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桥

2020年5月

河桥是缩短大河两岸距离的唯一惯常的交通手段。在黄河上，也曾见到不少的新桥，但最上游的一座在曲麻莱。那里是黄河的一个“虎跳峡”，离黄河的源头约古宗列曲不远。桥有四五米长，河峡在地下，河流瀑布在沟里，并不是因为上游来水少，而是水从高处骤然跌落低处，切割出一个地峡来。走在桥面上，只听到哇隆哇隆的河吼声，看到不时喷溅的水珠，全然看不到黄河的“倩影”。桥的两边也有不少商店和来往车辆，那是黄河源上有特别气象的一座桥和高原集镇。

进入黄河曲，临山临河的大桥开始多了起来，最漂亮的一座就是玛曲大桥。它虽然不是什么斜拉桥，但也很壮观，水泥构架，有桥栏也有敦敦实实的桥柱，傍晚桥上亮起华灯，在晚霞初现时，凭栏极目远望黄河，金光闪耀，让人不由得哼起“来呀来个酒”那首女中音低吟的歌。

此外，还有尕玛羊曲黄河特大桥和唐乃亥黄河特大桥，都是现代建筑风格。黄河上的桥梁知多少，一下子难以数得清。给我印象最深也亲眼见到的，是这样几座：论奇特，积石峡大河家的铁链桥最奇特；论年代的久远与对古代丝路贸易和文化交流贡献最大的，是西秦时期的炳灵寺石窟桥；论黄河近代铁桥之祖的，则是兰州黄河铁桥（中山桥）和郑州黄河铁路大桥；论黄河上生命力最强的，应当是济南泺口黄河铁路大桥；论灵活性和随机性，还是东阿黄河浮桥和济南的济阳浮桥。此外还有位置上同样重要的三道坎大桥、三盛公大桥、包达大桥，黄河中游的府保黄河大桥、柳林军渡大桥和桑树坪特大桥、侯禹高速龙门大桥，它们都是连接东西部的交通枢纽；遍布在河南的大桥就更多了。但在这些大桥中最有历史经典性的，还是兰州黄河铁桥和济南泺口黄河铁路大桥。

积石峡大河家的铁链桥不是用来直接过人的，而是吊系着上下行的船只，在两岸间拉动滑行定位的单索桥，说它有最早的缆车模样，也可以说得。船过桥本是奇观，在黄河翻滚的浪尖上连人带物地渡河，那情景要比其他地方的铁索桥不知要惊险多少倍。这个特别的铁链桥不知造于何时，现在已经不使用了，但它是黄河桥中的一座奇桥。

炳灵寺石窟桥建于西秦时期，主要是连接河湟商道，隋炀帝兴师灭吐谷浑和经略河西走廊时，大军便从此过，要不是北宋西夏交战时被焚，这个“天下第一桥”也许会保留至今天。因为炳灵寺石窟桥不存在了，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开始营建兰州大铁桥，1928年改名为“中山桥”。

中山桥是黄河上唯一留存的近代桥梁，被称为“天下黄河第一桥”，是清末维新运动的产物，由当时的甘肃洋务总局聘请德国工程师勘测、美国公司设计、德国公司修建，但由中方管理，耗资白银30多万两。承建方保证80年桥体安全，但后来也受过损伤。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屡经修整，改进了桥体结构，并为了提高抗震和洪峰通过能力，将桥面提升了1.2米，如今已有110多年的桥龄。因为它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入选“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第二批）”，现在成为步行桥。这座桥使用的是五孔钢梁，每孔间距约46米，桥全长200多米。每逢节假日，桥上桥下，游者如云。尤其在夜晚，桥河灯火辉映，是兰州观黄河的最佳去处。

郑州黄河铁路大桥其实是中国黄河第一铁路大桥，开建的时间比中山桥还要早三年。它有102个孔，总长3015米，是同一时期最长的铁路大桥。它处在黄河与沁河交汇处，北岸有沁河大坝防护堤，南岸倚着邙山山尾，造价265万两库平银。郑州黄河铁路大桥也是外商设计建造的。因为设计质量问题和连年军阀混战，桥体几经破坏，1949年后加固维修，经受住了几次洪水的考验。1958年后新建了京广铁路郑州黄河大桥，1986年郑州黄河公路大桥建成，原郑州黄河铁路大桥被拆除，目前留有南岸160米桥梁，作为工业景区对外开放，并进入国内工业遗产保护名录。

济南泺口黄河铁路大桥也是1949年前跨度较大的黄河桥，全长1255米。大桥于1909年动工，1912年年底竣工，詹天佑参加了桥梁选址和方案审定工作，由于桥基深埋合理，经受过百年一遇洪水的考验。1982年，济南建成了亚洲跨径最大的斜拉大桥济南黄河公路大桥，在世界同类桥梁中排行第八。2018年以后济南又开始建设齐鲁黄河大桥和凤凰黄河大桥。铁路桥和公路桥越建越有档次，路桥人为黄河增添了越来越多的光彩。

除了连通黄河两岸的宏大桥梁，东阿黄河浮桥和济南济阳浮桥也是黄河桥中特殊的长桥。2019年夏天，我在去往聊城的路上经过东阿，见到了浮桥。东阿黄河浮桥至今已有将近200年的历史，一直在使用。在历史上，浮桥是京杭大运河会通河段被迫停运后的替代，也就是说，在会通河段不能有效运行的那段时间里，这里也出现了舍舟登岸的运输方式，货物经由浮桥从黄河东岸送达西岸，陆行200里，到达聊城和临清码头，再利用漳卫运河的船运，进入南运河，抵达津京。即便是后来，浮桥还是黄河在汛期前后的不二选择。当年的浮桥搭建在用铁链锁为一排的船体上，有可供驴骡上下的行道。东阿由此而兴盛，不仅成为浮桥大码头，也造就了东阿庞大的阿胶产业和品牌。因为过浮桥需要更多的驮驴，驴皮也多，用来制作阿胶的原料多且正宗。这一带，驴肉是常见的食品，与浮桥运输有很大的历史关系。

东阿的黄河河道宽、桥面长，一眼望不到头。马帮驴帮络绎而行的景象现在是少见了，代之以汽车运输。现代浮桥不用船体并联，换成了浮筒，搭建起来更方便，也有专业施工企业在常年招揽业务。据说，东阿境内的黄河浮桥有九座，为了保证安全也为规避黄河的洪峰，2019年汛期之前，浮桥曾被临时拆去，但在2020年中陆续恢复，我经过的时候，有的浮桥正在施工。浮桥是黄河两岸物流的必要渠道，也是一种灵活的“水上公路”。

在黄河上游，也曾有过浮桥，在兰州，明初大将冯胜就搭建过“镇远浮桥”，前后存在了四五百年。那里至今还有被称为“将军柱”的石柱遗存。但总体上讲，黄河上游水流湍急，浮桥还是不多见的。

兰州是一座很有特点的城市。由于多种机缘，我前后去过五六次。最初去到兰州，有印象的也就是皋兰山、中山桥和白塔山，此外就是雁滩。早几年，白塔山上的绿色不多，只晓得到中山桥，必然要就势爬上白塔山，去看看那座埋葬着曾经为西藏融入祖国尽过力的西藏僧人的塔。在蒙元之初，卫藏地区掌握政权和神权的萨迦法王曾经派出一位高僧，到北方去拜见成吉思汗，不料中道殂于兰州。成吉思汗下令在兰州为他建了一座白塔，这就是白塔山的来历。白塔山山上有白塔，山下则有汉代的金城关和玉迭关。白塔山是兰州历史文化核心区。2005年建成的文溯阁《四库全书》藏书馆，也在白塔山上，收藏有大量丝路文物的省博物馆则在七里河区。白塔山经过多年绿化，已是树高林密，曲径通幽。

兰州之“兰”或来自皋兰，有记载的“兰州”州称首次出现在隋文帝开皇元年（581）。唐武德二年（619）和乾元二年（759），前后两次定名为“兰州”。皋兰山大有林泉风光。最高处是营盘岭，与金城关相呼应，扼守着河湟河谷。“皋兰”似乎来自匈奴语的音转，如同“祁连”之于贺兰山的称谓一样。山有五泉山溪，植被颇佳，所谓皋兰山色之景，尽在于此，而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也有记载，皋兰山“桑麻翳野”。现在，兰州在此建设生态公园，森林覆盖率大幅提升。

在兰州，与黄河亲水，除了中山桥，便是雁滩。雁滩是由18个河心滩连缀而成的河中绿地，平沙落雁是其古景。如今有了道路栈桥与两岸街道相连，是兰州黄河上一道特别的景观，也是黄河里一座独特的公园。另外，在安宁区沙井驿报恩寺所在的凤凰山，可以临河下瞰兰州城。从报恩寺绕到后山，绿树成荫，华灯初起时，在这里看兰州城区的万家灯火和灯光辉映下的黄河，也会有另一种天上人间的感觉。

但是，兰州河峡深且众山环绕，令这座黄河上的大城，在自然生态上有些不平衡。东部中川国际机场和兰州新区位于历史干旱带上，景泰地区则与黄河相依相望而不得其恵。黄河在这里有长达258公里的流程。兰州北部边缘就是沙漠，这里有著名的黄河石林奇观，缺的就是水。没有水，发展就会受到制约。30多年前，我见过一位从林业岗位上退下来的老局长，把铺盖一卷，住在一个荒山头，种树浇树，现在那里已是翠柳、白杨、侧柏、幼松满山头。但种树更要水，不从根儿上解决水源问题，绿几个山头，作用有限。不过，水从哪里来？祁连山的水显然不够，但眼前可见的黄河水也不是无限的，黄河已经拉巴了众多嗷嗷待哺的儿女，大家怎么忍心对她有过多过大的索求？因此，这里的水资源不足，一直让人挠头。

有时在想，要是有座“水桥”出现，既可让西北干旱带度过缺水关，也让黄河有余力可资，那该多好？！最宏大的设想自然是尽快实施西线调水，每年或可为黄河增调170亿立方米来水，补上河西走廊东部甚至陇东地区工农业用水缺口。

有一种有价值的试验，即“空中调蓝水”。据《瞭望》2017年的一篇报道，中科院院士王光谦领衔的课题组发现，黄河上游每年空中水汽输入量约8700亿立方米，其中有3700亿立方米属于空中水资源，如果区域转化率达到16%强一点，转化率提高一倍，也就会增加相当几条大支流的来水量。科研人员从1997年起，就在龙羊峡以上地区开展人工增雨试验，到2011年15年间共为黄河增加了38亿立方米的径流。这是一座天上的“蓝桥”。

此外就是节水产业，这是最有弹性系数的举措。如果能改变人的用水不思节水习惯，什么样的“水关”都可以比较轻松地闯过去。可以说，兰州之蓝，系于调水增水，系于“蓝水”，更系于节水。 Zfc4JNuzcBU/R5BT++qmKBFAgB6uNUPGvJITns2ym35myz3Ar+2KniJGbMRkXpb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