己的死神。莎乐美向叙利亚少年许诺,如果他把先知从囚困的深井中带上来,那么她明天就会“掷一朵小花儿”给他,“一朵小小的绿色的花”,然后再望他一望,朝他微笑。在这样的甜蜜的诱惑下,叙利亚少年命令三个兵士,把先知从井里放出来。可是,悲剧的种子也因此种下了。莎乐美迷上了先知的身体,如同被施下诅咒一般疯狂起来。她不断对先知约翰说:“我要亲你的嘴,约翰。我要亲你的嘴!”
叙利亚少年不能忍受了,也许他是出于嫉妒,抑或是失望,当莎乐美又说了一句“我要亲你的嘴,约翰”。
叙利亚少年的爱情彻底幻灭了,他绝望了。于是,他在该诗的第四段说出:“现在,现在您的果子完全属于这位先知的了!我无言地收拾了我的形骸归去……归去”!
紧接着,叙利亚少年在羞愤与悲恸之下拔剑自杀了。他在第一天见到莎乐美就为她的美貌诱惑而自杀了!
于是,在第五段,叙利亚少年倒在了莎乐美与约翰之间。他的血流到了莎乐美的身旁、缠绕在她的玉趾中间,他终于没有得到她那白鸽儿一样的乳房,他死去了。可是直到死去之前的那一刻,他都未觉出那是真的死去了,还在第六段盼望着当莎乐美公主经过那个约定的桥头之时,抛下一朵她耳畔的花给他!
第七段,莎乐美在砍下先知约翰的头后,端起银盘,终于吻到了约翰的唇。她说:“啊!已经亲了你的嘴了,约翰,我已经亲了你的嘴了。你的嘴唇上面,有一种苦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吗?……那或者是恋爱的味道。……有些人说恋爱有一种苦的味道。……但是那有什么要紧呢?那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亲了你的嘴了,约翰。”
她说下这番话后,旋即被犹太王希律下令处死。于是,画面一转,在垂死前的一刻,叙利亚少年在幻影中看到了他美丽的莎乐美命丧于高台之上。
尾段,那个死掉的叙利亚少年也许是在自己的回魂之夜,还沉浸在小白鸽儿迷茫跃动的幻影里,那月影随着流香漫颤进莎乐美的灵魂里。她的身体与月影叠印在一起,成了月的光辉。此时,首尾段的重复,既加深了叙利亚少年对莎乐美的爱之深与情之切,同时也表明叙利亚少年死得“糊涂”,而这分糊涂之爱与莎乐美对先知约翰的“糊涂之爱”又是对等的。莎乐美在死前捧着先知约翰的头不是在说吗:“这是爱的滋味。他们说爱是苦的……但管他什么?管他什么。我已吻过你的嘴。”正是这分至上的、执念的,甚至是错乱的爱才使得王尔德的《莎乐美》这般迷人,而郑君里的《叙利亚少年之歌》又是这般的精妙绝伦。至此,该诗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具有叙事意义的回环结构,如同一个经过精心剪辑的电影段落,将《莎乐美》的起承转合都浓缩在一首短诗之中。
《叙利亚少年之歌》在用词上,如“流香漫颤她的灵魂”“血唇吻开的花蕾”“颊靥散播出来的笑晕”“疲困地离壳的孤魂”以及在“小白鸽儿”“银花”等意象的使用上极尽唯美之能事,这都表明青年时代的郑君里在行文上的考究,对感伤的、颓废的、极致浪漫的诗境的追求。在艺术至上论者眼中,对美感的忠实与日常道德无涉,他们从不会用现实主义的姿态对不道德的美加以批判,这也是唯美主义、艺术至上论者与现实主义论者在美学追求上的一个分野。
《叙利亚少年之歌》虽然很短,但就是这样的一首短诗,显现出18岁的郑君里超乎寻常的叙事天赋,或者说他的文字里天生就有一种画面感,一种蒙太奇的镜头思维、结构意识以及建构诗境的能力,而这点在他17岁创作的短篇小说《姑姑的爱人》中,体现得更加明显。
《摩登》创刊号封面要目
1928年12月,小说《姑姑的爱人》修改完成,刊于1929年《摩登》杂志创刊号。《摩登》杂志是摩登社的机关刊物,由原南国社一部分成员组织该刊的组稿、印刷和发行。“文化大革命”初期,郑君里在冤狱中写的《郑君里自编年表》中有过对这篇小说的评价,他自己说这是一篇“坏作品”
。
在“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语境之下,任何处于政治审美标准原则之外的作品自然都是“坏作品”,而且当时正在大张旗鼓地开展清理20世纪30年代“文艺黑线”运动,而所谓“文艺黑线”的“老头子”“领导者”正是郑君里的老师田汉,自然这篇带有颓废色彩的唯美主义作品不会是什么好作品。可是放在今天来看,这篇即使创作于20世纪20年代的小说仍然没有过时,甚至仍可视为带有某种探索意味的先锋小说,而且语言之精妙,叙述之传神,情感之细腻,为现代小说少见,在现代中国文学史上应有一席。
郑君里早期创作受歌德影响很深,《姑姑的爱人》中杏荪之于“姑姑”的情感,恰如《少年维特之烦恼》中维特对绿蒂的情感,充满着青春、惶惑、浓烈、颓废与不安的气息。
《姑姑的爱人》主要讲述了一对青年男女不清不楚的爱情故事。文中并没有很清楚地交代杏荪和他所爱上的这位“姑姑”的真实关系,杏荪在与“姑姑”有了肌肤之亲以后,“姑姑”懊悔地对他说:“杏荪!我的弟弟!您去罢,以后不敢在光明里见您了!您是我最亲爱的弟弟,您是我仅有的爱人!但他们说您是我哥哥的儿子——我的侄儿!咳!在您不十分爱我,我还不十分爱您以前,就此离开我罢。”
据此推断,男主人公杏荪爱上的“姑姑”正是他“叔叔”的妹妹,而杏荪似乎是这位“叔叔”的私生子。小说正是从杏荪与“姑姑”有过肌肤之亲后的那次分手写起的,它既可以看做是小说的开头,又可视作小说的结尾,而这也是小说在叙事结构上的迷人之处。小说是以这样充满镜头感的段落开头的:
从那紧闭着的窗门望出去,一眼便看见那挺直的电线在满染着尘迹和雨泪的凹凸不匀的玻璃片上,映出左冲右突很强的曲线,他顺眼瞅了一下那蔚蓝的天幕,……
“啊!你瞧那群鸽子多好看!”——仿佛是少女的音调。
此时他方才稍宁的心弦又震抖了一下,“她仍然是在天井里吗?”当他听见了她的话的时候这样地疑问自己。大约鸽子已经飞到家里的时候,他才推开了窗门,似乎是已经忘怀了这种惹人喜欢的鸽子,瞅也不瞅一下,他连忙往下定神一看,果然她又在天井里了。她在抱着那才学行路的小侄女,带笑带嚷地脸朝她逗她笑。小孩子果然笑了,她便很喜欢地把脸靠近小脸,乱吻她的小红颊。她从小孩的脖部抬起头来,偶然眼角扬起到上面。大概她一定又是发觉他从上面倚着窗槛地俯瞰下来罢,便沉下脸来——在抱的孩子倒一呆子——她很快地穿进屋里面去,极不快意地乒声拉上了门。那时除掉门上的玻璃因抖震而啸出的呻吟外,他只见眼前映着一片凄凉的浮动。他便像失掉灵魂般缩进头来。眼瞪瞪地前望着,眼球一阵阵地模糊,好像幻见着整百的晶莹的蝌蚪在里面潜泳着般。
此时的杏荪已经和“姑姑”分手了,当他再像以往那般偷视她而被“抓到”时,再没以前那般眉目传情的曼妙体验了,取而代之的是“姑姑”做出的一番讨厌的样子,展示出强烈的反抗与排斥的姿态。杏荪的内心痛苦万分,他“却不敢闭一刹眼,生怕眼睑下孕着的泪珠儿又会因被压碎而下泄了。”
接下来,郑君里对杏荪失恋后的描述可谓入木三分,沁人肌骨:
他早要流泪了,但又顾虑到此时坐在自己后面看书的叔叔会奇怪他这种举动。他勉强咽下阵阵从喉间冲上的逆气,回想她刚才所表示的断然态度,气都不敢透出一口来。谁知此时自己的眼帘因为太难过而很本能地一刹动的时候,泪苞果真裂了,泪花点滴地溜泻下到桌上的素纸上面。忽然他又想起房里有人,恐怕在看着的书的叔叔——也就是她的哥哥——会察觉了。他便从袋里掏出手帕来,很虚伪地先把嘴唇拭了一下,才迟迟地移上眼边来,又很慌张地回望一下,然后再很迅急地把眼围润干了。他渐渐地颓然坐下,瞥见自己的眼珠莹莹地泛在素纸上。同时他脑海里一闪,他把那纸谨慎地送到唇边,连忙把那泪行饮下。“也好,”他想:“幸而没有给风姨吹冷。”末一字还没有想起,他又觉得自己的眼睛又热起来了。
而后,小说便转入到对往昔的追忆了。追忆是从杏荪向“姑姑”表露心旌开始的。姑姑却故意使“小话儿”揶揄他,她说:“杏荪,您以为我是这样的一个吗?咳!太误解我了。”
原来,“姑姑”一直以为杏荪与自己的妹妹交好。难怪她之前对他的窥视有些光火呢,以为他是一个多情男子,霸着妹妹,又想着她。杏荪听明白话音儿后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自证清白,他说:“怪事!伊对您说的吗?请您去请伊来。好!我倒要请教明白。咳!您还不能相信我吗?”
原本“姑姑”对他的举目传情已经心旌荡漾了,再加上他此刻如此坚定地要与妹妹对质,至此二人彻底把话说开了,亦知晓了彼此的心意。可是,当他们真正完成了一步步的接近与试探,短暂地拥有过彼此的爱情后,旋即爱的甜蜜、苦恼与忧伤就被现实的伦理驱散了,“姑姑”不愿再见到他,哪怕他们依旧彼此相爱,以下是二人分手时的对话:
“杏荪!我的弟弟!您去罢,以后我不敢在光明里见您了!您是我最亲爱的弟弟,您是我仅有的爱人!但他们说您是我哥哥的儿子——我的侄儿!咳!在您不十分爱我、我还不十分爱您以前,就此离开我罢。您没有勇气吗?更进一步,到我们完全不能够离别的时候,我……我便要嫁人了,您便要娶妻了。那时候,您便怎么样?那时候,您和我都能殉我们的爱,那么未始不是一种继续我们现在的爱的唯一的方法。但是您和我都是只爱哭的弱者:我之不能信任您,亦如我之不能信任我自己的一般。而且,人是应该有前途的,每种前途的希望常常像游丝闪着光明般在我们目前闪耀。我们不能自弃,我以后也不愿意在这种偏狭的地方来消磨我们的少壮。所以现在我请您:你走,以后不要见我,我这样地至诚求你。——但是,在你,你以为除了以上的办法外,更有一条最好的办法,我们私奔!不能,那可不能!我决不能离开我母亲一步。告诉你罢,我爱我母亲和我爱我前途当然比爱你还利害得多了。倘若现在就是我决定我将来的命运的时候,那么我便无疑地舍了你了。我不能为你而失却我的母亲,也不能为你而放弃我的前途,更不能为你而把我的母亲和前途都丢掉!同时,我爱你,我也不能让你如此。我以为我们这样地继续恋爱下去是会永伤你我的手腕的!什么都完了,走罢!趁在黑暗中走罢!”
“我不能允许你,最少你一定允许我常常来看你。姑姑!——不,你是我的姐姐,亲爱而又严肃的姐姐!若是你知道我的苦闷的时候,你必允许我常常来看你的。”
“不,不能!除非到了我母亲死了以后,除非在我们得着我们的‘光明’以后。我请你走,你走!听!妹妹快要上来了,怎么才好?!我要叫了!!”
“好!算了罢!姐姐!……”——这是最后的一声。
正是这种把结尾嵌入开头的结构形式使文本内生出了一种悲伤的情绪,而这种悲伤感又如同人体的内循环,必将持续而永久地在杏荪与“姑姑”的体内循环流动下去,直至身体衰朽、记忆消散。
这一时期的郑君里,正式开启了他的演剧之路,先后演出了《莎乐美》《火的跳舞》《小偷》《爱与妒》《乞丐与国王》《卡门》等戏。同时他也将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文学上,先后创作出诗歌《叙利亚少年之歌》和小说《姑姑的爱人》,这也成了他人生路上的一个多彩剪影,弥足珍贵。从《叙利亚少年之歌》和《姑姑的爱人》这两篇作品,可以看出其在诗境的生发、人物情绪的拿捏、故事的叙述、结构的建立等方面已经具备“蒙太奇意识”,所以,郑君里最终走向电影导演之路绝非偶然。无论是短诗《叙利亚少年之歌》还是小说《姑姑的爱人》都流动着美的光晕,是青年时代的郑君里对极致美的向往和对纯艺术的追求。这当然与当时所流行的唯美主义思潮和南国文人所处的文艺圈子不无关系,因为整个“南国”就像一个收容时代失意者的安身之所,这里有的是酒,不怕你饮不醉。而这处处弥漫着悲伤和唯美的气息的“南国”,只不过是一个暂时的避风港,时代的洪流把它推向哪里,它就到哪里。在这以后,郑君里一生之中再无这般唯美浪漫的作品留于世间。他和多数南国文人一样,从那个惹人迷醉的“南国”抽身,从唯美走向革命,继而从“化妆室”进入“摄影场”,随着时代的波涛向前,和当时多数知识分子一起,选择与民族和国家的命运紧紧地咬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