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创造的偶遇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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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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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幸子的家分别在学校的西面和北面,按常理,无论在上学还是放学的路上我们都不可能邂逅,更不要说同行。但我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时出门,跑步到她家附近,在漫长而无趣的等待之后,迎来她清脆的脚步声和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傻呵呵地对她说声:“真巧。”
这样的“真巧”还有很多。我们会“真巧”地偶遇在学校的文学社团;我们会“真巧”地看同一场电影;她喜爱的歌曲,我“真巧”就有磁带……
就在我努力地制造着各种巧遇,并被这种巧遇暗示着,自以为与她很有缘的时候,晴天传来一声霹雳,她要转学了,去数百公里外的重庆。
这不是偶尔一个早晨的错过,也不是一两个星期天或寒暑假的隔绝,而是一去千里从此不再回来的永别。一想起这两个字,世界上所有凄苦悲凉的悲剧场景通通涌上心来。那天晚上,我在梦中送了她一程又一程,眼泪湿了半个枕头。
幸子走了,我的元神也仿佛被抽走了,每天恍兮惚兮地在学校和家之间飘着,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自己的想法和行为都无法把控,对身边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兴趣。这种感觉,不仅没有随时间的推移而减弱,相反却像弹弓一样,拉得越长,弹力越强。
在疯魔了差不多二十天之后,我决定要去重庆看她。这个想法一经产生,便如火星溅到油锅里一般不可收拾。
到重庆的火车票是七元五角,来回得十五元,要坐一夜火车,加上吃饭和买礼物,起码得二十元,这可是全家半个月的菜钱,但这也挡不住我疯狂的念头,我以学校要缴资料费的名义向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各要了一次钱,终于凑到了二十元,跑到商场买礼物,一条漂亮的扎染围巾花了十元,回程车钱成了问题,但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就是扒车回来又怎么样?
带着这种一去不复还的心境,我坐上了开往重庆的硬座车,怀里揣着从幸子最要好朋友那里偷来的写着她新地址的明信片。天下着大雨,整个世界被雨冲刷得既寒冷,又扭曲。人口密集如罐头,抬头是人,低头是脚,满鼻都是烟味和汗味的车厢里,地上的泥水,如我的心情一般湿滑而纷乱,一切都烂糟糟的。
在这纷乱中,我迷迷蒙蒙地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明,车窗外,是陌生的重庆,漫山遍野的房子,如海一般让人迷茫。
在火车站,我问了至少十人,终于找到开往目的地的公交车,这里离我要去的大坪并不远。我下车后,又一路打听着来到她的新学校,不敢进学校去问,只敢在校门口蹲守。我想,中午放学,她应该出来的,从第一个等到最后一个,总能等到她的。
但从第一个等到最后一个,她却并没有出现。一打听才知道,像她这种即将高考的学生,可能在学校吃饭。
又数着秒等到下午。这种等待是令人煎熬的,此前我体会过,但从没像今天这么强烈,它不仅是熬你的耐性,更熬的是你的注意力,就像钓鱼人在等待一条难钓的鱼,稍一分心,前功尽弃。
终于等到下午放学的最后一个学生,但她仍没有出来。向旁边已混成熟人的小贩打听,她说,学校还有个后门,往西边的同学都走那边。
我的头像被人敲了一棒,差点昏了过去。也许,难度的提升,就是为了结果的美妙,这道理和解题一样。
这样的自我安慰,使我有信心再坚持住,并在离学校后门不远的屋檐下受了一晚的冻,当晚,只敢花 1 角 2 分钱吃了碗小面。
当我再次碰到幸子时,已是第三天的下午,其间,我在她学校的前门和后门轮流蹲守,渴了,喝口自来水,饿了,吃点小面。就在我用口袋里最后一碗面钱买完面吃掉之后,老天可怜,我终于看到她熟悉的背影……
那时,我已三天没洗脸了。当我蓬头垢面地冲到她面前时,她惊诧的表情,肯定以为我已改行当了乞丐。
我说:“真巧啊!”像以往上学和放学路上的邂逅。
她也说:“真巧啊!”像是受了突如其来的惊吓。
我还想说点什么,但忍不住鼻子一酸,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
来之前所有的想象都变成了浮云,赶在眼泪落下之前,我把礼物塞到她手上,逃命似的跑了,嘴里说:“我是跟我爸来出差的,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我走了,车在等我呢……”
这句没有人相信的谎话,是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天,我跑到车站,爬上去成都方向的货车,饿了一整夜,非洲人一般跌撞着回到家里。
去重庆读大学的愿望,因成绩的关系最终没有实现。不知道是因为那天我的样子实在太糗,还是因为后来新电视剧为我带来了别的偶像,总之,从那天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
秋水长天摘自《生命就是不断受伤,不断复原》
浙江大学出版社
发稿编辑:吴艳 图:孙小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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