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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英国NGO参与官方发展援助的扶持与监管体系

NGO参与国际援助已经成为各国参与全球治理以及展示国家软实力和国际影响力的重要手段。作为经合组织发展援助委员会主要成员国和第三大官方发展援助贡献国的英国 ,在NGO参与对外援助方面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经验。

一、英国NGO参与官方发展援助概况

(一)英国官方发展援助概况

1.英国官方发展援助领域的主要政策法规

英国最早的对外援助法律可以追溯到1929年的《殖民地开发法》,该法颁布的主要目的是帮助英国实现其国际殖民地的发展。 现行的对外援助法律主要以《国际发展法案》为主。该法案在近年来先后经历过多次的修订,在一定程度上显现出英国近年来在国际发展援助事业中的发展重点趋势和脉络。《国际发展法案》(2002)主要明确了国际发展署(The Department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DFID)在ODA中的主导作用,将减贫确立为英国ODA的主要目标,并明确了优先合作的援助策略。 《国际发展(报告与透明度)法案》(2006)明确了DFID每年对援助资金使用情况要向英国议会的汇报机制,强调对外援助的透明度,加强援助工作的问责制建设。 《国际发展法案》(2015)确定将英国每年国民总收入的0.7%用于对外援助的承诺写入条例,以法律的形式保证对ODA的贡献规模。

2.英国官方发展援助的规模

1970年,联合国大会首次明确发达国家将国民总收入的0.7%确定为ODA实施规模标准。 2005年,包括英国在内的欧盟15国达成共识,承诺最晚在2015年实现该标准。 2013年,英国率先实现国民总收入0.7%的ODA援助额,并在之后各年ODA投入总量保持该比例标准。2020年11月,受到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英国政府计划将2021年官方发展援助预算临时下调至国民总收入的0.5%,以减轻政府债务和经济压力。 该计划需要英国议会通过新的法案,这引来不少担忧的声音,表示一旦新法案通过,下调的预算不会仅为临时性行为而将成为长期计划。

纵观英国ODA资金投入历史,自1970年起,英国ODA资金投入规模基本呈现稳步增长态势。1970年,英国ODA投入规模约占国民总收入的0.36%。在50多年的时间里,英国ODA资金投入经历了两次迅猛增长:第一次是2005-2006年,主要原因在于英国当时实行高水平债务减免;第二次是在2013年,主要原因是为了实现ODA占国民总收入0.7%的目标。据统计,2019年英国ODA投入规模达151亿7400万英镑,与2018年(145亿5100万英镑)相比增长了4.3%。 2020年,英国ODA投入规模达144.71亿英镑,其中3-9月共投入13.9亿英镑用于新冠肺炎疫情及与其相关的发展中国家健康与人道主义援助。

英国ODA资金构成中,来自DFID的资金占主要部分,且资金投入较为稳定,虽然DFID的占比在近些年呈现出一定的下降趋势,但整体水平保持在70%以上。另有少量ODA资金来自DFID以外的其他各类机构,包括英国其他政府部门和少量NGO。其他政府部门和NGO投入的资金所占比例近年来有些许增长,但不同部门机构的投入差异较大,连续性和稳定性较低(见图1-1)。英国ODA统计资金估算数据显示,2019年,DFID投入约111.7亿英镑,占ODA总投入的73.2%,其他非DFID部门投入约40.68亿英镑,占比约26.8%,比上一年增长11.3%。

3.英国官方发展援助的战略目标与分布

从英国政府在2015年制定并发布的公开信息看,在援助战略方面,为了回应联合国全球可持续发展目标,英国ODA对外宣称的四大新战略目标为:加强全球和平、安全和治理;强化对危机的抵抗能力和回应能力;推动全球繁荣;解决极端贫困群体,并帮助全球最脆弱的群体。

图1-1 2014-2018年英国官方发展援助资金来源分布情况

数据来源:Statistics on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Provisional UK Aid Spend 2018,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792687/Statistics-on-International-Development-Provi-sional-UK-Aid-Spend-2018.pdf, visited on 2021-10-09。

在地域分布上,英国DFID实施的官方发展援助主要在非洲和亚洲地区优先展开,这两个区域的双边援助量超过53亿英镑,占双边援助总金额的90%,援助最多的前五个国家排名依次是巴基斯坦、尼日利亚、埃塞俄比亚、叙利亚和索马里。

在援助领域方面,英国ODA在减少贫困的目标指导下,主要集中在人道主义援助、健康与疾病应对、环境保护、人权、地区冲突、和平与安全、教育等领域优先开展援助。

4.英国官方发展援助的实施渠道

英国ODA主要有两种实施渠道:双边渠道和多边渠道(见图1-2)。双边渠道是指针对某个具体国家、地区或项目的援助,援助方对资金的控制力相对较强,具体可再细分为两种方式:一是通过多边组织实现的双边援助渠道,即通过资助多边组织的某个具体项目或在某国的某一项目来实现的双边援助;二是其他双边渠道,即由政府直接援助或通过资助服务递送机构的方式援助,常见的服务递送机构包括NGO、研究机构、高等教育机构等(其他双边渠道)。多边渠道是指通过政府提供给多边机构的非专项基金来开展援助,主要由多边机构决定资金的使用。主要的多边机构包括欧盟、联合国机构、世界银行、地区性发展银行等。

图1-2 2013-2017年英国官方发展援助实施渠道分布情况

数据来源:Statistics on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Final UK Aid Spend 2017,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771136/Statistics-on-International-Development-Final-UK-Aid-Spend-2017-jan-revisions.pdf, visited on 2021-10-09。

2019年,英国ODA通过双边渠道实施资金101.13亿英镑,占比66.6%,与上一年相比增长9.2%;通过多边渠道实施资金50.61亿英镑,占比33.4%,与上一年比下降4.3%。

英国ODA通过双边渠道实施的援助占据绝对主导。其中,通过NGO、高校及科研机构等服务递送组织来实施的规模近年来呈稳步上升趋势,由2013年的38%增长到2017年的44%,已取代多边渠道成为目前ODA实施的主要途径。

5.英国官方发展援助的组织架构

1997年,英国成立了一个独立的内阁部门——国际发展署,专门负责管理英国国际援助事务,是NGO参与官方发展援助的主要政府支持和监管机构。英国DFID致力于推动英国在减贫、疾病应对、冲突等全球性挑战上发挥作用。DFID“由国际发展事务大臣直接负责,同时受下议院国务部长和政务次官的管理”

DFID总部设立在伦敦,在东基尔布赖德设有一个分支办公室,在世界各地设有51个国际办公室,目前雇用近3000名员工,其中一半在发展中国家工作。 DFID的主要职责包括制定英国对外援助的主要议题、管理对外援助项目(包括计划、实施、监测、报告等)、就对外援助工作与其他相关政府部门和NGO沟通协调等,DFID还是英国发展金融机构(CDC)全部股份的持有者,代表英国政府对非洲和南亚部分地区进行股权和债权投资。 DFID的有限援助议题主要包括:国际和平、安全与治理、地区危机、减少极度贫困和帮助弱势群体等。

英国在对外援助中非常重视发挥NGO的作用。DFID的包容性社会部下设民间社会工作组(Civil Society Team, CST),雇有全职雇员17人,专门负责管理NGO相关事务。 DFID认为NGO工作在援助第一线,已在全世界发展中国家取得了卓越成效。 DFID年度预算中约有15%的双边经费由NGO执行。

2020年6月,英国宣布对其官方发展援助机构作出重大调整,将DFID并入英国外交部,联合组成新的外交、联邦事务及发展部(The Foreign, Commonwealth and Development Office, FCDO)。原先的独立机构DFID于2020年9月2日关闭。FCDO是一个融合发展和外交于一体的新的部级部门,负责英国的国际政策、对外关系和发展政策。新的部门不再像DFID一样对外宣称致力于推动英国在减贫、疾病应对、冲突等全球性挑战上发挥作用,而是明确宣布以追求国家利益为首要目的,致力于促进英国公民的利益,维护英国国家的安全,捍卫英国人的价值观,减少全球贫困,并与国际伙伴一道应对全球挑战。可以说,从一个宣称追求全球目标的相对独立部门的组织架构,转为明确宣称追求国家利益的隶属于外交部门的组织架构是这次改革的最大变化之一和新的动态。这可能也预示着英国NGO参与官方发展援助将从表面独立、实质上其实施官方发展援助项目会与国家战略一致,全面转向明确以服务英国国家利益和国家战略为主。

当然,DFID和外交部的合并引发了来自英国社会各界的不同看法。赞成的声音主要认为,两个部门的合并无疑会提高两部门合作的紧密性,为改善英国外交政策和发展政策的连贯性带来可能,从而为提高两部门在外交和发展工作上的效率与影响起到积极作用。然而,此次合并行为也引发了社会各界的质疑。首先,英国官方对外援助的独立性将受损。原本DFID作为一个独立机构,在官方发展援助工作中拥有独立分配和管理对外援助资金的预算权和决策权,其多年来开展的对外援助工作在专业性和透明性等方面获得了国际发展领域的认可。合并后的新部门在具体运作上采取何种机制目前还不得而知,但可以预见的是国际发展援助工作原本的独立性将受到稀释。其次,合并之后英国的对外援助或将从过去的以减少贫困为主要发展目标向外交性目标转移,官方发展援助不论在决策还是执行过程中或将以英国外交利益为首要考虑因素,从而对低发展水平国家产生不利影响。最后,综合前两点因素来看,专业性和管理能力更强的DFID并入外交部,可能最终影响英国官方发展援助的质量。

(二)NGO参与官方发展援助概况

1.英国NGO概况

英国的NGO具有悠久的历史。经过较长时间的发展,英国的第三部门如今已相对发达与成熟。据统计,英国目前共有163150家NGO,雇有951611名全职员工,行业年收入560亿英镑,年经济贡献值200亿英镑,占英国GDP的0.9%,2020年约有1630万人参与志愿服务,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正式志愿服务从23%小幅下降至21%,而非正式志愿服务从28%迅速增长至47%。

2.英国国际发展领域NGO概况

近年来,国际发展援助议题较受英国国民关注。据英国志愿服务组织协会(The National Council of Voluntary Organizations, NCVO)统计,英国NGO中开展国际活动的数量约为6722个,占英国NGO总数的4.1%,然而该类组织年收入却达到60亿5270万英镑,占所有NGO年收入总额的10.8%。 这意味着国际发展领域NGO的数量虽然不多,但规模相对较大、实力较强。在国际发展领域NGO的收入中,33%的资金来源于政府,31%来自于民众个人捐款,17%来自于基金会等非营利部门,11%来自于组织筹款性、经营性及投资性活动,8%来自于企业捐赠(见图1-3)。 在排名第一的政府来源资金中,英国中央政府的资助超过一半,是最主要的政府来源,资助形式以赠款和项目合同两种形式为主,其他的政府资助来源依次是国外政府(以瑞典和美国政府的资助为主)、欧盟国家政府和英国地方政府。 政府资金对于英国国际发展领域NGO来说非常重要,且从近年来的发展趋势看,其占比在不断增长。

图1-3 英国国际发展领域NGO的收入来源分布

数据来源:Financial Trends for UK-based INGOs:An Analysis of Bond Members'Income Between 2006 and 2016,https://www.bond.org.uk/sites/de-fault/files/resource-documents/financial_trends_for_uk-based_ingos.pdf, visited on 2021-10-09。

英国国际发展领域NGO在国际上从事的领域主要有:教育/培训、减少贫困、国际救援、健康和经济/社区发展/就业,与英国官方发展援助的重点领域基本保持一致,由此也可以看出,自主性高的英国国际发展领域NGO其实受英国官方发展援助的国家战略与国家政策的影响很大,在对外援助的价值理念与援助内容等方面,两者其实具有较高的一致性。

DFID认为,NGO是递送公共服务和实现联合国目标的全球伙伴关系中的重要贡献者。 DFID在对外援助实施中比较重视与NGO的合作。英国政府吸纳NGO参与国际发展援助,能够产生多方面的积极作用。首先,NGO的参与能够带来更多政府并不拥有的专业能力与技术,在某些特定的援助领域能够发挥重要作用;其次,NGO的参与能够吸引和带来更多且更为丰富多元的资源投入英国官方发展援助,帮助英国在国际发展事业中创造更大的影响力;最后,NGO能够作为一种媒介,为英国公众提供一种参与国际发展事业的途径,联结公众与政府,使民众更有参与感,同时使政府的官方发展援助事业获得更多的民间纳税人的信任与认同。

二、英国NGO参与官方发展援助的支持体系

英国NGO参与ODA的支持体系,从手段上看,具有以资金支持为主、政策支持为辅的特点;从主体上看,则以政府支持为主、以民间支持为辅。随着近年来官方发展援助的资助重点对象由大型NGO逐步转向中小型NGO,主要的支持项目也发生了相应的更替和改变。

(一)政府资助NGO参与官方发展援助的主要方式

英国ODA资助项目非常多,针对领域多样,资助规模不一,并无统一的开放申请时间。英国政府在扩大影响力方面非常注重品牌意识,在近年来为所有官方发展援助项目冠以统一名称——“英国援助”(UK AID),在项目名称、项目宣传、项目物资等上面均标注“英国援助”标志与字样,向受援方、参与方等各类人群传递和强化英国援助的信息。

在众多ODA项目中,政府提供的常规资金支持项目主要有三类。

1.英国直接援助项目(UK AID DIRECT)

直接援助项目是DFID资助NGO参与ODA的主要途径之一,旨在支持中小型NGO参与对外援助,以实现持续减贫和可持续发展目标。该项目于2010年9月启动,计划于2025年3月结束,总预算约为2.86亿英镑,2018年度预算近2400万英镑,实际资助逾1583万英镑。 截止到2018年2月,该项目累计资助147个NGO的项目,在31个发展中国家开展发展援助项目,惠及300多万贫困、弱势和边缘群体。

该基金目前下设三个资金支持子项目,分别是小型慈善机构挑战基金、社区伙伴关系资助金项目和影响力资助金项目。根据资助的NGO规模不同,资助金额从5万英镑到400万英镑不等,差异较大,资助项目多为短期项目。在审核项目申请时,DFID主要考虑三点:第一,该组织是否有足够的财务能力来管理其申请的资助金额规模;第二,申请组织目前或获得DFID资助后的独立性;第三,DFID资助NGO的多元性。

表1-1 英国直接资助项目的分布情况

资料来源:About UK Aid Direct, https://www.ukaiddirect.org/about/,visi-ted on 2021-10-09。

除了资金支持外,该项目还为NGO提供一系列针对不同社会议题的培训课程,帮助NGO了解更多ODA知识和掌握更多开展国际发展项目的技能。

2.英国配资援助项目(UK AID MATCH)

配资援助项目主要资助总部设在英国的NGO在国际欠发达地区开展发展援助项目,以协助英国ODA努力实现在2030年前消除极端贫困和建设美好世界的全球目标。DFID为参与援助项目的NGO筹得的公众个人慈善捐赠提供“一英镑配一英镑”的配比资金,200万英镑封顶。

配资援助项目和直接援助项目的主要区别有两点:第一,配资援助项目只资助在英国注册的NGO;而直接援助项目不仅资助英国NGO,还可资助在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HDI)排名最低的50个国家之一或在DFID认为的脆弱程度较高或中等的国家之一注册的NGO。第二,直接援助项目是竞争性基金项目,由DFID确定项目需求,公开向NGO招标,资助数量有限、竞争激烈;而配资援助项目是由NGO先形成自己的项目计划和筹款目标,再向DFID申请配比资助,在项目预算允许且符合DFID援助领域的情况下,由DFID决定是否配资。这种模式给予NGO自主权去选择开展什么项目、如何开展项目,既有利于推动英国NGO的创新探索,又能够为英国公众提供一个参与国际发展议题并对部分援助预算如何使用发表意见的机会。

该项目第一期于2013-2016年执行,三年间共资助62个由NGO运行的援助项目,总资助额360万英镑;第二期于2016-2020年执行,总预算为1.57亿英镑,截止到2019年7月累计资助2500万英镑,已执行预算的15.14%。

3.英国联合援助项目(UK AID CONNECT)

联合援助项目旨在通过联盟与合作的方式,汇集思想、技能和资源,为最复杂的社会问题创造具有创新性的解决方案,以期对贫困人群的生活带来真正的改变。该项目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针对的主要议题包括生育健康、残疾人包容性、全球安全与稳定和市民社会效益,第二阶段的优先议题为社会开放性、童工和现代奴隶问题、同性恋、宗教信仰自由等。

项目于2017年12月启动,计划于2022年12月结束,总预算1.38亿英镑。2018年度预算约1000万英镑,实际资助仅实现495万英镑。

4.其他支持手段

DFID包容性社会部民间社会工作组主要负责NGO的相关事务,但DFID并非是唯一一个会跟NGO合作的部门,原则上各个部门根据项目需要都可以选择与有能力的NGO合作开展国际援助项目。因此,民间社会工作组不仅负责支持主要资金支持项目的运作,还负责与其他各部门沟通协作,帮助其他各部门了解NGO工作特点,并努力影响其采用更优的制度规则来规范和管理与NGO的合作项目,从DFID内部需求端为NGO更好地参与ODA工作创造更有利的政策环境。

(二)政府资助NGO参与对外援助的管理模式

英国在对NGO的支持项目中越来越多地采用了“服务外包”的间接管理模式, 即雇用第三方专业机构对项目进行全流程管理,这些第三方公司多是在国际发展领域有较多经验和专业能力的权威咨询公司,被称为“基金管理人”(Fund Manager)。政府通过市场招标选拔符合要求的“基金管理人”,与其签订商业合同,在合同服务期内基金管理人根据DFID的要求和标准为其提供管理服务,通常包括组织专业团队、编写和发布项目招标信息、接收申请材料并完成申请审查与遴选工作、将入选名单交由DFID决定最终资助名单、与获选的NGO在项目执行期保持密切联系和互动并推进资金支持类项目的后续运作和管理。一个“基金管理人”可同时管理多个资金资助项目,但该基金管理人不可参与其管理项目的独立评估活动。

对于选择这种“外包模式”的原因,DFID包容性社会部民间社会工作组的原负责人认为主要有三方面考量:第一,与第三方公司合作能够引入其在发展领域的专业知识和技能,补充DFID部门公务人员在专业上的不足;第二,这种做法能够引入市场机制,发挥竞争优势,在不同领域识别能力最强者并与其合作;第三,DFID内部的公务人员数量非常有限,应对大量的项目申请筛选和管理工作挑战极大,委托第三方专业公司是比较高效的选择。

案例分析:英国IOD PARC咨询公司

英国IOD PARC咨询公司是一家在国际发展领域颇具经验的营利性咨询公司,也是DFID在评估事务中长期合作的伙伴之一,对DFID采取的“服务外包”式的间接管理模式和在项目监管评估过程中雇用外部专家团队的具体事务和流程都比较熟悉。

该咨询公司的创立者是一名DFID的前员工,其离开DFID后,于1998年创立了该咨询公司,并与DFID保持着长期的合作关系。公司总部位于英国爱丁堡,目前有13-14名全职员工驻守总部办公室,全球共有30-35名员工,其中包括25名国际发展领域的专业咨询顾问。该公司的工作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第一,帮助参与到国际发展中的各类组织开展组织发展和绩效等方面的能力提升;第二,提供专业的监管与评估服务,特别着重于工作效率、效果和合作绩效等方面的评估。与该公司合作的各类组织不仅包括DFID这样的政府部门,还包括联合国体系的各类机构和活跃于国际援助领域的各类国际NGO等。其中,DFID是其重要的合作伙伴,来自DFID的服务合作收入占该公司年收入的25%左右。

IOD PARC目前为DFID提供过的评估服务主要包括两类:第一类是项目申请书的可行性评估,主要是受DFID委托对不同组织提交给DFID的申请特定官方发展援助项目资金的申请书的内容质量、可行性、可操作性和机构的能力等方面进行评估,帮助DFID在众多申请书中选拔潜在的优秀项目承接方;第二类是对项目执行与结果的评估,这类评估占据DFID委托服务中的主要部分,通常包括基线评估、中期评估和终期评估三次正式的独立评估活动。对于第二类评估服务,该公司介绍,主要以绩效评估为主,很少涉及影响力评估。

一般情况下,每一个评估项目,该公司会组织3-4名专家组成工作组,以兼职的形式开展评估工作,评估时间平均约为6-9个月,较大型的项目全职工作时间可累计达到200天,一般的小型项目全职工作时间一般为60天左右,其中约有1/3的时间会在项目地进行调研考察。据该公司创始人介绍,他们认为好的评估团队应该由不同背景的专业人才混合而成,以同时具备专业能力、不同程度的行业经验以及团队合作能力为宜。

项目评估大致可分为项目启动-数据采集-数据分析-形成报告这几个环节。该公司运用的评估分析方法主要包括五类:第一,访谈,包括与项目各利益相关方的访谈;第二,查阅各类文件和数据资料,开展案头调研;第三,运用问卷调查法,收集关键数据;第四,将初步分析结果反馈给项目相关人员,观察其对结果的反应,收集反馈意见,推进后续评估分析;第五,对多来源数据进行三角验证。评估结果中尤其强调问责性和执行机构可以从项目实施中所学到的经验,因为他们认为其所学效果是项目效果的一大体现,对DFID和实施项目的NGO未来将要开展的项目具有重大意义。

对于开展此类评估活动所面临的挑战,该公司主要总结了三个方面:第一,只停留在纸面内容,对了解国际项目地项目实施的真实情况具有一定的难度。想要解决好这个问题,要求评估团队的专家具有很好的“软技能”(soft skills),从表面现象观察到本质。第二,有时评估的项目不具备良好的开展评估的条件,能够采集的可用证据非常有限,或者有时项目的质量和效果非常不尽如人意,这时如何形成既符合实际又令资助方(包括DFID和其他捐赠人)满意,同时又对未来项目具有启示意义的评估方案是不小的挑战。因此,在评估过程中,该公司会比较重视帮助对方机构建立一种“学习型”的机构文化,以“能够学习到如何能够做得更好”为首要诉求。第三,不同国家语言差异的问题为评估工作带来不小挑战。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该公司往往会采取雇用当地研究人员参与数据收集工作的办法,经过当地人员的初步处理后,再将相关数据返回给公司评估团队专家进行进一步的深度分析。

(三)政府支持策略的变化

近年来,英国官方发展援助对NGO的支持策略发生了较大的调整。长期以来,英国在对外援助中更多地倾向于选择与较大规模的NGO合作 ,原因不难理解,大型组织往往具有更多的资源、能力和更丰富的经验。对大型NGO的主要资助项目是“项目资助协议”(The Programme Partnership Arrangements, PPA),该项目为非限定性资金支持项目,具有资助金额较大、周期长、资金使用的灵活性较高等特点,是针对NGO而非特定项目的资助。

2016年后,英国政府对支持策略作出了较大调整,在继续与大型NGO合作的同时,将资助重点逐步转向中小型NGO,合作模式也从机构拨款、项目资助越来越多地转向了契约合同管理,后者对于项目要求更加明确和严格,相对的灵活度更低。为了适应新的“多样性”发展的资助重点,如今“项目资助协议”项目已经终止,取而代之的是现行的三个常规UK AID系列项目及其他诸多专项资助项目。

对于政府作出的这种政策调整,各方的看法和理解不尽相同。作为DFID主要与NGO打交道的部门官员表示,原来的“项目资助协议”项目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循环体系,缺乏竞争,只会帮助大型组织发展得更为壮大,而调整后的策略有助于提高民间社会参与的多样性,吸收更多类型的NGO参与对外援助工作。 一些NGO则认为,资助中小型的NGO有助于引入在某些特定细分领域的专业技术,且从经济角度上看更能节省成本。 而英国国际发展NGO网络BOND(British Overseas NGOs for De-velopment)的官员则认为在国际援助中还是大型NGO的优势较大,因其所具备的资源、网络和专业技能优势,这种调整可能更多是一种政治性的考量,因为近年来一些大型NGO出现了一些影响较大的丑闻,而中小型NGO在政策倡导等方面处于弱势地位,因此,从重点资助大型NGO转向资助中小型NGO的政策调整更能够满足英国普通民众的期待,包括对大型NGO丑闻的不满和对中小型NGO弱势地位的同情。

(四)国际发展领域NGO的合作网络

英国民间自发形成了多个服务国际发展NGO的支持网络型组织,将众多参与国际援助的NGO汇集在一起,为其提供一个资源共享的平台,同时能够在政府和NGO之间扮演中介桥梁的角色,发挥政策沟通和政策倡导的作用。

目前规模最大且最具代表性的支持性网络型组织为BOND。该组织于1993年成立,截至2021年9月,BOND共拥有435家会员组织,均为从事国际发展或国际人道主义援助的英国NGO。根据组织规划,约59.9%为小型组织,23%为中型组织,17.1%为大型组织。 BOND主要为其会员提供三类支持:首先,为国际发展领域NGO提供一个交流平台。BOND目前拥有42个工作组,各组由不同领域的国际发展NGO和专家组成,不定期组织讨论会,交流专业知识和技能,学习和讨论政策制度,交换资源信息,以提高行业整体专业性并培育合作机会。其次,为会员组织提供培训、咨询等支持服务。组织技术实操性培训,内容涵盖筹款、项目执行、领导力等核心主题,2018年共组织86个培训课程。提供政策咨询类服务,帮助组织解读新出台政策和制度。此外,还提供一些实用的项目监测评估工具,帮助提高项目执行效率和质量。最后,进行政策倡导,维护国际发展领域NGO的权益。通过倡导活动、媒体宣传、举办会议、发布行业报告以及政策游说活动,反映行业问题,争取政策倾斜。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该组织主要通过动员行业资源和提供疫情期间组织管理运作相关信息和要点来为国际NGO(INGO)提供支持,其专业培训课程与活动也改为线上形式进行,以在疫情艰难期间为会员组织提供更好的服务。

以BOND为代表的英国民间支持网络型组织能够发挥平台性功能、媒介性功能以及服务性功能,为英国NGO参与国际援助提供从宏观到微观的多层次支持。

三、英国NGO参与官方发展援助的监管与评估体系

英国政府对援外资金的管理比较注重透明性与问责性,以求对英国普通纳税人负责。2006年《国际发展(报告与透明度)法案》的颁布明确了DFID每年对援助资金使用情况的汇报机制,进一步从制度层面为提高援助透明度、加强援助问责制建设提供了保障。 对于NGO参与执行的ODA项目,现行的监管与评估机制包括:第一,由DFID在机构内部开展“嵌入式”的监管评估体系,即将评估理念和活动融入项目设计和执行的各个环节,以确保项目质量;第二,由英国援助影响独立委员会(In-dependent Commission for Aid Impact, ICAI)开展的外部独立监管与评估机制;第三,由政府相应部门对官方发展援助资金的使用开展严格的财务审计制度,作为监管评估的必要辅助手段。

(一)DFID内部评估机制

DFID内部设置评估部(Evaluation Department)负责对外援助项目的监测与评估事务,从宏观层面制定对外援助项目的监测与评估政策。DFID直接任命项目高级责任官(Senior Responsible Owner, SRO),全面负责项目的推进与目标的实现,主导项目的监测与评估活动。一般情况下,项目高级责任官常驻项目所在国。

1.评估类型

DFID开展的评估类型非常多样化。从内容上看,包括项目评估(programme evaluation)、主题评估(thematic evaluation)和影响力评估(impact evaluation)等;从时间节点上看,包括基线评估(baseline eval-uation)、中期评估(midline evaluation)和终期评估(endline evaluation)等。此外,在某些资助项目结束之后,DFID也会对该项目整体资助效果进行评估,对象包含该项目资助的所有援助项目在内,如在民间社会挑战基金项目(Civil Society Challenge Fund)结束后,DFID聘请第三方咨询机构对该项目多年来整体实施效果作出独立评估。

NGO在申请官方发展援助项目时,一般会将项目预算的5%—10%作为项目评估经费,支持项目期间评估性活动开销。并非所有项目都会开展完整的外部独立评估,但嵌入式评估模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障各项目都有能力开展具有评估功能的审查活动。

2.评估项目的选择

DFID并非对所有NGO实施的援外项目都进行系统的评估。被评估项目的选择与政府在援助国的战略高度相关,主要以DFID的年度评估计划为政策指导,而决策权则在项目执行部门(如国家办公室)。

DFID每年制订年度评估计划,对每年的评估优先领域和需求作出调整,并以此作为选择被评估项目的依据。DFID每年会对评估计划作出更新和修订,以决定下一年的评估优先需求和领域。其他影响因素还包括项目规模、捐赠者意愿等。评估项目选择是由评估部协同研究部和政策部一同完成的。具体选择哪些项目进行评估,是由实施部门主管决定的。该决策主要建立在各利益相关方对信息和证据的需求分析上。此外,DFID还开发了一套评估决策工具,以便在项目选择过程中提供支持。这套工具中的主要影响因素包括评估该项目对于实施部门的战略重要性、DFID评估战略优先需求的契合性、所具备的证据基础、规模化的潜力、项目规模/风险/创新性、评估需求与用途、评估可操作性和评估时机等。

表1-2 DFID项目评估选择决策工具

资料来源:DFID Evaluation Strategy 2014-2019,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380435/E-valuation-Strategy-June2014a.pdf, visited on 2019-6-11。

在工具的辅助下,会得到三类项目评判结果:必须被评估、可以考虑评估和不需要一个完整的评估。对于建议必须被评估的项目,一般会雇用第三方专业公司开展外部独立评估,而对于不建议进行完整评估的项目,项目执行部门可以选择其他形式来替代完整评估,如开展独立审查活动或加强执行监督等。在实际操作中,绝大多数项目在项目设计中都包含评估性活动,而开展正式、完整的独立评估的项目数量较少。

3.项目评估团队与内部评估人才的培养机制

DFID官方发展援助项目评估团队可以分为内部团队和外部团队。内部团队主要是DFID在内部员工中培养出的评估顾问团队,外部团队主要是雇用的外部第三方专业人员或团队。

DFID在2011年提出“嵌入式评估”(Embedded Evaluation)模式,即将评估理念和活动融入项目设计和执行的各个环节中去,以确保项目质量。该模式的主要特点是去评估职责中心化,要求DFID内部各政策制定部门、研究部门和项目执行部门等有更多的员工具备评估知识或能力,以便能够在项目设计阶段将评估要素考虑在内,在项目执行过程中注意收集和准备信息和材料为评估做准备,以及在项目尾期协助外部评估执行团队顺利开展独立评估活动。

因此,在“嵌入式评估”理念的指导下,为了培养更多员工的评估能力,DFID建立了针对内部人员的评估人才培养机制。组织评估专业知识讲座等各类培训活动,并定期组织评定考核。有意往评估方向发展的员工都可以参加培训,通过考核的员工将被组织认证为“评估顾问”,有资格参与项目评估活动。该机制的启用使DFID迅速培育起一支内部评估人才队伍。据统计,到2014年,DFID共有150名员工在评估能力方面获得了DFID认证,其中25名评估顾问独立或与他人共同开展过评估工作,另有12名评估顾问工作内容中包含部分评估内容,接受过评估基础知识培训的员工更是达到了700人次。

外部的评估团队主要是机构雇用的第三方专业人员和团队。外部专业团队主要由聘用的外部专业机构专家组成,一般包括3-5名专兼职咨询专家主导评估活动,注重专业能力和行业背景。 对于评为优先级的重要评估项目,DFID评估部将提供资源支持外部评估团队的工作,包括成立专门的评估管理小组并指派1名评估顾问与小组成员共同提供评估支持。对于非优先的项目,仍然可以从评估部获得包括政策指导和技术培训等方面支持,项目涉及的具有评估能力或资格的内部员工也可以在外部专家团队评估过程中提供协助。

4.项目监测与评估

DFID定期召集审查会议,对项目进行监测和评估,包括季度审查会议和年度审查会议。季度审查会议由项目高级责任官和DFID内部其他评估顾问组成的4-5人团队参与,多以圆桌会议的方式对项目阶段性进展和问题进行汇报和讨论。年度审查会议则综合项目一年的进展情况,着重对项目实施的细节和目标实现情况进行审查评议,由专家对项目的年度工作表现进行打分。

对于选择开展完整评估的重点项目,通常会选择雇用第三方专业公司开展外部独立评估。评估指标则主要依据OECD-DAC评估体系制定,DFID会对评估框架和问题进行审查。具体指标框架见表1-3。

表1-3 OECD-DAC评估指标体系

资料来源:OECD-DAC网站,https://www.oecd.org/dac/,2021年10月9日访问。

聘请第三方开展独立评估的援助项目在实际操作中占比并不大,其他大部分项目的监测和评估,主要通过DFID日常监管机制和项目执行方自行组织评估性活动等方式来实现,这些评估性活动在项目申请阶段提交项目设计书时均包括在项目设计方案之中。

5.评估成本

近年来,英国ODA项目评估数量和费用均呈现增长态势。评估费用一般包含评估咨询费、人员工资、能力建设费用和行政开支等一切与评估相关的费用。2009-2010年,DFID共开展独立评估项目10个,花费310万英镑,而2013-2014年评估项目增长到40个,评估经费共1480万英镑,评估项目数量增大300%,评估总成本增长377%;与此同时,评估一个项目的平均费用在五年间基本保持在29万英镑上下浮动,未有明显减少,对此DFID认为在嵌入式评估实施早期无法实现规模化经济效应,今后随着评估数量的增加和评估经验的增加,或许评估成本会有所下降。

近年来,DFID外部评估服务成本也有大幅上涨的趋势。图1-4反映了“直接评估合同”成本,即付给外部评估服务提供方的费用,与评估总费用相比,该费用不包括DFID员工工资和行政管理费用。由图1-4可见,2011年前,外部评估合同费用中位数保持在19万英镑,2013年后增长至30万英镑。DFID内部认为其部分原因可能是影响力评估数量的增长,2009年影响力评估仅2例,2015年增长至20例,而影响力评估预算中位数为50万英镑,其他评估预算中位数2013年后保持在20万英镑左右。

图1-4 DFID外部评估服务合同成本中位数分布情况(单位:万英镑)

资料来源:Rapid Review of Embedding Evaluation in UK Department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292208/Embedding-Evaluation-Review.pdf, visited on 2021-10-09。

DFID开展独立评估的费用在项目预算中所占比例水平整体较低。表1-4的数据显示,DFID独立评估成本占项目总费用的平均比例为3.6%,其中费用较高的影响力评估成本平均占比4.2%,其他评估成本平均占比仅3.3%。

表1-4 DFID评估成本占项目经费百分比

资料来源:Rapid Review of Embedding Evaluation in UK Department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292208/Embedding-Evaluation-Review.pdf, visi-ted on 2021-10-09。

(二)英国援助影响独立委员会的评估机制

除了DFID主导开展的评估活动外,英国ICAI还对DFID开展的ODA项目开展外部独立评估。英国援助影响独立委员会是专门为监督英国对外援助资金使用而成立的,属于独立于政府的公共机构,直接通过下议院国际发展委员会或其下属的ICAI小组委员会向议会汇报。

英国援助影响独立委员会的工作也主要采取了外包的形式,委托商业服务供应商对ODA项目的执行情况,特别是资金的使用效率进行评估。评估结果完全公开,DFID一般会在英国援助影响独立委员会报告发布后的一段时间内对其观点作出回应,但英国援助影响独立委员会的结论对DFID来说没有实质性约束作用,属于外部软压力,主要发挥外部监察人的作用,对英国民众作出交代。

(三)财务审计

英国政府对官方发展援助资金的使用采用严格的财务审计制度,以防控各种资金使用不当行为的发生。

DFID内部审计部(Internal Audit Department)对援助资金的使用进行内部审计,识别财务欺诈、滥用、腐败等问题,并会在项目申请阶段对NGO管理财务风险的能力进行评判,并作为资助决策的一项依据。另外,DFID自愿加入了“国家反欺诈计划2016/17”(National Fraud Initiative 2016/17),定期向内阁办公室报告财务数据,进行计算机数据匹配,对比不同公共机构间的财务电子记录,识别潜在财务问题。

另外,英国国家审计办公室(National Audit Office)每年会对DFID的年度财务活动进行审计,并对机构的财务制度和策略进行分析,结果向议会报告。而在项目层面,英国援助影响独立委员会对英国对外援助项目开展独立的项目财务审计。 RIU7mraC7QEm0ZWpEDMNNc5Wl0E7n4S1ifDQavRrmumHs+w9xM89d1F+U/RnW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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