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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记卤货店的店面不大，但名气不小。这是一家老字号，民国时就已经开张营业，到如今依然坚持着繁复的老手艺和每天只卤二百斤肉的老规矩。别看孟记只是一家县城里的小店，可几十公里外的省城也有人专门开车过来买他家的卤货。小店每天开门时，门前就已排起了长龙，因为二百斤卤货一售罄，就只能等第二天了。
孟记的老东家今年六十九岁，膝下没有儿女，早年在孤儿院领养了两个男孩，起名叫孟忠、孟诚。俩孩子跟着他在卤货店忙活，是儿子也是徒弟。
今年老东家觉得精力大不如从前，就动了回乡下老家养老的心思。深思熟虑后，他做好了安排，把孟记交给了孟忠和孟诚打理。
老东家向两个人提出了严格的要求：第一，必须按照老手艺干活儿，绝不能偷工减料。第二，每天仍然只做二百斤卤货，不能多。第三点是最重要的，就是如何保管孟记的卤水调料秘方。这方子传了一百多年，曾有人开出一百万元的价格收购，老东家都给回绝了。
老东家琢磨了好几天，才郑重其事地先把孟忠叫到身边，交给他一张宣纸，上面是自己亲手写的秘制配料清单：“这是一半秘方，另一半我交给孟诚，你们兄弟俩每天把自己配制的调料合在一起，就是孟记卤货的味道。另外，我活着的时候，你们不能扩张店面，还是按照现在的模式经营。等阎王爷把我叫走以后，你们就按自己的想法做吧！”
接着，老东家跟二徒弟孟诚做了同样的交代，就回乡下养老去了。
兄弟俩各拿着一半秘方，这就等于一把锁需要两把钥匙才能打开，虽说不太方便，但两人配合得倒也默契。每天凌晨时分，两人就把各自配好的料包放进大锅，再严格按照老手艺的火候和步骤，做出那二百斤供不应求的孟记卤货。
相安无事地过了几个月，兄弟两个心里头都有些着急。从前是一锅肉养活一家人，现在兄弟俩都已经成家，同样的一锅肉养着两家人，就显得有些少了。其实最关键的还是秘方，要是能拿到全部配料表，兄弟俩就可以分家各起炉灶了。
但老东家的“约法三章”让孟忠和孟诚还是有所忌惮，不敢过于明显地表露。两人都想让对方先张嘴，拿出另一半秘方，可谁又都不想先捅破这层窗户纸。耗着耗着，哥俩都开始动了小心思。
最初得到机会的是弟弟孟诚，哥哥要陪嫂子回娘家，往返需要五天时间。临出发前，哥哥把提前配好的五个料包一并交给了孟诚。
把哥嫂送上火车后，孟诚急火火地回到店里，锁好门，用剪刀拆开了一个纱布料包，把里面的调料平摊在桌面上，一点一点地研究起来……研究完，孟诚傻了。这另一半的配料，和师父给自己的秘方是一模一样的呀！
为了谨慎起见，孟诚又用小戥子把每样调料称了一遍。没错，两份秘方的用料配比完全一样。
孟诚皱着眉头琢磨，师父这么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想了半天，虽说没什么头绪，但孟诚知道另外一件特别简单的事儿。两份料包合在一起能卤出二百斤肉，那一份就是一百斤的量，准没错儿。
为防万一，第二天卤肉的时候，孟诚把两份调料分别放到了两口大锅里，每锅放入一百斤肉，开始制作孟记卤肉。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卤出来的肉，味道竟然寡淡了许多！这是怎么回事？用量没问题呀，这么简单的算数，小孩子也不会算错的，孟诚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不砸招牌，孟诚推迟了营业时间，又把两份配料合在一起，卤了二百斤肉。这次更奇怪了，合在一起的调料卤出来的肉，正是孟记的味道。这不是见鬼了嘛！
看来秘方里还有自己没搞明白的东西，没办法，孟诚只得暂时收了分家的心思，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这份秘方与哥哥的另一份秘方继续合在一起卤肉。
过了一段时间，孟诚也有事需要离开几天，他把提前配好的料包交给了孟忠。第二天晚上，孟诚接到媳妇的电话，说卤货店到下午才开门营业。孟诚心里明白，大哥孟忠也把另一份料包打开了，跟他用同样的方法卤了两锅肉，没成功，只能推迟营业的时间。
打这以后，兄弟俩都踏实了，每天继续用两把钥匙来开这一把锁。
又过了一年，兄弟两个接到消息，师父病重，让他们一起回乡下，有重要的事情交代。两人心里都明白，这很可能是和师父见的最后一面，所以一点没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师父身边。果然，孟老东家已经卧床不起，但见到两个跟儿子差不多的徒弟来了，还是让人扶着，勉强坐了起来。
喘了半天，老东家才问：“你们……都动过分家的心思吧？”
两人的脸都红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让你们来，就是说这事儿。把孟记交给你们那会儿，我担心你们生意做顺了，就会不清醒，盲目扩大、分家，你们年轻，扛不住……”老东家歇了一会儿继续说，“你们应该都知道了，两份秘方其实是一样的，但分开卤肉，味道就寡淡。其实，这里面的秘密在于一味调料，就是……丁香。孟忠，你说说丁香。”
“哎！”孟忠赶紧答应一声说道，“丁香味道浓，可以增加卤水的香气，有回口香、后香和透骨香的特点。”
老东家点点头，说：“你们各自的料包里，丁香的用量都是六克。六克丁香只能出六十斤卤货，放一百斤，味道自然寡淡。但两份料包放一块儿，十二克丁香就不一样了，凑合到一起力量大，就能做出二百斤味道醇厚的孟记卤肉……当时把秘方分开，就是怕你们兄弟离心。用自己那份料包试过失败以后，自然还会合在一块儿。师父……咳咳……就是想让你们知道一个道理，一加一有时候真是可以大于二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哪！”
听完师父这番话，孟忠和孟诚两人都泪流满面……
（发稿编辑：吕 佳）
（题图：陶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