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故事要从三四十年前说起，有个叫牛淼坚的农民，因为性格“轴”，被人起了个外号叫“牛角尖”。他带着老婆孩子到长白山脚下的一个矿区投奔老乡，开了个“牛淼坚面馆”。
那时矿工收入高，花钱也大方，加上是三班倒，无论大清早还是零点班，都有来吃面喝酒的，一天居然有四个饭口，所以经营面馆虽然很辛苦，但也真的很赚钱。
这天一早，店里有两伙矿工正在喝酒，门口忽然一暗，进来一个铁塔般的汉子。两伙人连忙站起来，纷纷招呼：“猛哥，快坐快坐，一起整点儿！”
这位被称为猛哥的汉子冷眼扫视一圈，瓮声道：“大清早就跑来灌猫尿！还有你俩，一会儿不是上早六点吗，怎么也跟着喝上了？”两个上早班的矿工连忙将杯中酒泼了，讪讪的，不敢搭话。
猛哥“哼”了一声，在柜台上重重拍了一下：“老板，来碗肉丝面。”
牛角尖在后面答应一声，飞快地下了碗面端上来。屋里两伙矿工鸦雀无声，只有猛哥“稀里呼噜”的吃面声。
猛哥三下五除二吃完面，抹了抹嘴，起身向外走去，牛角尖伸手虚拦了一下：“面钱一元。”猛哥愣了：“面钱我放柜台上了啊！”
牛角尖立刻跑到柜台前，上面空荡荡的。他摊摊手，略带嘲讽地说道：“算了，这碗面就当我请了！”话音刚落，两伙矿工立刻嚷了起来：“算我们账上！”
猛哥的黑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老子给过钱了，用不着别人请，谁敢拿一块钱砢碜我，我弄他祖宗！”
牛角尖脸色变了：“都说不要钱了，咋还骂人祖宗呢？头回见吃霸王餐吃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仗着体格大，欺负外地人是吧？”
牛角尖媳妇见状，赶紧上前周旋：“就是一碗面的事儿，保不齐是大哥记错了，别争将了！”
猛哥两眼通红，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大团结”，“唰唰唰”点出十张扔在柜台上：“我给你一百，剩下的放这儿，再有来单独吃面的工友，前九十九名我请！”说完，猛哥手一扬，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硬，你是真硬！”等猛哥走远后，矿工们才竖着大拇指对牛角尖道，“猛哥这人是我们的队长，最好脸，他虽然不是那种在道上混的，但是那些人见到他，也得给面子哩。今天你让他折了面子，以后我们可不敢来你这儿喝酒了！”
牛角尖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又钻“牛角尖”了——刚才见猛哥只吃了一碗面，还训斥喝早酒的顾客，自己心中不爽，一时口快，得罪了大神。他捧着那一百块钱，感觉特别烫手。
第二天一早，牛角尖就来到井口候着，等矿工升井后，他一眼就认出了鹤立鸡群的猛哥，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双手捧着钱递上：“猛哥，大人不记小人过，这钱还给你。”猛哥眯着眼睛问道：“我的那碗面钱找到了？”牛角尖尴尬地笑笑：“猛哥能去我那儿吃面是给我脸哩，啥钱不钱的……”
猛哥顿时怒了：“真把我当吃白食的了，赶紧滚，别逼我揍你！”牛角尖碰了壁，尴尬地站在原地，心火“噌噌”往上冒。
从这以后，面馆的生意果然淡了很多，把牛角尖憋屈得满嘴燎泡。
这天，来了一伙人，要了包间，吆五喝六地点了满桌子菜。牛角尖边炒边寻思，这群家伙明显就是些地痞无赖。果然，等他上酒时，隔着门就听有人大声说：“老子在这矿区下馆子就没给过钱，等会儿看看那盲流子开不开眼，敢要钱，把他店给砸了！”
真是怕啥来啥，牛角尖心里“咯噔”一下，强装笑容推门进去，抱拳道：“哥几个第一次来捧场，今天的酒算我的。”
领头的地痞听了却不罢休，亮出胳膊上的“蛇盘剑”文身，眯着眼睛道：“跟我玩社会呢？你出去打听打听我马二龙什么段位，几瓶破酒就想把我打发了？”
牛角尖压着火说：“行，今天这顿我请了。面馆本小利薄，经不起折腾，几位大哥高抬贵手，下次别来了。”
这话出口，瞬间捅了马蜂窝，马二龙等人冲上来拳打脚踢，一直把牛角尖打到了大街上。牛角尖被激出了真火，大喊着“老子跟你们拼了”，冲进厨房，操起菜刀杀出来，对着马二龙的脑袋抡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牛角尖的手中一轻，菜刀被人夺了过去。只见猛哥铁塔般挡在他面前，伸手掐住马二龙的脖子，怒道：“欺负老实人是吧？有本事咱俩玩！”
马二龙被掐得满脸通红，咳嗽着说：“猛哥，我不知道你们有关系……”
猛哥骂道：“放屁，没关系就能欺负人？赶紧算账走人，差一分钱，我掰你手指盖！”
一伙无赖把兜掏得干干净净，好不容易凑够了饭钱，才灰溜溜地走了。
牛角尖擦了擦脸上的血，深深鞠了一躬：“猛哥，我没深没浅得罪了你，你还帮我出头。今晚无论如何给老弟个机会，让我摆酒赔罪。”
猛哥斜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一码归一码，你就别费这个心思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牛角尖一直惦记着如何报答猛哥。媳妇劝他：“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矿上，当着所有人面说那碗面钱找到了，他面子不就找回来了嘛！”
牛角尖皱眉嘟囔着：“确实没找到呀……”
媳妇难得发了火：“钻牛角尖也不分时候，人家猛哥多仗义的人，能存心赖咱一块钱？你撒句谎咋了！”
牛角尖也想开了，拔腿向矿上跑去。只见矿上停了辆大卡车，一群矿工抬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往车上送，纷纷哭喊着：“猛哥，你醒醒！”“猛哥，你挺住……”
牛角尖心里“咯噔”一下，从矿工们的口中得知，刚才掘进时，猛哥发现巷道有“冒顶”的兆头，立刻指挥工友撤退。有个矿工在奔跑时被绊倒了，猛哥立刻回去将他拉起来，这时，上方忽然落下一块石头，猛哥将那矿工护在身下，自己却被狠狠砸中，安全帽都碎了。
牛角尖眼圈泛红，也跟着挤上了卡车，伸手探猛哥的鼻息，发现已经非常微弱了。于是，牛角尖反复在他耳边说道：“猛哥，你可不能死呀，你欠我那碗面钱还没找到呢！”
“闭嘴！”矿工们伸拳头“咣咣”捶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一碗面钱！”牛角尖来了倔劲儿，挨了一路打，嘴也没停过。等到了医院抢救室，猛哥竟然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对牛角尖骂道：“我不死，你给我等着……”
一个月后，走路还有些不利索的猛哥在工友们的簇拥下来到面馆，眯着眼睛看更换后的招牌：猛牛面馆。下面写着一行小字——矿工吃面，一律六毛！
牛角尖掏出一元钱纸币，毕恭毕敬地递给他：“猛哥，我在柜台后的汽水箱里找到的，应该是被风吹进去了。害你坏了名声，我给你道歉了。”
猛哥盯着那张纸币沉默半晌，才撇撇嘴接过去：“那天我一条腿都迈进地府了，要不是你叨叨着我欠你一碗面钱，可能真就回不来啦。”说着，他又指着招牌下面那行小字：“这事儿干得对我脾气，以后咱们论兄弟！”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猛牛面馆的生意一直红红火火，牛角尖打算重新装修，扩建面馆。当他用斧子劈开陈旧的柜台时，忽然从缝隙里面滚出个一元硬币。读高中的儿子捡起来，一看，惊讶地说：“这是1980 年发行的硬币，好多年了啊！”
牛角尖愣了片刻，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儿子，去把你猛大爷请过来，俺哥俩儿还得重新喝几盅……”
（发稿编辑：赵嫒佳）
（题图、插图：孙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