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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乱的人不少

有效的建议提不出来,添乱的倒不少。治平四年二月,宋神宗刚登上紫宸殿,接受群臣朝见,册封皇后,家事还没有办完,就接到一封令天下人为之哗然的弹劾奏章。御史蒋之奇上书弹劾欧阳修“帷薄不修” 。帷薄指的是帷幕和帘子,是古代家庭中用来分隔内外空间的家居用品。蒋之奇当然不关心欧阳修家居用品的情况,这里的“帷薄不修”是喻指家庭中男女混杂,生活作风淫乱。蒋之奇声称,根据他得到的消息,欧阳修与自己的儿媳吴氏有乱伦的行为。

当时乱伦不仅在法律上属于重罪,更是道德上的致命污点,何况又事涉当朝副宰相、文坛领袖、素以君子自居的欧阳修。欧阳修六十多岁,白首皓发,体弱多病,以绯闻弹劾他的蒋之奇是他的学生。学生弹劾老师,涉及家中隐秘,奏章一出,立刻引发舆论哗然。毕竟,事情太过离奇怪异,太过离经叛道,太过骇人听闻。

读了奏章,宋神宗并不相信,怀疑蒋之奇诬告不实,但蒋之奇引彭思永为证人,跪在地上再三磕头,坚决要求将欧阳修处以极刑,暴尸示众,以儆效尤。随后,彭思永也上书要求处罚欧阳修,以安抚众怒。

事已至此,不管新即位的宋神宗信不信,他都必须干预,查清事实,肃清朝纲。因此,宋神宗向天章阁待制孙思恭咨询,孙思恭明确地说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此事关系到大臣名节,应谨慎从事。为进一步求证,宋神宗召来蒋之奇,让他拿出证据。蒋之奇说,此事是从自己的上司中丞彭思永处听来的。宋神宗召彭思永问询,彭思永说消息源自他人。宋神宗一再要求他说出消息来源。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同乡好友,彭思永称自己年事已高,记不得具体是谁说的了,并且堂而皇之地说,朝廷规定御史可以风闻言事,目的就是避免偏听偏信,如果非要将最先传话的人惩处,以后再也没有人愿意说,再也听不到不同意见了。微臣宁愿深受重罚,也不愿堵塞了天子的言路。

被绯闻纠缠、狼狈不堪的欧阳修,迫不得已,连上八道札子,声称“臣忝荷国恩,备员政府,横被污辱,情实难堪” ,再三要求“差官据其(蒋之奇)所指,推究虚实”,如果查有其事,请将我“显戮都市,以快天下之怒”;如果查无此事,也请“彰示四方,以释天下之疑”。欧阳修儿媳妇的父亲、盐铁副使吴充也上书乞求朝廷查明真伪,昭告天下,避免家族枉受侮辱。

涉及当朝重臣,宋神宗非常重视,他派人将蒋之奇、彭思永的奏折从枢密院取回,连同欧阳修的奏章批复给中书省,要求仔细查问,务求真凭实据,辨明事件真相。同时,他又派人到欧阳修府上探望,抚恤安慰。

后来,事情原委终于弄清。原来,蒋之奇中进士时,考官是欧阳修,两人是座主与门生的关系,欧阳修对他颇为爱护。治平二年发生“濮议之争” ,蒋之奇迎合欧阳修,极言追崇濮王的合理性和重要性,欧阳修对此非常满意。韩琦、欧阳修一派取得胜利,将吕诲、范纯仁、吕大防等台谏官员贬出京师。“濮议之争”后,欧阳修遭御史的忌恨,因此由他推荐而任谏官的蒋之奇自然也不被同僚所容,这些人视他为奸邪,冷嘲热讽。蒋之奇听不下去,试图摆脱和欧阳修的关系,改变在同僚中的不利处境。适逢欧阳修的内弟薛宗孺与欧阳修产生矛盾 ,到处散布流言说欧阳修有才无德,老不知羞,行为淫乱,与儿媳吴氏有奸情。流言传到欧阳修仇家刘瑾那里,他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同乡好友彭思永。彭思永在同僚中津津有味地谈论,有意丑化欧阳修。蒋之奇获知,未辨真伪,为了表白与欧阳修毫无瓜葛,上奏弹劾。首鼠两端的蒋之奇,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在他的背后是庆历新政以来朋党之争的影子。

真相大白之后,宋神宗很生气,怒责蒋之奇诬告行为,将他连同彭思永一并贬职,调出京城,又“出榜朝堂,使内外知为虚妄”,还欧阳修一个清白。但这次诬告搞得欧阳修狼狈不堪,坚决乞求退休,宋神宗再三挽留,最后不得不同意欧阳修到亳州任知府。

诬告政府高官,却又理直气壮地说是“出于风闻”,这样的事情恐怕只有在宋朝才有。之所以这样,根源在于宋代台谏官的一项特权——风闻言事。

不仅宋神宗颇受风闻言事的困扰,他的长辈宋仁宗也曾被“风闻言事”敲打。据说,谏官王素听闻,武将王德给宋仁宗送了几个美女,赶紧上书劝谏。宋仁宗很生气地责问:“这是后宫里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大有一言不合便兴师问罪之意。王素从容地说,“风闻言事是我的职责,如果属实,陛下您就老实改过自新,没有的话,当成妄传就行了呗,为什么非要责问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宋仁宗一听,立刻息怒,不仅痛快地承认了确有此事,还将王德送的美女遣送出宫。可以说,即使身为皇帝,犯了错误也必须改正,甚至连子虚乌有的事情也必须赶快澄清。宋神宗的继承者哲宗皇帝即位后,左谏议大夫刘安世听到民间盛传宫里要征集奶妈的消息,大感纳闷,心想皇帝已经十三岁了,不可能还没断奶啊?他一琢磨,心想找奶妈恐怕是个托词,真实原因当是收集美女。于是,刘安世上书进谏,说皇帝应该把心思多放在学习治理国家上,而不要沉溺于男欢女爱。一席话把小皇帝说得低头无语,逼得太皇太后赶紧出面澄清:“没这事,你是误听谣言了。”

对于宋代台谏官的“风闻言事”权力,王安石曾有一段精妙的总结:“许风闻言事者,不问其言所从来,又不责言之必实,若他人言不实,即得诬告及上书诈不实之罪;谏官、御史则虽失实亦不加罪,此是许风闻言事。” 这句话说到了两点,一是皇帝不能强制台谏官说出信息的来源。这一措施可以很大程度上保护举报人的安全,防止他们被报复,从而鼓励人们对权贵阶层的违法犯罪行为进行检举揭发。二是皇帝也不能因为台谏官员上奏内容不实就给予处罚。对风闻中的官吏违法行为,在真相未明或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可以上奏弹劾。弹者不必署名,即使弹劾有误,也不负任何责任。因为台谏官权力有限,不可能对检举内容一一核实,如果要求台谏官对真实负责,那么风闻言事只能沦为空谈。此外,还有一点王安石没说,便是“不先白台长”,即台谏官员可以绕过他们的上司——御史台和谏院的一把手,而直接上报皇帝。这一“越级上言”的惯例,更增强了台谏官员的独立性和胆气。随之而来的,是台谏系统在宋代的政治上发挥了远超其他朝代的重大作用。在编写《宋史》时,元朝人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一针见血地指出“宋之立国,元气在台谏”。之所以在这里介绍宋朝的言官制度,就是因为这个制度起始于宋初,贯穿于王安石变法始终,对宋朝兴衰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以上事件,耗费了宋神宗许多精力,结果却如此“乌龙”,皇帝气得无可奈何。不仅如此,接着又发生了新任御史中丞王陶弹劾正副宰相韩琦、曾公亮“不押常朝班”。这是什么意思?依照宋朝礼制,皇帝上朝时,要有人带领其他官员躬行大礼山呼万岁,叫押班。不过,唐代押班的是监察御史,宋代是宰相和副宰相,但宰相们公务很多,有时无暇出席礼仪性的朝会,也就慢慢地不再押班。王陶以此事为由,给两位宰相扣了一顶“专权跋扈”的帽子,并引霍光、梁冀作为类比。宰相跋扈,按照王法应该诛杀。虽然王陶官不大,但却是宋神宗身为东宫太子时的旧臣,与皇帝有着较亲密的私人关系,这件事其实已经隐隐透露出皇帝削弱宰相权力的意图。 被参之后,韩琦意识到自己两朝定策,位极人臣,已经严重地破坏了北宋朝廷的政治平衡了,于是主动要求辞相外放。宋神宗先让他去西北做陕西路经略安抚使,在地方守边疆几年后,又派他到大名府救灾,引发了上述废除青苗法的争议。

当朝宰相韩琦走了,但大臣还没有消停,互相告发,并动不动以闭门不出或罢工要挟。宋神宗折腾了两个月,才安抚了这些有脾气的大臣。

宋神宗很是郁闷,不当皇帝不知道,一当皇帝怎么这么窝囊,不仅财政开支捉襟见肘,而且为国分忧的人也没有。朝中充斥着不干事又惹是生非的官僚,要想富国强兵,必须寻找能臣良将,物色能安邦治国的英才。

谁才能出来真正为国分忧? wc5FHFqNSt53ssbHmOo0rTmVKSvU81+XuzdpqC4gLKet/J8Z0GaP2xgQu4+fhK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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