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固然重要,经验也必不可少。首先,我们要理解色彩理论的时效性与延展性。时光流逝,当初离经叛道的现代艺术现今已经是古水无波。诞生于1919年的包豪斯设计学院,虽然只存在了14年,但如今学界重要的色彩理论都直接或间接受其影响。其次,我们要理解色彩理论的必要性。对于实践类学科,很多人都持有“理论无关紧要,事实方显力量”的极端态度,在理论与事实之间人为地挖掘了一条鸿沟。色彩理论是实践的基础,也是色彩现象最好的说明。一个学科理论的丰富和活跃程度是检验它是否成熟的标准,脱离实践的理论是空洞的,而脱离理论的实践只能处于一种原始的混乱状态。最后,除了学术所需要的逻辑支撑、哲学认知,笔者的学术研究还建立在让学生有更好的表现,以及让学生“懂得”的实际教学经验上。言及于此,避免不了引出“理论”与“经验”之间的博弈关系,笔者有时会怀疑自身的“经验”是否会因缺乏“理论”而不够“科学”,而下面引用的这段论证是对笔者的“经验主义”最好的支撑与阐释。“在艺术史上,‘经验主义’被描述成这样一种实践手段:它将艺术作品的形式特质、象征符号、母题、作品创作过程、艺术家生平等转译为描述性叙述。‘经验主义艺史’是一种反理论导向的艺术史理论,它强调详细的事实描述是理论解释的必要工作前提,因为在它看来,知识源于感觉,所以观察和解释经验比理论架构更重要。事实上,这种经验主义信仰本身就是它的理论和方法论。有人曾机智地一语道破经验主义者的真实动机:对理论的敌视,通常意味着反对别人的理论,淡忘自己的理论。”(引自《艺术史的视野:国际研究的理论、方法与意义》,曹意强、麦克尔·波德罗等著,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第380页)
为了研究这部分内容,笔者阅读了相关书籍,其中许多书籍对笔者有重要启示意义,如果未经消化就将部分内容搬运至课题中,会让课题研究变成毫无笔者思想情感的剪报式大杂烩,那是令人羞愧的。市面上的色彩类图书良莠不齐,有的专业指向性过于明显,彰显着“实用主义”“评职称”等诉求。寻根溯源,成系统的、可靠的几种色彩理论都源于几位大成的科学家、艺术家,如牛顿、约翰内斯·伊顿、约瑟夫·阿尔伯斯等。如果按部就班地将这些经典理论应用于影视动画专业,需求量又稍显不足,则即使有现实媒介作为承载,想象与理论也是不可或缺的。正是因为艺术家们有大胆的想象,所以才能创造出诸多实验性的色彩作品,继而延展色彩理论空间。如果约瑟夫·阿尔伯斯只是很守规矩地延续他在包豪斯时期的理论,就不会提出色彩互动学理论,也不会影响美国那些声名显赫的艺术家。当然,约瑟夫·阿尔伯斯的色彩理论始终保持着与他的艺术实践一致的开放性态度。在色彩领域,创造全新的理论绝非易事,学院教育让每位理论家都必须在高雅文化的仲裁者面前奋力拼搏,但靠着无根的想象始终不能谋得理论界的一席之地,理论终归要接受时间的验证,且要符合时间的特征。比较分析经典色彩理论,深入考察色彩理论的内在联系与外在差异,可以提升实践者的理论意识。
树有多大,根就有多深,所有的理论都是研究的根系,前人的理论使后人拥有强壮的根系。以下列举的是理论界经典人物及其代表作品,笔者在这些理论的基础上延展整体训练的理念。
第一,约翰内斯·伊顿的《色彩艺术》。约翰内斯·伊顿是现代设计基础课程的创建者,他的教育理念在当代仍然鲜活、前卫。一方面,本书重新解读了约翰内斯·伊顿提出的色彩的七种对比关系;另一方面,本书根据《伊顿经典基础设计教程》,从约翰内斯·伊顿的教学理念出发,将关注点放在如下这几个方面:摆脱常规思维束缚,释放自我,鼓励学生主动创造;分析各种形式与风格,观察总结各种表现方式,深入理解体验形态、色彩、肌理与材料,借助手绘与计算机工具从尽可能多的维度进行想象练习;选择适合学生内在的训练方式并找出属于他的发展方向。
第二,约瑟夫·阿尔伯斯的《色彩互动学》。约瑟夫·阿尔伯斯在色彩理论上的重大贡献是其影响了太多重要的艺术家与色彩学家。本书的训练实践章节主要参考了约瑟夫·阿尔伯斯的色彩知觉的训练,还引入与实验相关的其他色彩材料。
第三,卡洛斯·克鲁兹-迭斯的《色彩的思考》。卡洛斯·克鲁兹-迭斯的作品更能说明欧普艺术的色彩理论问题,面对发光二极管、动态的色彩等新媒材,许多当代艺术都直接参照了他所提出的色彩与视觉的反应关系。他的色彩理论也是本书色彩训练的重要参考。
笔者在书中引入经典人物及其相关作品,主要有以下三点原因。
第一,笔者在此想告诉大家:在人人挖空心思想成功的时代,很多人误以为挖空心思就能成功,导致海量的信息输出。信息输出的低门槛导致这个时代信息泛滥,而这正是信息匮乏的原罪。作品在人们面前都是一闪即逝的新鲜感,它们经常有惊人的雷同的面貌,让人似曾相识。人们在完成作品时也会有意无意地借鉴与自己认知处于相同空间的作品,这是由这个时代特征和人的本性所决定的。而经典作品的潜在力量会有一个更好的借鉴指向。
第二,直白地展示思维的过程也是对方法的展示。同理可知,展开自己的思维可能会触发更好的想法,这些想法既提升了本书的价值,又不负创作初衷。
第三,一幅作品往往无法展示一位艺术家的诸多思考,当具有类似思维方式的作品持续出现的时候,可以更直观地反映问题,让读者的思路更加明朗。所以,本书的例证都是以系列作品的形式呈现的。
“科学和艺术得以融合,精确性插上了直觉的翅膀,这是保罗·克利(Paul Klee)希望学生能领悟到的东西。”(引自《克利和他的教学笔记》,保罗·克利著,周丹鲤译,重庆大学出版社)
因为艺术学科各分支是息息相关的,所以色彩问题不会以独立命题的形式存在。除了艺术学科本身,色彩的理论来源范围广、种类繁多,在历史、艺术史、哲学、心理学、物理学、社会学等不同领域都有其身影。本书将以多样化、深入研究、适合调取的筛选标准来对待所涉及的理论,同时发展形成一种框架,以探究理论的时效性与延展性。此框架聚焦本课题所关注的色彩,如绘画、平面设计、影视动画(涉及插图、漫画、绘本、摄影、影像、数字艺术等),以视觉研究法为主,关注色彩的独特性及共性。
无论是科学理性还是艺术感性的认知,都已深入人心。但从升维的层面看,疯狂的想象力推动科学产生,而艺术需要的是缜密严谨的思维,尤其在牵涉数学、物理、化学时,更需要理性的思维。对任何一种媒介的研究,一旦脱离其他学科,就会形成糟糕的偏见。偏见只会使研究者远离处于深层结构的新的观点,思想变得更加贫瘠。所以,研究不可能脱离文化与科学而存在,它需要在一个综合视野下展示其感知与评价。如今,技术已经不是工具,而是人们无法逃避或抗拒的生活现实。电影、电视诞生于工业时代,而电子游戏则诞生于数字时代,“数字”正以前所未有之貌掌控着人类,“数字”可能是当下含义最广、最复杂的词汇。笔者在进行此项研究的过程中,外部的世界再一次发生了关于真实与虚拟的革命。“元宇宙”(Metavirse)是最近高频出现的词汇,人们的生活将进入一种由仿真或拟象所主宰的视界整体中,这方面的实验令人眼花缭乱,进而让人产生跟不上时代的惶恐。计算机从诞生到普及已经历漫长的历史,数字新媒介的发展占据了特别重要的地位,元宇宙的概念更是艺术与科学协作的产物。
色彩在影视动画中的地位也决定了它的复杂性,只有理性与感性认知达成共识状态,优秀的影视动画作品才能产生。无论是色彩产生的视觉生理机制,还是创造色彩的工具、材料、颜料,都关乎科学,艺术家有必要掌握一些物理学、生理学和视觉心理学知识。此外,艺术家不仅需要积累一些艺术实践经验,如写生、素描经验,还需要积累一些材料的化学知识,并具备辨别图片、拍摄图片、编辑图片的技能,仅靠艺术常识不能创造出优秀的作品。AI技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了它的精进与冲击,大有取代人类思考与能力的势头。无论哪个行业都要面临何去何从的思考。在AI的助力下看似各行各业的门槛低了,但实际对人的要求更加复杂,这个现象级的话题发生在我写此书的过程中,我在此提出既有我的焦虑也有我的坚定:无论外部世界如何变更,人对内在提升的追求始终要持有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