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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哲学史方法论反思

1.哲学史的讲法:“数人头”与论题至上

首先要谈的是哲学史的讲法或线索,其中最常见的是“数人头”和论题至上的讲法,而拉斐尔的两幅名画刚巧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它们间的差异。

第一幅是大家熟悉的《雅典学园》(图1.1),这是拉斐尔为梵蒂冈签字大厅所做的巨幅壁画之一。它展示的是文艺复兴时期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对哲学这门学科的理解,不同时期的古代哲学家汇聚在一座想象中的哲学殿堂,有众人皆知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有本讲要讨论的赫拉克利特、巴门尼德、毕达哥拉斯,甚至还有著名的古代科学家托勒密和欧几里得。

就像《雅典学园》一样,很多传统的哲学史也采用这种以重要哲学家为核心的方式来“数人头”,按年代先后顺序,依次讲述他们的生平著作和思想,尤其关注哲学家之间的相互影响,着力于全面展示他们曾有的历史贡献。“数人头”讲法的好处是历史线索清晰,在具体的历史语境中理解过往的哲思,危险则在于容易让哲学论证被历史叙事淹没,常常因为面面俱到而浅尝辄止,难以展示古人哲思的复杂和深度。

第二幅画名为《圣事的争论》(图1.2),它同在签字大厅,正对《雅典学园》。拉斐尔借它展示同时代人对神学的理解。和《雅典学园》不同,这里关心的并不是神学史上的核心人物,而是一个核心论题,即在圣事礼或圣餐礼中,人们所崇拜的饼和酒,是不是实实在在地变成了基督的身体和血。利用这样一个核心论题,拉斐尔将不同时期的重要神学家聚集在一起,我们可以看到奥古斯丁、托马斯·阿奎那、波拿文都拉,甚至还有但丁。

与“数人头”的哲学史不同,这种论题至上的讲法,是以重要哲学问题为线索,在现代哲学学科分支框架下展示过往哲学家在同一问题域的贡献,例如形而上学、知识论、伦理学、自然哲学等。它的好处是直面理论问题本身,通过论证重构的方式与古代哲学家深度对话,危险则在于见木不见林,在聚焦具体问题时,将古人独特的哲思同他们宏大的思想史背景中剥离开来,看不到它所具有的历史特性,甚至于简单地用所谓的后见之明,把当下人的主张置于古人之口。

考虑到哲学史作为哲学子学科的特性,一种理想的哲学史,应该把上述两种讲法的优点结合起来,一方面保持对历史语境的敏感,另一方面又保持对论证本身的关注。因此,在接下来的旅程中,我们一方面侧重梳理哲学思考发展的脉络,依次介绍重要的哲学家和哲学流派,以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阿奎那等为核心;另一方面,在具体的展示中拒绝面面俱到的传统做法,而是聚焦他们思想中最有原创性的一两个侧面,关注几个核心论题和论证,在澄清基本历史背景的基础上,不怕繁琐,一步步重构命题推演,展示如何具体分析和批判古人的论证,引导读者进入作为哲学的哲学史。在专题选择上,注重全面覆盖逻辑学(含语言哲学)、自然哲学、形而上学、心灵哲学、知识论、伦理学、行动哲学、政治哲学、宗教哲学等各分支领域,展示各分支核心问题的历史由来,让这趟哲学史旅行也可以成为一部史料主导的哲学导论。当然,这样的做法是否有效,自然有待旅行者的检验。

2.哲学立场引导的哲学史观

关于哲学史方法论的思考,想说的第二点是:人们对哲学的理解,塑造着他们的哲学史观。什么样的哲学家能进入哲学的殿堂?什么样的哲学问题能成为哲学史研究的焦点?这些都取决于哲学史的书写者如何理解哲学是什么。

拉斐尔和他的同时代人也不例外。让我们回到《雅典学园》中的一个重要细节(图1.3):画面的中央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这丝毫不让人意外,他们几乎在所有时代都被看作古希腊最伟大的哲学家——他们手中各拿一本书作为自己的代表作:柏拉图的是《蒂迈欧篇》,而亚里士多德的则是《伦理学》。这样的选择多少让我们吃惊,因为我们更熟悉作为《理想国》作者的柏拉图,而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和形而上学的成就,更被当代的哲学史家称道。拉斐尔的选择,甚至也不同于他之前的中世纪经院学者:在那个时代,亚里士多德也首先被看作伟大的形而上学家,而柏拉图的名字虽然仍被推崇,他的著作却很少被人提及。那么,拉斐尔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图1.3 拉斐尔《雅典学园》局部: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

同一间签字大厅的天花板上,一幅哲学女神画像(图1.4)对我们的问题做出了回答:哲学女神的两侧有两块小黑板,上面的拉丁语写着Causarum cognitio,“认识原因”,这被看作哲学的根本目的。哲学要让我们理解事物的因果关系,而这里的事物不仅仅指自然物。这从哲学女神手中的两本书可以看出来:一册是“道德哲学(Moralis)”,另一册则是“自然哲学(Naturalis)”。在拉斐尔和他的同代人,尤其是人文主义者看来,哲学最重要的就是这样两个分支:一是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研究,即道德哲学,一是对人之外的自然界的因果解释,即自然哲学。此时我们就不难理解拉斐尔为什么会选择柏拉图的《蒂迈欧篇》,因为在这篇对话中,柏拉图少有地谈到了他对自然万物的哲学理解,而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可伦理学》自13世纪被完整译为拉丁语以后,就被看作道德哲学的典范之作。

图1.4 拉斐尔《哲学女神》天顶画(1509—1511年),梵蒂冈博物馆。

我们今天重新探索哲学发展的最初历程,也和拉斐尔以及他同时代的人文主义者一样,非常依赖我们自己对于哲学是什么的理解,这是我们穿越历史的理论出发点。当然,这个理论出发点也可能成为理论偏见的来源。就像拉斐尔自己对哲学历史的理解,受限于他同时代的人文主义者一样,我们对西方哲学历史的重构,也会受制于当下对哲学的流俗理解。要平衡这种偏见可能带来的误差,就需要回到哲学的历史语境中,去考察过往的哲学家如何理解自身,如何理解哲学这门学科。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也可以更好地理解哲学是如何起源的。 QSdLtw7wo4gX6LyghL7nrYb3qglxduPa2u/eP+E0CXqsMhggqY2FHkh3ZD5MVq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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