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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姜头今年 62 岁了，身体倍儿棒，一顿能吃两碗饭，一口气能走十里路。唯一的毛病，就是刚确诊了阿尔茨海默病，情况时好时坏。
老姜头的老伴走了好几年了，孩子们全在城里工作，好在有小车，能经常回来。他们回来不稀罕别的，就稀罕菜园里的新鲜蔬菜。老姜头一向手脚勤快，无论是伺候农田还是菜地，都是头一份。
一想到孩子，老姜头一大早就腾地从床上爬起来了。他想：今天是星期天，孩子们会回来，我得准备些新鲜蔬菜让他们带走。
穿衣裳时，老姜头有些迷糊：从上到下，一身新。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怎么这么早就穿上新衣新鞋了？等老姜头来到屋后菜园，突然有些生气了：有人偷自家的菜！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大红羽绒服，正弯腰摘菜；再一看，自己认识，是村西头的张婆子。
老姜头原本是要生气的，等看清那人是张婆子，心立即软了。
年轻那阵子，老姜头喜欢过张婆子，那时张婆子叫韩霞，多好听的名字啊！韩霞也喜欢老姜头，可是最终因为种种原因，韩霞嫁到了张家，老了后就成了张婆子。
张婆子男人几年前死了，子女在外面打工，也挣不到多少钱，现在她来偷几棵菜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她偷得不算少哦，看她脚边，红的萝卜、绿的菠菜、黄的胡萝卜，堆了那么多！虽说不在乎这么点蔬菜，可也不能全让她摘了，自家孩子还要留点呢！老姜头这么想着，脚往前移动了两步，他的心一直跳，毕竟年轻时好过，现在也老是做梦，做些不好意思跟人说的梦。他有心挑明，可张婆子会答应吗？
就这么折腾了半天，老姜头终于鼓足勇气，他想别吓着张婆子，就先用力咳嗽一声，然后声音不高不低地说：“喂，这个，你早啊！你想吃蔬菜跟我说，我来摘就是了。”
张婆子听到了，慢慢直起腰，笑着说：“你起来了？老姜头，我摘菜倒不是自己稀罕，我是摘了给孩子们准备的。”
老姜头听了不吱声，可是心里又开始生气了：你偷我的菜，如果你吃也就罢了，竟然是给你孩子准备的！你有孩子，我就没有吗？不过，说到底不就是一点蔬菜吗？又算什么嘛，不值得生气，再说了，自己还想“旧梦重温”呢。
是这个词，“旧梦重温”，跟电视上学的。一想到这个词，老姜头就变得柔情蜜意了。他上前一步，扭捏地说：“我们一起吃早饭好吗？我买油条去。”
张婆子还是笑，笑得很开心：“不用买油条，我包好饺子了。”
老姜头一愣，然后和张婆子一起来到厨房里，真的看到一大盘饺子，还剩些馅儿，芹菜馅儿。老姜头一下子激动起来，甚至有点哽咽了：“你还记得我爱吃芹菜馅儿的饺子？”老姜头顿时勇气爆棚，决定趁热打铁，挑明这事，年轻时错过一次，这次一定不能再错过了！
正要开口，“嘀嘀”，院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看样子是儿子一家回来了，老姜头只得把话头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他跑出来一看，果然是儿子一家回来了，个个喜气洋洋的样子。
老姜头忽然福至心灵：儿子一家回来，正好趁这机会，当着他们的面挑明这事！可是儿子儿媳会答应吗？不管那么多了！
就在这时，张婆子也看到老姜头儿子一家回来了，她一边在厨房忙着，一边大声说：“我把蔬菜都摘好了，记得回城时带着！”
老姜头一听，心想，哦，闹了半天，原来你张婆子口中的孩子就是我老姜头的孩子啊，谢谢你帮我把这么多菜摘下来，多么细心、多么勤劳的女人！不能再拖了，于是老姜头一脸严肃地说：“儿子儿媳，你们两口子给我听着！”
儿子儿媳一下子吓着了，两人面面相觑，看样子爸有大事要说。老姜头掉头朝厨房里正忙着下饺子的张婆子说：“张婆子，你出来！”
张婆子闻声走出来，可是脸板着，问：“你刚才喊我什么？喊我张婆子？你有本事再喊一遍！”
老姜头一看张婆子板着脸，慌忙说：“你听错了，我喊的是‘韩霞’。今天当着我儿子儿媳的面，我有话要说，张……韩霞，我想……跟你成为一家！”终于说出这句最要命的话了，就像关闭多年的闸门猛一下打开，索性豁出去了，老姜头黑黑的老脸涨得通红，继续说：“韩霞，我年轻时糊涂，错过一次，这次不想再错过了。你肯吗？肯就点下头，不肯就摇下头，从此我就彻底死了这条心！”
老姜头说完，紧张万分地盯着韩霞看，却看到韩霞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和自己的儿子儿媳大眼瞪小眼。
老姜头正纳闷，忽然看到眼前三个人一起笑了，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儿媳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说：“爸，上周，你和韩霞阿姨，已经举行过婚礼啦！”
老姜头听后，愣在了原地。
原来，自从确诊阿尔茨海默病之后，老姜头时常会“失忆”，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忘记对韩霞的感情，要向她求婚。韩霞呢，她知道老姜头的情况，但还是答应了他的求婚，主动陪在他身边……
这时，儿子开口了：“爸，我看到新闻上说，你这病有新的治疗方法啦！我已经帮你约好了医生……”
（发稿编辑：曹晴雯）
（题图、插图：陆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