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米泡儿的男孩

■ 许申高

在有些地方，人们习惯把爆米花说成“炸米泡儿”。故事里的男孩和很多孩子一样，不仅喜欢吃米泡儿，还喜欢看炸米泡儿的过程。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炸米泡儿的过程中……

腊月里一个周六下午，村头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欢叫声：“炸米泡儿的来啦！快来！”这里的人习惯把爆米花说成炸米泡儿。

朋朋正在屋里写作业，他忍不住朝窗外望去，果然看见村头那棵樟树下，来了一个炸米泡儿的大爷。这大爷年年这时节都会来，朋朋一眼就认出了他。

想到米泡儿，朋朋都快流口水了，尤其是米泡儿做出来的米泡儿糖，是朋朋最爱的糕点，也是朋朋家最好的年货。可今年，他不敢奢望吃上了。爸爸妈妈在闹离婚，爸爸不知欠了多少赌债，躲到外边不敢回家，好几个月没给家里半分钱，妈妈根本没心思办年货。但朋朋还是忍不住要去看，他不光爱吃米泡儿，还爱看炸米泡儿的过程。

这时，樟树下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多是孩子，手里都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大米或玉米，只有朋朋两手空空。同班同学丽丽见了，关切地问：“你怎么空手来？不炸几锅吗？”朋朋脸一红，撒谎道：“我妈早在街上炸了。”说完，他躲到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爷。

只见大爷支上炉子，架上那个全身漆黑的铁坛子。黑坛子是椭圆形、细长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炸弹。炉子上的火旺了，火苗“呼呼”地往上蹿。大爷用一根小撬棍拧开黑坛子的盖，往里装上一缸子玉米，再放上一点糖，把盖拧紧，放到支架上，然后不停地摇，让黑坛子在火炉上匀速转动。转了大约三分钟，大爷停下来，看了一眼黑坛子头上的气压表，知道可以开锅放炮了，便把套在一个橡胶圈上的长条布袋子一字形展开，将黑坛子伸进布袋口，撬开黑坛子口上的机关，只听“嘭”一声，热气四散开来，炸开的玉米花便射进了鼓鼓囊囊的布袋子里，一股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大爷把米泡儿从布袋转到透明塑料袋里，还没等扎紧口，这第一锅的主人——一旁那个等不及的男孩早已伸出手，抓一把丢在了口中，随即旁边几个同伴也嘻嘻哈哈地伸出手，你一把我一把地吃起来，一会儿工夫，一袋米泡儿就见了底。唯独朋朋没抢，吃了别人的，就得还，这是村里炸米泡儿的规矩，等自己的第一锅炸出来，得分享给大家。可朋朋没有这机会。

细心的丽丽发现了这一点。当她炸出第一锅后，忙叫朋朋：“朋朋，来吃呀，你怎么不吃？”

“我不想吃，肚子不舒服。”朋朋谢绝了丽丽的好意，转过头和同学们玩起了游戏。借着炸米泡儿的欢快气氛，同学们难得疯一回。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最后一锅炸完了。大爷没有急着走，而是坐在那儿看孩子们玩耍。他早就注意到了朋朋。这时候，舍不得回家的孩子们都被大人叫了回去，朋朋也要走。大爷叫住他：“小朋友，你先别走，我有事问你。”

朋朋走到大爷身边，大爷看四周没人了，问：“你怎么不炸米泡儿呢？是不是大人不给钱？”朋朋没吱声，眼圈却红了。大爷忙问：“爱吃玉米泡儿还是大米泡儿？我大米玉米都有，给你炸一锅怎么样？不收你钱。”朋朋高兴得眼里放出光来：“真的吗？我、我家里有米，我去提点来！”说完，他飞奔回家，不能让大爷出钱又出米。

朋朋回到家，从米缸里舀了几缸子米装进塑料袋，刚要出门，遇上了干活回家的妈妈。妈妈见他提着米，问：“你要去炸米泡儿吗？哪来的钱？”朋朋垂下头，说出了实情。妈妈想了想，掏出二十块钱给他：“人家好心，但我们不能占人家便宜。大冷天出门赚钱不容易，一锅五块钱，炸四锅，二十块钱，一分也不能少人家。记住，别欠人家的钱，千万不能学你爸！”

朋朋懂事地点点头，然后提着米，捏着钱，飞快地跑到大爷身边，高兴地说：“妈妈给我钱啦！”大爷也高兴：“那就好！”

大爷的炉火又熊熊燃烧起来，朋朋看着转动的黑坛子，盯着气压表，好奇地问这问那，等到快要开锅放炮时，立马牵抻布袋，炮响那一刻，他欢跳起来：“炸米泡儿啦，我也炸米泡儿啦！”他多么想有同伴在场，分享喜悦。然而天色渐暗，加上起风了，天气格外冷，场坪上已经没有玩耍的同伴了。

炸完四锅，大爷将米泡儿用一个大塑料袋装好，交给朋朋，催道：“天快黑了，早点回去吧。”朋朋接过袋子，放在树旁，正要给大爷付钱，突然一阵大风吹来，将那个炸米泡儿用的布袋子吹得鼓起来，还没等人反应过来，这吹成气囊的布袋子就随风飘走了。朋朋急忙追去，谁知这布袋子好像逗他玩似的，等他刚到边上，又被一阵风吹出好远……反复数次后，朋朋一头扑上去，终于攥住了布袋口。

大爷看朋朋把布袋子追回来了，笑道：“还是你机灵，今天要不是你，这玩意儿就得让风吹跑，谢谢你，快回去吧。”说着，他将机器和炉子往三轮车上装。等收拾好准备上车时，大爷看到朋朋还没走，只见他低着头，正沿着刚才追布袋子的路线在寻找什么。“喂，小朋友，你干啥呢？还不快回去！”

“我、我的钱丢了。”听声音，朋朋快要哭了。

“多少钱？”

“二十块，给您炸米泡儿的钱。”

大爷连忙劝慰：“这么大的风，估计早被刮走了。算了，回家去吧。这钱，就算大爷收下了。”

“不，我一定要找回来，不然妈妈会骂我的。”

“放心，你妈不会知道。快回去。你不回去，我也不放心走。”

“不，我一定要找回来。妈妈说过，不能欠人家钱！”说着，朋朋继续往前找。

大爷看劝不了朋朋，只好跟在他身后找。朋朋这时候急得不行：找吧，耽误了这位好心的大爷；不找吧，又付不了炸米泡儿的钱。他知道这钱不容易找到了，但他仍然希望奇迹能发生。就在这时，大爷叫道：“找上了，找上了，在这儿呢！”朋朋急忙回头，果真看见大爷从草丛里捡起了一张面值二十元的钞票，接着又听大爷说：“好了，这钱我收下。你快回去吧，我也该回家了。”

朋朋没再出声，抬起衣袖抹了一把眼泪——不知什么缘故，他流泪了，也许是惊喜吧。然后他到樟树边提上米泡儿，走了。大爷看他走远，才骑上三轮车离去。

第二天，大爷到另一个村子炸米泡儿。当第一锅炸出来时，等在一旁的小朋友看到白花花的米泡儿从布袋子里倒出来，突然一声惊叫：“看，里面怎么有钱？”围在一旁的人也发现，米泡儿里夹着两张面值十元的钞票，特别显眼。

大爷惊呆了。人们看大爷一脸惊愕，纷纷猜测起来。可大爷始终不出声，只有他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肯定是昨天朋朋帮自己追布袋子时，风把他手里的钱吹进了布袋子，难怪没找到。大爷十分懊悔，怎么就没想到朋朋手里的钱有可能是两张十元的呢？难怪当时朋朋流下了眼泪！这笔账，终究还是挂在了他的心上。

转眼一年过去，又到了炸米泡儿的时节，大爷来到了朋朋所在的村子。还是在那棵樟树下，大爷开始架机器。很快，孩子们围了上来。大爷细心观察，没发现朋朋。天快黑时，还没发现朋朋的踪影。

丽丽是最后一个来的，炸了六锅，付钱时，她给大爷一张五十元钞票，沉郁地说：“大爷，这钱您不用找了。”

大爷一惊：“怎么不找呢？六锅只要三十元，得找你二十呢！”说着，他就找出二十元塞给丽丽。

丽丽没有接，说：“这是朋朋让我转交的，他说欠您二十块钱。”

大爷一愣：“他人呢？”

丽丽伤感地说：“他爸妈离婚了，他随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发稿编辑：曹晴雯）
（题图、插图：孙小片） oBe84y8Kw8eLV37ZXd8erawOTBwywHNzA7eJLxxKDCMPD8p31e1niGiFgxd/xUK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