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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湾啊柳湾

2019年8月

很早就知道柳湾这个地方,但一直无缘得去,到了青海,不能不去探访它。柳湾是中国古陶最有光彩的一个地方,曾被喻为“彩陶王国”。

柳湾坐落在湟水河谷地高高的台地上。大约是青海的景程长,多数人为了节省时间,直奔大交通线而去,来这里的人也就相对少了一点。因为人少,交通也就更不密集,除了乐都县里20分钟驶来的一趟过路公交车,只有打的前往,好在路也不算太远,也就兴冲冲地奔了去。

没有门票,展厅也还足够宽展。从展厅拐弯上行,便是柳湾原始社会氏族公共墓地遗址。这个原始社会晚期的公共墓地,坐落在村庄后面的半山白土坡上,是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的代表。据说,1994年,有一位到柳湾为乡亲们看病的军医,发现一些农民家里有一些带有花纹的彩陶残片,于是向文物部门作了反映。随后考古探测启动,1730多座古墓和17000件彩陶陆续出土,引发巨大轰动,柳湾墓地的神秘面纱也就此揭开。

但这个墓地的发掘,早在1974年就开始了,前后出土各种文化遗物有3万多件,以马家窑文化(包括半山类型和马厂类型)为主,也有齐家文化和辛店文化的叠存,如属于齐家文化的一只双耳陶罐,纹饰红黄黑曲折相间,雍容华丽,即便是后世陶艺杰作,也难以比其肩。

柳湾彩陶集制陶、绘画和雕刻为一体,造型多达30余种,如方形彩陶杯、提梁罐、鸭形壶等,还有彩陶靴子,那大约是用来储物的,但也为先民们较早的服饰提供了形制上的考察依据。彩陶遗存中最为迷人的艺术品,是那只中学教科书中印出的陶盆,其内沿绘有一圈女子牵手舞蹈的纹彩,画面韵律感很强,好似在跳锅庄。此外,则是云南地区现在都可见到的像皮鼓一样的彩陶鼓。上下有两个挂鼻,方便挎在肩上,挎者可以边舞蹈边敲击。看来,柳湾文化聚落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至少在四千年前已经跨上了一座高峰。

进得展厅,第一眼就令人震撼,在两米高的玻璃展柜里,垒着一座金字塔形的彩陶罐小山,虽然是复制品,但气派十足。彩陶罐在外部幽暗玻璃橱窗灯光辉映之下,色彩鲜明。每只彩陶罐足有半米高,放着奇光异彩,那光彩似乎是从罐面鲜亮的颜色里沁出来的,似乎是本色。它们排列成金字塔形,好像刚出窑,带着温度和热气,仿佛并不是经历过几千年的地下埋藏。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彩陶原作,但看看壁上悬挂的564号墓葬复原图,成排的随葬彩陶器,颜色也很新鲜。彩绘的光彩能够保留几千年而色泽如初,这是后来秦始皇兵马俑都没有完全能够办到的事情。他们究竟使用的是什么颜料,又是如何烧制出这些光彩鲜亮的彩陶器呢?

柳湾的主人,确定无疑是古羌族部落,他们那时已经摆脱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进入了半农半牧的聚落生活,因此也就出现了制陶业和其他手工业的专业分工。柳湾聚落墓地是一块集体公共墓地,并没有显示出明显的等级分化,但彩陶作为当时财富的象征,随葬的多寡和器型还是有区别的。半山白土坡上的564号墓是一个独葬墓,那带有平面金字塔形的随葬彩陶摆设将近40件,而且每只都很精美。那或是部落头人或者是一位祭师的墓穴。

柳湾彩陶的纹饰丰富,仅马厂类型就有多种,有圆圈纹,也有蛙纹、网纹、波纹、菱纹、贝纹、回形纹,相互组合起来,居然有500种之多的变化。部分彩陶的下部还有符号,如十字、一字、0字等,是家族标记还是最初的文字,并不好判别。

一般地讲,原始宗教信仰和图腾崇拜的文化抽象,体现着原始聚落的社会文化进化水平,柳湾墓地发现的大陶壶、双耳罐,从某个程度上反映了这种状态,并引起了猜测和争论。从艺术构形上讲,这只大陶壶或是双耳罐上出现了人体像,披发大耳,细眼巨鼻,双臂前拘,神态安详,有丰满的乳房,也有袒露的私处,是男是女,并不好分辨。有说是女神,有说是阴阳合体,说这是远古生殖崇拜的具象,也是可以的。这个人体像塑造在罐的上半部,罐是台体,像摆在台体上,可供四围膜拜,所以推测说它是部落护法神和原始图腾,或更有些道理。原始图腾形成了最早的自然崇拜意识,也形成了部落先民的某种凝聚集合力,是古代先民能够在柳湾一直繁衍生息的精神依靠。

羌族有与藏汉语系民族的共同族源,这无论从语言学、民族学还是渐成显学主流的基因学说来看,已经渐成定论,即使是西方传统历史学家们,也不得不重新检索一部大中国的古代历史,在向上追溯中国古代王朝的同时,破解着后来王朝给出的四夷观念,建立新的多民族分化融合的史学新体系。

但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上古时代缺少文字记录,最为可靠的途径是田野考古,不唯史书而更唯地下的文化记录,这是一个极大的进步。为了那个原本不值一驳,并且被柳湾彩陶击碎的“中国彩陶文化西来说”,长时间地去找证明根据,未必会弄清中国历史发展的真相。“中国彩陶文化西来说”是百年前的西方学说。百年之后,西方学者也会从新的事实出发,给出一些并不一定情愿,但又不得不面对的学术新思考。食古不化与食西不化,同样糟糕,甚至完全依靠碳-14年代测定的权威技术,把中国西部看作后发展地区和中原文化的辐射地区,其实也会出现某种偏差。重建中国上古史,需要学术思想解放,也需要新的检验技术。苏秉琦先生的“满天星斗说”就是一个学术思想解放,但中国东西南北的文化板块又是怎样对流放射的,同样需要去不断厘清。从地理连通格局看来,河流特别是黄河及其支流,便是古代文化最重要的流动融汇通道。这也是在黄河边行走,一定要在湟水上下穿行,并对柳湾彩陶高看一眼的原因。

从某种感情倾向上讲,也可将自己看作是柳湾人的后代。或者也可以这样说,现在仍然还有些朦胧的夏王朝时代,是中国早期民族和部族分化融合组合的一个风云激荡的时代,也是华夏民族形成和定型的关键年代。夏的主流人群源与流,充满了未知的秘密,比如中华大概念上有华夏、诸夏之分,那或是古代“五服制度”的文化版图地理来源。但既然曰夏,自有曰夏的道理。且不说大禹的父系来自哪里,母系很可能来自蜀羌临洮之地。南有长江,北有黄河,中国东西南北的黄河结合交叉部是华夏民族成长的重要摇篮。人们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南匈奴人和党项人进入关中,一定要打夏的旗号,而西去的大月氏在中亚建立的国家也叫大夏。如果说,华夏人在汉代发展为以王朝为名号的汉族,那么继续游牧的诸夏人,则应当是他们的同宗兄弟。因此,我们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是否流有柳湾人的血液,但他们的彩陶工艺不会不激起后来人更多的创造灵感,共同去营造“龙的家园”。

柳湾所在的乐都处于湟水河的下游,湟水从这里东流几十里,也就汇入了黄河。湟水是黄河的第一个大支流,发源于祁连山南麓的大通河也汇入了湟水。在古代,这里是一个宜耕宜牧的好地方,也是汉以后丝绸之路的一大主要通道和商旅集散地,现今依然是河湟富庶之乡。我不知道,“柳湾”的名称是不是来自湟水河湾里的排排柳树,但有水就有各种各样的柳。柳树妩媚但有柔性,遇水而生,发芽最早。谚曰:“五九和六九,河边看杨柳。”柳树给湟水和黄河带来了生命和生机,也带来了一种永远的文化情结,柳树也许会在风中牵动别离之情,但显示更多的是绿色生机。我向柳湾的柳树道声再见,径直走向黄河北流东去的河湾里去。 YTXhAY2efV8aVVMUSLuN8BeslLpWIYXgaoMr7Ut4CNgRzSwIlXwpagA0akIv6b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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