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宝珠

■ 曾凡洪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江水从落叶寨旁缓缓地流过，落叶寨的人们都在江水里捞食，以捕鱼为生。刘三就是其中一员，一条小船，几只鸬鹚，就是他吃饭的家伙。

近些日子，落叶寨来了个生面孔的管家模样的人，总在江边转悠，打听谁家的鸬鹚最能潜水。这一天清晨，刘三赶着鸬鹚正要下水，远远地有人喊：“刘三，快去打擂台，有赏银。”一问之下，刘三这才得知，正是那个打听消息的人引来的富商，要举办一场抓鱼擂台，谁的鸬鹚抓的鱼最大，就能获得赏银五十两。

刘三心中一动，摇着小船往上游走了几里水路，果然看见江心好多条小渔船聚在一起。居中的一条小船上，站着一名中年男人，富人打扮，身边一个随从手里拿着一面锣。看见刘三来了，随从高声喊道：“人都到齐了吧，开始。”说罢，他敲了一下锣。

渔船散开，鸬鹚入水。不多时，鸬鹚纷纷叼着鱼从水里出来了，唯独刘三的那只鸬鹚不见踪影。又过了片刻，只见水花一翻，刘三的那只鸬鹚出来了，嘴里叼着一条大鱼，足有五六斤重。

众人的鱼都只有两三斤，刘三自然胜出。

举办擂台的富商拿出五十两赏银交给刘三，介绍自己姓刘，名显古。刘显古低声说：“借一步说话，我有一事相商。”

两人在江边的小酒馆里坐下。刘显古笑着说：“我知道，水越深，鱼越大，你的那一只鸬鹚真厉害，它能潜多深？”

刘三得意地说：“我训练的这一只鸬鹚，称得上鸬鹚王了，普通的鸬鹚，最多只能潜到六丈深，我的鸬鹚能潜到八丈多深。”

刘显古大喜，对刘三说：“深度足够了，我寻访多时，就为找到能潜那么深的鸬鹚。我想借你的鸬鹚一用，事成之后，酬谢三百两银子。”

接着，刘显古将原委缓缓道来：他借用鸬鹚，是为寻祖上遗落井底的一颗红色宝珠。那井深八丈，寻常人难以下到井底。刘显古的爷爷叫刘延松，晚年续弦，娶了一个叫小蝶的村女，生下一子，名刘秋亭。爷爷临终，将一颗价值连城的红宝珠交给了小蝶。殊不知，小蝶身边一丫鬟偷了这颗红宝珠，后东窗事发，这丫鬟为销毁证据，情急之下将红宝珠扔入井底。那口井奇特，水位常年不降，水质清澈无淤泥，料想红宝珠还在井底。那口井在刘延松早年置下的老宅中。

讲到这，刘显古补充道：“落叶寨的渔夫训鸬鹚颇有独到之处，水深鱼大，想必鸬鹚的潜深也是沿江之最，故而我特意来此寻访。”

刘三沉默片刻，点点头说：“我可以试试让鸬鹚捞取红宝珠，但得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去省城找你。”

刘显古拱拱手，走了。

刘三开始训练鸬鹚，他用干红枣充当红宝石，用细线绑上石头，沉入水底。经过一个月的训练，每一次，鸬鹚都能准确无误地从水底找到干红枣。

一个月后，刘三抱着鸬鹚，找到了刘显古。刘显古带着刘三来到刘府老宅，走到一座苔藓密布、井口狭窄的老井边。刘三把鸬鹚放到井沿上，轻拍其背，鸬鹚跃入水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过了不久，鸬鹚浮上来，喙上空空。反复了几十次，依然一无所获。

刘显古狐疑地说：“莫非鸬鹚不中用，根本潜不到井底，或者辨认不出宝珠？”

刘三摇摇头，说：“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测试。”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颗蓝色的玻璃珠，扔进井里。鸬鹚再次进水，不一会儿，便叼着那颗蓝珠子浮出水面。刘显古这才悻然作罢，放刘三走了。

刘三抱着鸬鹚，回到了落叶寨。他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来到了母亲的坟前。

当那个打听鸬鹚潜深的外乡人出现时，刘三就隐隐觉得与那口井有关。富商刘显古的名字和来历，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刘三含泪将鸬鹚开膛破肚，从它腹中取出一颗殷红的宝珠，跪在地上说：“母亲，属于我们的红宝珠，孩儿拿回来了。只是可惜了我的鸬鹚。”

原来，刘三正是刘秋亭！刘显古所述，前半是真，后半是假。

当年刘延松弥留之际，将红宝珠给了小蝶母子。刘延松还没交代完，刘显古就带人闯进来，逼小蝶交出红宝珠。小蝶的贴身丫鬟为了护主，拿起红宝珠就跑，被逼到井边，小丫鬟不惜将昂贵的红宝珠扔入深井之下。刘显古只得作罢。

之后，小蝶趁乱，抱着刘秋亭一路落荒而逃，流落至落叶寨安身下来。刘秋亭化名刘三。母子俩艰难度日。

刘秋亭长大后，拜了一个老渔夫为师，学习了训练鸬鹚的方法，当起了渔民。他在心中一直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打捞出井里的那颗红宝珠，拿回属于自己的财富。因此，他钻研鸬鹚的训练办法，把鸬鹚的潜水深度训练到了极致，也就是八丈多的井深。

刘秋亭训练鸬鹚吞食干红枣，因此鸬鹚在井底里找到红宝珠，也就一如既往地吞进了肚子里，这就是它没有吞食蓝珠子的原因，得以瞒过了刘显古。

刘秋亭端详着红宝珠，喃喃自语：“一桩心事终于了却。”

之后，刘秋亭将红宝珠卖了，自己只取少许银两，余财全部散给了贫苦乡邻。他明白一个道理：钱财多了，未必就是好事，反成子孙取祸之源。人生在世，只要衣食充足就足矣，何须大富招灾呢？

（发稿编辑：陶云韫）
（题图：孙小片） Ujo2cqye7JzJzdhJMW0u8NvFLl71NuAkbLsf8SIKxBp6xJwOKjA6zTkSPqgE26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