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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树发芽了，草拱地了，沱河流水哗啦啦，我嘴里哼着嘀嘀嗒。多美呀，我蹬着一辆飞鸽牌自行车，摇头晃脑地驰行在沱河堤岸上。
顺着沱河堤，下了沱河桥，就能到两口集。我希望，这次和小满的相亲，能让我们也成为两口子。
飞鸽牌自行车，是我爹我娘拿了一盒彩蝶烟，说了一大堆好话，从邻居大牙家借来的。大牙的爹有木工的手艺，所以家里殷实一些，当然，这辆自行车，也是他家为大牙找对象准备的。
两口集说到就到了，集虽不大，却热闹，我正在眼花缭乱的人群里发愣，一只手抓住了自行车车把，是媒人荷花婶。我深感佩服，她居然能从乱哄哄的人群里一下子找到一个人来，不知道这样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跟随荷花婶，拐过两口集上的一个胡同，穿过一个丁字口，就到了一片空地，空地上长了两棵弯树，一棵榆树，一棵枣树。这就是荷花婶，她能在闹市之中，找到一个安静的小地方来，如果是城里，这里适合喝茶，而在乡下，这里最适合相亲。
那会儿，靠在榆树上的是我，靠在枣树上的是小满。乡村男女第一次见面，能有一棵树依靠，伸手摘一片树叶，抬手摸摸树皮，有了这样的掩饰，心里也会从容平缓一些。
伸手摘一片刚发芽的榆树叶，我就会看小满一眼；抬手摸摸榆树皮，我就能想出某个话题来。
我看到的小满，个头不高，却是小巧灵动，眼睛不大，却是柔情暖意，皮肤不白，却是恬静天然。显然，我已经喜欢上了小满。我也揣摩到，小满对我的话题也很感兴趣，我爹犁地的时候，犁出了一窝小老鼠，我娘洗衣服的时候，抓住了一条鲫鱼，说到这些的时候，小满捂住嘴笑。
我觉得，小满的一举一动，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样子。抬头望着翠绿的榆树叶，我想着，骑着飞鸽牌自行车，驮着小巧玲珑的小满，驰行在沱河堤岸上，有多好呢？
想这些的时候，我转身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墙根，我觉得轰隆一响，心里的一堵墙坍塌了：哎呀，墙根下的自行车不见了！
甚至没顾得和小满打声招呼，我就奔跑到墙根下。千真万确，飞鸽牌自行车不见了，我明明是上了锁的，钥匙就稳稳地装在我的衣兜里。
我站在墙根下发愣的时候，头上已经冒出了汗；我穿行在集市上人群里东张西望的时候，心里已经急出了火。
在那个胡同口，一个小孩告诉我，自行车被一个长着两颗大牙的人骑走了。
我忽然明白了，是大牙骑走了自行车，大牙长着两颗爹娘白送的大牙，谁都能记住他。除了我手里有一把钥匙，大牙手里还有一把备用钥匙。我松了一口气，起码不是被人偷走了。
很快，我的气又上来了，我想起刚才小满说，她和大牙是同学呢。我牙根发痒，这个大牙，长了两颗毒牙，唱了这一出，这不是拆台嘛！
回到树下的时候，小满果然不见了。
我并不死心，慌里慌张去胡同里找，急急忙忙去集市上寻。
如果我的眼睛没看错，前面的路口上，大牙蹬着飞鸽牌自行车，驮着小巧玲珑的小满，一路冒烟朝远处而去。
像是在牌场上打麻将，关键的一局让大牙截和了，我咬牙切齿，恨得能咬掉大牙的一只耳朵，敲掉大牙的两只大牙。
没办法，我还是怀着一点点侥幸心理，又一次回到两棵树下。我幻想着，对面枣树边的小满，听我讲一窝老鼠和一条鲫鱼的趣事。
只是，枣树还在，树下无人。说不定，此时此刻的小满正坐在大牙的飞鸽牌自行车上，在沱河岸上兜风呢，大牙喜不自禁，龇着两颗恶毒的大牙……
谁也猜不出，蹲在地上的我，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我看见枣树下的地上，留下了用树枝写成的三个字：等着我。像是忽然从树上掉下来三颗红彤彤的枣子，让我从头甜到了脚后跟。
站在两棵树下，太阳到头顶了，我还在傻等，太阳偏西了，我还在静坐，太阳落下树梢了，我还在张望。
我爹说我憨了，弟弟说我傻了，还是我娘最懂我，说我的魂丢了。
天擦黑的时候，小满真的来了。
小满一边擦汗，一边告诉我，一开始，大牙确实使了坏，把自行车偷偷骑走，想让我在小满面前出糗。
后来，也就是我去找自行车的那阵子，村里人给小满捎信说，小满爹干活时，从屋顶上摔了下来。小满匆忙回家时，在街上正好遇到大牙，情急之中，就让大牙骑自行车送她回家。
小满又说，她爹摔伤了胳膊，问题不大。小满补充说，人家大牙已经有了对象，是邻村的大眼。
我听了，咧开大嘴笑了，不知道该感激小满，还是要感激大牙，我觉得要谢天谢地呢。
不久，我买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驮着小满，驰行在沱河堤岸上，沱河流水哗啦啦，我嘴里哼着嘀嘀嗒，谁说日子不甜呢？
（推荐者：格格巫）
（发稿编辑：赵嫒佳）
（题图、插图：孙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