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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第一次来这家银行。大堂里，男孩东张西望，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 5 号窗口的柜台上。5 号窗口的柜员是一个年轻女孩。眼下，她正在为排队的客户办理业务。
男孩站到 5 号窗口前的队伍排队。
排到男孩的时候，女孩刚整理完单据，一侧身，目光跟男孩的目光撞在一起。女孩吃了一惊，问：“你咋来了？”男孩拍拍书包，说：“今天放假。”
女孩看排队的人不少，问：“有事吗？”男孩说：“路过，看看你。”女孩小声说：“不办业务，下次来不用排队。”
男孩“嗯”一声，然后笑了，一脸青涩。
听到两人的对话，在男孩身后排队的人不干了，晃着存折嚷嚷：“办业务不？不办赶紧腾地方，这么多人等着呢！”
男孩只好离开柜台。男孩转身的一刹那，想跟女孩说句话，看看身后的那个人，张开的嘴又合上了。女孩的目光追过去，却被那个人的身影挡住。
女孩继续接待客户。男孩离开柜台，有点儿不甘心，就坐在了大堂里的客户休息区。
男孩坐在椅子上，看着女孩在窗口里办业务。女孩穿着西装，朝气蓬勃，看起来成熟干练。这样的装扮是男孩从未见过的。两个月前，女孩还是一身学生打扮，白色的裙子，高高的马尾辫，常常是男同学们讨论的话题焦点。
男孩坐着，旁边有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空白的存款单和取款单，还有笔。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漫进来，满堂生辉。女孩高挺的鼻梁在阳光下愈发挺拔，男孩不敢看得太痴，时不时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闹市人来人往，每个人都穿梭在自己的故事中。窗外传来一首熟悉的旋律，是《海阔天空》。男孩打开书包，拿出一本诗集。
那年春天，在银行大堂里，男孩坐在椅子上，沐浴在阳光下，耳朵听着歌曲，眼睛看着女孩，心里读着诗，然后就生出美好的感觉。男孩生出写诗的冲动，他就从桌子上取来一张存款单。他把存款单翻到背面，垫在诗集上，拿起笔在上面写诗。
不久，一首小诗写就。男孩站起身，走到 5 号窗口，又开始排队。他咀嚼着刚才女孩说过的每一句话，有一句话是：“不办业务，下次来，不用排队。”“下次来”三个字，像吉他拨片，拨动男孩的心弦。
排到自己时，男孩有了经验，没等惊讶的女孩开口，就把右手伸出来，递进去一张存款单。队伍后面的人，当然看不到存款单的内容，但是，大家看到了存款单进入窗口的流程。这个流程没有任何问题，来这里办事的每一个人都是在重复这样的流程。队伍静静的，没有任何嘈杂。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安详而静谧。
女孩伸手接过，是一张定期存款单，上面没有任何内容，翻过去，背面却是一首小诗。女孩会心一笑，飞速读过，腮边挂了红。女孩把存款单翻回来，放在办公桌上，开始在正面认真填写日期、序号，然后，朝男孩一笑，将这张定期存款单放进最下面的抽屉里。
业务办完了，男孩一吐舌头，用眼神跟女孩告别。女孩会意，还以微笑。这微笑看起来，跟对其他客户的微笑没什么两样，但在男孩眼里，可就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只有男孩自己知道。
从那天以后，这家银行就多了一个特殊客户。每个月，男孩总要来上两三次，每次固定去 5 号窗口，照例递进去一张定期存款单，照例正面空白，背面有诗。当然，银行里的人都在各忙各的，没人知道。别人存款，男孩存诗。
就这样，时间过了半年。转眼到了秋天，女孩总共收到男孩 17张定期存款单。女孩在等待第 18张的到来，可是左等右等，过了10 天，过了半个月，却一直等不来。
女孩上班在想，男孩家里可能有什么事吧？
女孩下班在想，要不是家里催自己工作，自己仍然跟男孩同班。
女孩吃饭在想，今年一定要写一张贺卡送给他。
女孩睡觉在想，男孩只是给自己写诗，可从来没有跟自己表白过呀！事实上，两人从来没约会过，手都没碰过一下，平时都是用眼神交流。
时间又过去半个月，女孩终于忍不住了，找了几个同学打听。原来，男孩的爸爸在地质队上班，一个月前因工作调动，全家搬去新疆了。
女孩如当头挨了一棒。
男孩从此杳无音信。
那天，漫天大雪，每一片雪花都落寞无声。东北那座小城里，女孩拿着自己亲手制作的贺卡，不知送往哪里，不知寄向何处。她翻着这些定期存款单，这 17 首诗女孩已经看了无数遍。第 17 张存款单上，静静洇开泪痕。
存款，有期限。存诗呢？
（推荐者：小 杉）
（发稿编辑：王 琦）
（题图、插图：孙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