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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形式理论的三个隐喻

我们接下来通过《理想国》中三个著名的隐喻,来进一步理解柏拉图对知识和信念这两种认知能力的区分以及可感对象和可知对象的本体论差异。

1.太阳喻

柏拉图通过知识与信念的差异,将世界区分为可知的形式世界(也称作可理解世界)和可以拥有信念的可感世界。他进一步认为,可感世界与可理解世界虽然不同,但可以类比:我们可以通过可感世界的性质和结构来推断可理解世界。在可感世界中,他回到认知能力和对象的关系,注意到一个重要的事实:只有认知能力及其对象的在场并不能够保证知觉的发生。还欠缺把认知能力和相应的认知对象连接起来的第三个要素。这在视觉中尤为明显:我们需要在光照下,才能看到可见的对象,一盏灯、一个鼠标、一本书。而可见光的来源是太阳。柏拉图因此认为,在可见世界中,太阳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它通过发射光线使万物变得可见(图4.11)。

图4.11 萨洛蒙·特里斯莫辛《太阳之辉》抄本(1582年),大英图书馆。在这部炼金术著作中,红色代表纯金,太阳因此象征着哲人石的奥秘和最终的完满,而太阳的光辉让灰暗的城市和乡村变得可见。

与此相应,在可理解世界当中,我们也需要在认识中区分三个要素:(a)认知能力,即知识或理智;(b)认知对象,即形式(不过,这里并未讨论形式的范围);(3)连接理智与形式的要素,柏拉图认为,可以和太阳相对应的是善好的形式。需要说明的是,此处的善好并不局限于道德领域,而是泛指一切正面价值或好处。

以上是从认知的角度解释太阳喻。然而,太阳在可感世界中所提供的不仅是光线,还有万物生长所需要的养料。所以,可见的事物不仅在认知上依赖太阳,在存在上也依赖太阳。相应地,在可理解世界中,其他形式,不仅在可理解性上依赖善好的形式,它们的存在也依赖善好本身。

柏拉图通过太阳喻引入了一个更重要的命题,这个命题有两个维度:(a)在认知上,我们对其他形式的认识必须要以对善好的认识为前提。这一点在解释上历来有争议,常见的策略是将这里的善好理解为一个形式的内在目的。举例来说,如果存在粉笔的形式,那么,我们对于什么是粉笔本身的认识,应当包含着对粉笔能带来什么好处、行使什么样的功能的认识,例如在黑板上书写。这一解释首先适用于人造物的形式,因为它们总是服务于特定的目的,或许也可以延伸到自然物上,但什么是白或者大的形式的内在目的,却不易回答;(b)在存在论上,善好的形式优先于其他一切形式。这同样费解,因为形式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一些抽象对象,这些抽象对象比如说白的形式,或者说人的形式在什么意义上存在我们都不清楚,更何况它们的存在要依赖善本身?太阳喻只是把善好的形式和太阳连接起来,暗示它具有与太阳相似的重要本体论地位,但柏拉图并没有进一步澄清,这为后世的柏拉图派哲学家留下巨大的发挥空间。

2.线段喻

线段喻(图4.12)的出发点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可见的与可理解的。与太阳喻不同,它认为在可见的和可理解的领域内部,都应该再做进一步的划分,把它们区分为两种不同的对象和两种不同的认知能力,并且彼此之间仍然是一一对应的关系。而且,自下而上,线段a和b的比例关系与c和d的比例关系相同,同时整个可感世界(a+b)和整个可理解世界(c+d)也是同样的比例。由此不难推导b和c长度相等,这个相等是否有特别含义,当然取决于四线段各自象征的对象之间的关系。

简而言之,通过四线段的划分,柏拉图区分出四种不同的认识对象和认知能力。自下而上来看,最

低的认识能力被称为臆想(eikasia),因为它的对象是可感事物的阴影或倒影。这是最不可靠的认知能力,因为我们甚至没法对这些镜花水月式的影像形成恰当的知觉性把握。比它更高的是柏拉图称之为相信(pistis)的认知能力或状态。与它相关的是物理世界中可感的个别事物,我们能对它们形成一些有真有假的判断。

图4.12 线段喻

在阴影和物理对象以上是可理解世界。非常有意思的是,柏拉图提到一种叫作图像的对象,他说这是可感世界中的个别物理对象的图像。这种图像并不是它的倒影,而是对它的数学抽象,柏拉图认为我们可以从个别的可感事物中抽象出点、线、面、体,或者是数这类通过(数学)思想把握的对象,所以我将它称为数学对象,尽管原文中并没有明确的界定。重要的是,柏拉图认为这种和数学对象相对应的思想能力,与我们把握严格定义的形式的理解能力不同:对数学对象的把握,总是要从给定的前提去推断特定的结论,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推导,非常依赖我们对前提的把握。但在柏拉图看来,要获得真正的理解和严格意义的知识,我们需要从结论出发去反推成为一切思考出发点的前提,这是柏拉图所说的辩证法。它是一种特殊的直观性认识能力,通过自下而上的方式获得一种没有前提的理解。线段喻的一个重要贡献在于,它一方面强调了数学知识对于可理解世界和可理解能力的重要性,但另一方面又把严格的哲学知识和数学知识区分开来。

3. 洞穴喻

洞穴喻(图4.13)可能是最广为人知的哲学隐喻。引入它的直接目的是为了展示教育对人性的影响。它想象了一群居住在地下深处洞穴的人们,他们从小就被囚禁,身体被束缚住,只能看见眼前的墙壁。他们身后高处是一团火,在火和囚犯之间是一道墙,有人从墙后走过,他们自己的身体不会投下影子,但他们手举的物件却会在囚犯前的墙壁上投下阴影。对于囚犯来说,这阴影就是他们唯一可见的现实。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囚犯被解开枷锁,他看到了身后的火光,被强烈的光线刺痛。但有人不顾他的痛苦,将他强行拖上通往地面的陡峭通道,直到把他拽到太阳的光辉中去。在黑暗中成长的囚犯最初只能看水中的倒影,慢慢可以看事物本身,然后能在夜里看星星和月亮,直到最后才能看太阳本身,看清它是什么。此时他显然不会再留恋洞穴中的生活。但是,柏拉图强调,美好城邦的建造者有义务强迫他们教育出来的哲学家重回洞穴去进行统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原始城邦整体的善和正义,尽管这对于那已经不再适应洞穴黑暗生活的哲学家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

图4.13 米希尔·科克西《柏拉图的洞穴》油画(16世纪),杜埃沙特勒斯博物馆。

洞穴喻细节丰富生动,处处暗藏玄机,值得在细读《理想国》时深入探究。洞穴喻的象征意义往往需要同太阳喻和线段喻结合起来考虑。不过,在我们谈到的三个隐喻中,洞穴喻有一个特殊之处值得强调:它一方面延续之前关于形式的形而上学和知识论考察,另一方面更清晰地展示出形式理论的政治学或伦理学向度。在洞穴喻中,柏拉图提到,一方面需要有人 强迫 哲学家走出洞穴,让他从臆想、相信上升到思考和理解,最终获得真正的知识;另一方面,理想城邦的缔造者必须再次 强迫 拥有知识的哲学家返回洞穴,成为它的统治者。柏拉图两次使用“强迫”一词,也强迫我们思考:为什么一个美好城邦的建立,必须要通过强迫来实现?这是施特劳斯派的《理想国》政治解释的一个关键切入点,而分析学派的哲学史家也给出了有力的回应。

在回顾太阳喻、线段喻和洞穴喻时,还有一个同样值得进一步深究的方法论话题:一个哲学家在什么意义上可以使用类比或隐喻来完成他的哲学论证?值得注意的是,在线段喻中,柏拉图将把握形式的理解能力和两种把握图像的能力严格区别开来。而这些隐喻和类比非常依赖图像式的认识方式。因此,一个可以考虑的角度是:线段喻里关于图像和非图像能力的区分,能不能反过来用在柏拉图这三个隐喻上? PvRENxuqeaIj1cF5/22PY3JHSYXbIk5WXrVf89fjL0VhtjLGqFg6alqwwm27X6n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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