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哈佛模式”

§1.美国的古典学培养模式与欧洲差异较大。由于有志于古典学术的美国本科生大多没有学习过古典语言（或虽在中学里学习过拉丁语，但掌握程度有限），美国大学对于本科生的训练会更加强调语言，并且更有意识地把研究生阶段与本科生阶段衔接起来。我们以近百年来享誉世界的哈佛大学古典学系为例，便可得到清晰的认识。 完整的古典学专业培养和学术训练在哈佛大学统共需要十年时间，其中本科生阶段四年，研究生阶段六年。对于进入哈佛大学古典学系的本科生，系方不要求掌握古典语言和相关背景知识，学生可以从零开始学习。古典学系的 本科培养规划 设置了两个主修专业（concentration或major）：“古典语言与文学方向”（Classical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s）以及“古典文明方向”（Classical Civilization）；此外，还设置了一个古希腊罗马史（或者其他方向）与古典学组成的“联合专业”（joint concentration），以及“古典文明方向”的辅修专业（minor）。下面我们具体介绍前三种情况。

“古典语言与文学方向”和“古典文明方向”这两个主修专业之间最主要的差别是对古典语言的要求不同：前者偏重从原文学习古希腊罗马文学，后者偏重从历史、考古或者哲学的角度探究古典文化，学生可以更多地选择从译本而非原文来学习。两个方向的专业课程要求都是12门。就“ 古典语言与文学方向 ”而言，这些课程可分为四类，第一类是2门古典文明导论课程（一门古希腊，一门古罗马），第二类是6门古典语言（及文学）课程（可以全选古希腊语或拉丁语，也可以两者兼顾，但其中2门必须是高级语言课程，其中1门必须是古希腊文学史或拉丁文学史课程），第三类是2门其他相关课程（可在古代哲学、考古学、中世纪拉丁语文、拜占庭希腊语文等课程当中挑选），第四类是1门侧重培养研究技能的小班辅导课。就“ 古典文明方向 ”而言，必修的12门专业课程可分为五类，其中两类与“古典语言与文学方向”第一和第四类的要求相同，第二类的古典语言课程只要求4门（可以全选古希腊语或拉丁语，也可以两者兼顾，但无需达到高级程度），第三类的其他相关课程需选择3门，另外还增加了第五类1门“区域研究”课程，这门课程对古代地中海某个地区进行多学科的、以问题为导向的研究概览。除了以上必修课程，这两个方向的学生还可以选择成为“优等生”（Honors），这就需要满足额外的要求，也就是接受两个学期的论文辅导并撰写一篇毕业论文（“古典文明方向”的学生可以增加2门高级程度的古典语言课程来代替）。

第三种情况，即 古希腊罗马史与古典学的“联合专业” ，是由古典学系和历史学系合作设计的“优等生”专业，学生的专业训练在两个方向均衡分布。“联合专业”的学生共有14门必修专业课程，其中古典学方向的课程共7门，包括4门古典语言课程（可以全选古希腊语或拉丁语，也可以两者兼顾），1门古典文明导论课程（古希腊或古罗马），1门侧重培养研究技能的小班辅导课，1门“区域研究”课程（内容见上）。历史学方向的课程共5门，包括1门史学分析与写作课，1门非西方历史课程，1门现代史课程以及2门古代史任选课程（后面4门历史课程里必须有1门是小班研讨课，要求学生撰写一篇不少于20页的研究论文）。其余2门是大四两学期的论文指导课，因为“联合专业”的学生都需撰写毕业论文，凡合格者皆可获得“优等生”称号。

上述三种情况当中，通常还是以选择“古典语言与文学方向”者居多。这一方向的12门专业课程一般需要三年时间修完，也就是说平均每学期修习两门课程。 12门课程当中，古典语言占据了一半的份额，无疑居于核心的位置，而“古典语言与文学方向”的学生通常都会兼顾两种古典语言，因此他们也会增加课程来保证每种古典语言的学习时间。最常见的情况是，学生在两种古典语言当中挑选一种学习三年，另一种学习两年，然后等到进入研究生阶段，再继续选修两门语言课程，进一步巩固和提高。归纳而言，“古典语言与文学方向”的专业培养集中于三个方面：最重要的是 古典语言 ，其次是 古典文化 以及 相关技能 （阅读、阐释和写作等）。根本的目的是让学生至少熟练掌握一门古典语言，阅读相关的古典文献，较深入地理解古典文明的主要方面和特征，同时也学会处理复杂的原始材料，以及有说服力的论证和写作。

§2.进入研究生阶段，古典学博士学位（Doctor of Philosophy in Classics）被细分为以下几个专业方向：古典语文学（Classical Philology）、古代史（Ancient History）、古典考古学（Classical Archaeology）、古代哲学（Classical Philosophy）、中世纪拉丁语文（Medieval Latin）、拜占庭希腊语文（Byzantine Greek）以及现代希腊语文（Modern Greek），其中古典语文学专业是大多数学生的首选。 针对这些专业方向，古典学系分别制定了专门的 研究生培养方案 。 博士学制一般为六年，以两年为单位共分三个阶段，每个阶段根据侧重点的不同，可分别称作“课程阶段”“考试阶段”和“论文阶段”：前两年为第一阶段，全部时间用来学习，学生集中修习各门课程，并准备“综合考试”（general examinations，通常在第二学年期末完成）；第三和第四年为第二阶段，从第三年开始学生要准备“专门考试”（special examinations），并开始教学实践，如第三年顺利通过“专门考试”，不少学生会考虑在第四年赴海外（尤其是希腊或意大利）访学一年或一学期；第五和第六年为第三阶段，除了继续承担教学任务，学生要在这两年里完成一篇合格的博士论文。

我们以古典语文学和古代史两个专业方向为例，先来了解这两个培养方案的细节，随后再看两者之间的差别所在。 古典语文学专业 的 第一阶段 ，要求学生修习16门课程，也就是说，平均每学期4门课程。这16门课程组成了一套“学习计划”（program of study），具体安排如下：1门古典学研究入门课程（proseminar），4门古典语文研讨课（2门古希腊语文和2门拉丁语文），2门古典散文写作课（1门古希腊语和1门拉丁语），2门历史语言学课程（1门古希腊语和1门拉丁语），3门古代史和古典考古学课程（须兼顾古希腊和罗马），其余4门课程可从相关领域（例如铭文学、钱币学、纸草学、古代哲学等）当中选修。这些课程包含三个类型：研讨课（seminar）、阅读课（reading）和自修课（independent study），其中尤以第一类即研讨课为第一阶段学术训练的核心。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研讨课往往要求学生撰写一篇基于系统研究而有心得的单篇论文（paper）。这样一来，在第一阶段的两年里，学生需要完成相当数量的单篇论文（每学期2—3篇，总共8—10篇），这对于学术研究和论文写作是极为重要的训练过程，也为博士论文的撰写打下了基础。此外，学生还需要系统阅读一份数量庞大的“古典语文学阅读书目”（Reading List in Classical Philology）， 并结合第一阶段修习的各门课程，于第二学年期末通过“综合考试”，因此这场考试可以说是第一阶段课程学习的总结。“综合考试”共分四个部分，由两门各三小时的笔试和一门一个半小时的口试组成，其中笔试分别为古希腊语作品和拉丁语作品翻译，每门笔试共六个文本段落，散文与诗歌各半，其中包含两篇事先未曾准备的文本段落；口试也相应分成两个部分，分别围绕古希腊文学史和古罗马文学史。顺利完成了“综合考试”后，学生正式进入 第二阶段 的学习。第三年和第四年主要用来准备一场“专门考试”，学生在教授的定期指导下“自修”（independent study），制定阅读书目并系统阅读，来准备这场考试。“专门考试”为一次两小时的口试，针对学生选择的一位古希腊作家和一位古罗马作家以及一个专门方向（例如古希腊史或罗马史的某个时段、古代哲学、古代宗教、神话等）进行测试，其中古希腊罗马作家的部分还要求学生掌握相关的历史背景和文本的传承史。学生最迟在第四年期末完成“专门考试”，随后便进入 第三阶段 ，即博士论文的研究和写作。博士论文选题通常与“专门考试”相关，因此这门考试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博士论文的资格考试。第五和第六两年里，学生在论文指导老师（以及两位审读者）的指导下，进行博士论文的写作，完成后经指导老师和两位审读者的投票表决通过，结束博士阶段的学术训练。

除了以上三个阶段的要求，学生还需要通过两门现代语言考试，基本掌握对古典研究必不可少的德语以及法语或意大利语，能够借助词典读懂该语种的古典学著作。另外需要强调的是，在后两个阶段，学生至少要有2—3年时间的教学实践，教学形式和内容要尽量多样，包括独立授课（本科生的古典语言初级课程、密集课程、古典文学课程等）以及为教授担任助教（通常是主持小班讨论），这些教学经历被看作研究生培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相比之下，古典学系 古代史专业 培养方案的不同之处主要体现在“学习计划”“综合考试”和“专门考试”的内容上。“学习计划”方面，古代史专业同样须修习16门课程，但具体的安排是：2门研究方法和研究理论课程（1门古典语文学，1门历史学）；4门古代史和古代历史著述课程（至少1门古希腊，1门古罗马，可有1门古典世界以外的古代史课程）；至少2门古典语言和文学课程（1门古希腊，1门古罗马）；1门考古学课程；1门铭文学课程；1门钱币学课程。古代史的“综合考试”由三部分组成：一次两小时的“名词解释”考试；一次三小时的问答题考试，要求针对一个古希腊史问题、一个古罗马史问题以及一个横通性的或比较性的问题各写一篇小论文；一次一小时的口试，内容涉及古希腊史和古罗马史各方面的知识。此外，古代史博士生还需通过一次三小时的古典语言考试，由学生对“古代史阅读书目”（History Reading List）里选取的文本段落进行翻译。 古代史的“专门考试”是一次两小时的口试，内容包括三个领域，其中一个领域可从古希腊罗马史的七个时期（即米诺斯和迈锡尼时期、黑暗和古风时期、古典时期、希腊化时期、早期罗马和罗马共和国时期、罗马帝国时期以及古代晚期）当中选择，另外两个领域由学生自己设计，古希腊和古罗马必须各居其一，可以按年代（如上），也可以按主题来选择领域，例如古罗马宗教或古代妇女。为了准备“专门考试”，熟悉三个领域的相关知识和学术研究，学生通常要在考试前一年针对每个领域修习一门为期一年的课程。除了上述几个方面，古典学系古代史专业的培养方案与古典语文学基本上相同。古典学系的其他几个专业，尤其是古典考古学和古典哲学专业的情况也是如此，都会根据各自专业的特点做出调整，这里不再赘述。

从上述研究生培养方案我们可以归纳出美国式古典学术训练最为强调的四个方面：第一，研讨班的学习形式以及单篇学术论文的写作；第二，一整套成系统的专业考试，配以数量庞大的“阅读书目”；第三，博士论文的写作；第四，多种形式的教学实践。将这四个方面合在一起，乃美国古典学研究生训练的基本格局与主要特征，这不仅在哈佛大学如此，在大多数美国知名高校也同样如此。 CK9jdJQdfucE18jtu/fZ57rgSx2QIriPGUrmer2kTstSUGq9SeFbPEAkR766n1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