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时空谋杀

米莉安·爱伦·德福特，美国侦探和科幻作家，埃德加奖获得者。本故事改编自其小说。

这是 2146 年的一个夜晚，在纽约曼哈顿，网络管理员默文和妻子多琳正舒服地待在家里。此时人类的生活已全面转移到空中，他们的家是系泊于一座建筑顶部的游艇房，两人各自戴着定向会话眼镜，塞着耳机，通过随血液循环而传导全身的感应材料，正在全感官地享受电视节目。

和百年前的女人没两样，多琳沉醉于最新的珠宝与化妆品广告，默文则在看科技节目，但他心事重重。该如何才能摆脱身旁的女人？这个念头越发强烈，几乎要影响默文的工作了。

他不理解自己当初怎么鬼迷心窍娶了多琳，这个唠叨、跋扈、吝啬的讨厌女人。离婚？没门儿，他举证不出离婚的充足理由，法庭不会准许，多琳也绝不会同意。一走了之？警察会找到他，把他拖回来。思来想去，要想拯救自己，唯有杀了多琳，但真要动手，困难重重。他平生从未攻击过任何人，对武器一无所知，也搞不到毒药，更不懂怎么毁尸，如果出了差错，被抓入狱，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默文叹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视节目上。一位科学家正在宣布最新的科研成果：“我知道大家已开始厌倦外太空旅游，现在，我们将提供一种全新的体验——纵深旅游。穿越时空终于变成现实！你们将亲身经历埃及法老下葬、凯撒遇刺、拿破仑加冕、2065 年世界总统宣誓就职等重大事件……”

科学家说，这个最新开发的旅游项目因前期投入很高，所以价格不菲，对选择去哪里、能做什么和什么时候去，还是有一定限制的。现在世界各城市已成立时空穿越部门，感兴趣的人可以去详细咨询。

默文惊呆了。他知道时空穿越的课题非常复杂，因此研究工作是保密的，没想到这项技术获得了突破式进展，现在连公众都能参加时空旅行了。

默文忍不住想象，如果能逃到某个特定的时空，永远待在那里，再也不用回到多琳身边，该有多好……不过常识提醒他，这是不可行的。先不说回到没有网络的时代，他这个网络管理员如何谋生，首先他这种行为就是违法的，当局不可能放任不管。想到这些，他泄气了。

这时，科学家正微笑着说：“另外，我想特别提出，某些厌世者以为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辈，你就不会出生——我们当然考虑到此类问题，因此特别提醒，想回到过去的人，必须经过一系列严格的检查，法网恢恢……”

默文心中一动，他没再听科学家讲下去，关掉电视，陷入了沉思。

多琳这个虚荣的女人，几乎闭口不提自己的年龄。默文记得他和多琳刚结婚时，在某个放松警惕的时刻，她承认比他大 5 岁。他今年 45 岁，那么多琳 50 岁，出生于2096 年。

平生第一次，默文感谢起多琳的多嘴和唠叨，她经常叨叨地说：“我是独生女，我父母是一见钟情，闪电结婚，当年就生下了我。我 4岁时，父亲突然离世，撇下我和母亲相依为命……”

默文开始设想，回到多琳父亲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将他除掉，那么后面就没有多琳了，因为对一个孩子下手很容易。可他无法狠心伤害一个无辜的小男孩，而且回溯太久，如何追查到多琳父亲也是一个难题。默文反复考量后认为，为保险起见，回到多琳出生的两年前，也就是 2094 年去谋杀多琳的父亲，较为合适。

第二天，默文就去了时空穿越部门，详细咨询，接受了所有条件，在所有的文件上签了字，并仔细研读发给他的小册子，了解半个世纪前和如今的不同之处。时空旅行的费用几乎掏空了默文的银行账户，这可是他背着多琳，好不容易攒下的私房钱。接着，他向公司申请休假，然后鼓起勇气告诉多琳，休假是上司对他的要求。虽然多琳对此很不满，但她很快就无法对默文的生活指手画脚了。

就这样，默文回到了 2094 年的一天，独自走在纽约市的一条大街上。原来 2094 年，城市交通仍然是在地面上，而不是空中。他已经无数次查看过旧地图，知道往哪儿走，因此毫不费劲地找到了那栋大楼。

准备进入大楼时，默文看到门口有四五个小孩在玩耍，其中有个调皮的小女孩，对他做鬼脸，还“呸”了一声。她矮矮胖胖，面色蜡黄，一副讨人嫌的样子，但默文正准备执行自己的大计划，根本无暇搭理路人。

多亏多琳和她的絮叨，默文得知她爸爸罗杰还是单身汉时，就住这栋楼的 1410 室，后来结婚生女也没有搬家，一直到他去世。多琳经常钦佩地说，她爸爸像一只准确的时钟，上午九点到办公室，下午六点半准时回到家，十点半按时上床睡觉。

在电梯里，默文紧张地摸摸口袋里的东西，这是他的秘密武器。这东西在 2094 年还没有发明出来，哪怕在 2146 年，也很难搞到。一个漆黑的深夜，在臭名昭著的中央公园中心，默文花光了最后的积蓄，从犯罪分子手上买到了这个致命的武器。

这是一支微小的冰冻针剂，一旦刺入皮肤，瞬间能将人的体温降低到惊人的程度，把血液变成冰，人即刻毙命。

时空旅行协议的一个重要内容，是禁止携带武器回到过去，但谁能想到，默文在安眠药的药盒里，偷偷放了这个小东西呢？

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小药盒，打开，将冰冻剂抽入针管。

晚上七点一刻，默文按响1410 房的门铃。不一会儿，门开了，默文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他有一双和多琳一样冰冷的灰色眼睛，一样皱着眉的表情。

默文开口问：“是罗杰先生吗？”男人的声音和多琳同样刺耳：“是的。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送包裹的。”默文的腋下夹着一个密封的塑料包裹，但里面是空的。罗杰怀疑地说：“我没有购买东西，不该有包裹。”他和多琳一样小气，好像生怕别人会敲诈他们。默文补上一句：“不用收费。”

罗杰勉强伸手接包裹，默文迅速把针头戳进他的手掌，他连气都没倒吸一口，就僵硬地倒在了地上。罗杰倒下时，房间里好像有脚步声朝门口走来，但默文那时已经进了电梯，没有人会看见他。

他出楼时，那些小孩还在门口玩耍，那个矮胖难看的小女孩又朝他做鬼脸。楼上传来惊叫声，默文转过街角，回头看，孩子们都进楼里了。

默文不敢滞留太久，他赶回隐形的时空穿越地点，以此时的生活太艰苦为由，要求提前回到 2146 年。

一切都顺利进行，天衣无缝。默文从时空穿越办公室打直升机回家，想到未来没有多琳的自由生活，满心喜悦。罗杰在他女儿出生前两年就已经死亡，地球上从来不存在多琳这个人。

默文高高兴兴地打开家门，却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多琳正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儿，戴着会话眼镜，塞着耳机，和平时一样在看电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归来。

瞬间，默文脑中闪回 2094 年，在大楼门口玩耍的那个小女孩的脸，和多琳多么相像……天啊，他完全没想到，那就是多琳！

撒谎成性的大骗子多琳，一直隐瞒真实年龄，她比默文不是大 5 岁，而是大 11 岁！可默文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攒下那么多钱，再买一支冰冻针剂、再来一次时空穿越了……

（编译者：欧阳耀地）
（发稿编辑：王 琦）
（题图、插图：孙小片） qZnKybfoH5FRWu5OAtnOTLUkZDGsQQ0NSj5OLwXgLLDKB/kBbbb06vdhiCyvf5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