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史不是过去一直存在的:作为世界史的历史是结果。”
这一“结果”,即“世界历史”不是原发、天然形成的,而有其形成的根源、前提和动因,这首先是社会生产力的持续发展、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以及与之密切联系的交往的普遍发展。
资本主义大工业“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
生产力和交往关系的发展开始突破民族的地域性局限,历史最初向世界历史的转变大体始于16世纪,初步形成在19世纪中叶。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的膨胀、无限制地扩张、对资本增殖的无止境地追求和大工业的发展,推动了冒险、远征和殖民地开拓,以建立和扩大世界市场,为此就必须消灭各个国家和民族彼此孤立隔绝的状态。前资本主义那种地方的、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的状况,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世界越来越成为一个整体,地方性的联系逐渐为世界性的联系所取代。随着历史转向世界历史,人自身也同时从地域性的封闭条件下的个人,转变为世界历史性的个人。
一般认为,近代以来,人类历史上因社会生产力的迅速发展,发生过三次改变世界的生产力革命,而科技革命则是其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在马克思看来,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任何一门理论科学中的每一个新发现——它的实际应用也许还根本无法预见——都使马克思感到衷心喜悦,而当他看到那种对工业、对一般历史发展立即产生革命性影响的发现的时候,他的喜悦就非同寻常了。”
蒸汽、煤气、水力等强大的动力,自动纺棉机等机器、机车、铁路、电报等,使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的基础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马克思基于对事实的研究,得出了科学是生产力,而且是直接的生产力,生产力包括科学的结论。
第一次生产力革命,即人们常说的工业革命。“分工,水力、特别是蒸汽力的利用,机器的应用,这就是从18世纪中叶起工业用来摇撼旧世界的三个伟大杠杆。”
经过工业革命以后,资本主义制度最终确立。英国工业革命是“比其他任何国家经历的变革意义更重大的变革”,随着英国国内交通的改善,公路、桥梁、运河不断地修建和开凿,交通工具不断地得到改进,“这样一来,国内那些从前一直和整个世界隔绝的偏僻地区,现在全都往来通达了;……不得不因此而去了解外部世界,并接受强加于它们的文明”。
科学技术在生产力中的作用日益重要。工商业逐渐取代农业成为人类文明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人口迅速增长,城市逐渐成为文明的中心。“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
资本主义大工业消灭了各国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的状态。19世纪40年代,英国基本完成了工业革命。继英国之后,法国在19世纪30年代、美国在50年代、德国在70年代、俄国和日本在80年代先后开展工业革命,并相继完成了工业革命。一般认为,16世纪到19世纪中叶,是资本主义“自由竞争”的历史发展阶段,也是资本主义开创的世界历史阶段。
第二次生产力革命,即19世纪60、70年代开始的电工技术革命。恩格斯说,“这实际上是一次巨大的革命”。“电的利用将为我们开辟一条道路……生产力将因此得到极大的发展,以至于资产阶级对生产力的管理愈来愈不能胜任。”
这次生产力革命,把人类社会从蒸汽时代推进到电气时代。到了20世纪初,各种电气产品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出来,引起了人类生产和生活的革命性变化。电工技术革命不仅带动了一个由电力、电器、化学、石油、汽车工业等组成的新工业群的出现,也使钢铁、造船、采矿等旧工业部门通过技术改造,焕发出新的活力,得到快速发展,重工业成为资本主义各国工业的主导。这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也发生改变,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两大阶级。
随着大生产的展开,企业管理模式也发生了重大变革,垄断与垄断组织形成,标志着主要资本主义国家进入帝国主义发展阶段。在帝国主义时代,资本主义停滞和腐朽的趋势仍然继续发展,并表现出更严重的不平衡性。当生产力革命发生时,随之而来的生产关系的革命产生了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社会主义”不仅仅是一种社会理想,而是在一些国家建立了社会主义社会。
第二次生产力革命使生产率数十倍甚至上百倍地提高,生产社会化的程度也同时极大加深。欧美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垄断资本的形成和垄断组织的出现,即是其突出表现。与此同时,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的整体化趋势更为加强。科技革命给人类社会带来了根本性的、革命性的变革,使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塑造未来的是科学。
在第二次生产力革命的推动下,“工业化的浪潮逐渐从欧美中心地带向远离中心的边缘国家和地区扩散。面对不可阻挡的世界工业化浪潮的冲击,几乎所有欠发达的落后国家都做出了不同程度的回应。有的审时度势,成功地实现了经济转型,并由此步入了先进的工业化国家行列,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南非等国家即是;有的囿于特定的历史条件,走上了依附型的工业化道路,拉丁美洲的一些国家属此类型。长期以来遭受殖民主义入侵之害,已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或有沦为殖民地之虞的亚非落后国家,为了富国强兵、救亡图存,则走上了一条被扭曲了的、非自主型的工业化道路,中国、朝鲜、泰国、土耳其、埃及、摩洛哥、埃塞俄比亚等国属此列”。
无论欠发达的落后国家在第二次生产力革命到来后做出了怎样的回应,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始于15世纪大航海时代的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在19世纪的后30年,它的第一个阶段,即“资本主义开创的世界历史阶段”已经实现了。这里“世界历史”的“世界”,不仅仅指地理范围的不断扩大,更是强调在现实生活中,人类社会已经成为一个在经济、政治、文化上相联系的世界性系统整体。
第三次生产力革命,指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世界范围内掀起的以原子能、空间技术和电子计算机、信息革命为主要内容的新科技革命浪潮。近年,人工智能成为引领这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战略性技术,在移动互联网、大数据、超级计算、传感网、脑科学等新理论新技术的驱动下,人工智能加速发展,呈现出许多新特征,对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等方面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与以往相比,第三次生产力革命表现出的新特点是:科学技术新成果高速增长;科学技术应用于生产的周期越来越短,高科技群体化、产业化;科学与技术两者间的结合、转化加快,发展速度加快;新科技革命所形成的新的技术能力,对人类社会产生了空前巨大的影响。生产力革命引起的超越国界的市场体系、金融体系和生产体系的形成,使世界现代历史的发展进入经济全球化的新阶段。
“交往”是唯物史观的一个重要范畴,马克思的交往理论,是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重要内容之一,马克思笔下的“交往革命”,是指19世纪工业革命后期与其后出现的世界性的交通和通信革命变革,世界由此进入了密集型的社会交往时代。1850年时,英国已经建成的铁路达9600多公里。蒸汽机车和铁路的出现,是和形成中的资本主义世界市场,以及资本主义大工业的产生和发展联系在一起的,因而“交往”被赋予了全新的社会内容。马克思重视交往革命,还在于现代交往媒介所具有的强大的“用时间消灭空间”、在全球范围内越来越即时地还原面对面人际交往的功能。“它表明,社会生产力已经在多么大的程度上,不仅以知识的形式,而且作为社会实践的直接器官,作为实际生活过程的直接器官被生产出来。”
交往是人的社会存在形式,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变化而变化。
马克思所说的“交往”,是指从民族交往到世界交往的“世界历史性”交往。只有这种交往才能真正克服“狭隘地域”的局限,同时使生活在狭隘地域中的人扩大世界历史性的视野。只有“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个人所代替,现实生活中的人的自由和发展才有可能。马克思“交往理论”的内容十分丰富,包括物质交往、精神交往;内部交往、外部交往;直接交往、间接交往;个人交往、普遍交往;地域交往和世界交往,以及交往形式、交往方式、交往关系、生产和交往的关系等。但主要是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两种形式。社会生产首先是物质资料的生产。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
显然,在诸多的交往中,“物质交往”具有决定性的意义,是精神交往的基础和前提。生产力的发展,使各个民族之间开始有了交往,逐渐成为经常性的交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水平,直接制约着交往的水平。在人类历史进程中,不难看到这样一种规律性的现象:孤立、封闭、隔绝,总是和落后的社会生产力水平联系在一起,反之也如此,即交流、交往、开放,往往是和先进的社会生产力水平联系在一起的。这种客观存在的辩证关系,正如马克思所言:“生产本身又是以个人彼此之间的交往[Verkehr]为前提的。这种交往的形式又是由生产决定的。”
马克思认为,在人类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可以将人类历史上的所有制划分成“部落所有制”“古代公社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封建的或等级的所有制”“资本主义所有制”和“共产主义社会”五种类型。人类历史进程表明:任何所有制的更迭,都是所有制关系不再适应生产力发展状况的结果。在各种所有制的更迭过程中,“交往”作为更迭的动力,对社会发展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交往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每一代都在前一代所达到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前一代的工业和交往方式,并随着需要的改变而改变它的社会制度。”
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客观上改变着人们的交往,决定了作为“交往主体”的人的能力改变。这不仅表现在如何适应不断进步的具体的劳动形式和劳动内容上,同时也表现在作为世界历史性的人的素质的全面提高上,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历史转变成世界历史的本质要求和重要特征之一。
交往革命,主要有两大阶段:第一阶段是工业革命带来了交通的变革,尤其是铁路的出现,力求用时间消灭空间,加速文明的传播。“中国的铁路建设可能开放;这样,这最后一个闭关自守的、以农业和手工业相结合为基础的文明将被消灭。”
第二阶段是,海底电缆的开通,产生了电报,预示了信息社会的到来。例如,19世纪中叶,电报已把欧洲变成一个巨大的证券交易所。“机车、铁路、电报、走锭精纺机等等。它们是……人类的手创造出来的人类头脑的器官;是物化的知识力量。”
愈来愈加密集的交往的媒介,是科学和知识的力量,是人的智力和创造能力的发展。
社会是一个有多维结构的复杂的系统,交往在经济、政治和思想文化结构形成的过程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马克思最初在系统阐释“世界历史”理论时,就表现出他鲜明的世界历史性的理论视野。马克思笔下的世界历史有两种含义,无论作为人类诞生以来的总体的历史,还是作为狭隘的民族地域性历史转变为“整体化”的世界历史,都不可能脱离人类的交往。在马克思看来,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不是“绝对精神”的运动过程,不是“自我意识”“宇宙精神”等纯粹的抽象行为,而完全是现实的人在物质世界的实际活动。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根本原因,是生产力发展以及与之相适应的交往的普遍发展。没有生产力的发展,没有分工的发展使生产和交往分离,没有人类交往的扩大,就没有世界历史的形成;在“世界历史”意义上存在的人,不仅为人的全面发展创造了条件,而且直接促进了人的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