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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诺兰一家人在洛里默街的生活很是愉快。要不是茜茜姨妈一片好心却把事情搞砸了,他们可能会一直住在那里。茜茜的三轮车和“气球”事件毁了诺兰一家,让他们丢尽了脸。

一天,茜茜被解雇了,于是她决定在凯蒂干活时去照顾弗朗茜和尼利。在距离他们家还有一个街区的地方,一辆漂亮的三轮车黄铜车把上刺眼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如今这种交通工具见不到了。它有一个宽大的皮座椅,上面可以坐两个小孩,座椅有一个靠背,还有一根铁制转向杆连着小小的前轮。两个车后轮更大一些。转向杆的顶部是一个实心黄铜把手。脚踏位于座位前方,孩子可以舒服地坐在里面,倚着车靠背,脚踩踏板,抓着横在大腿上的车把手操纵方向。

茜茜发现三轮车停在门廊前,无人看管。她丝毫没有犹豫,推起三轮车就来到诺兰家,让姐弟俩出来,带他们骑车玩。

弗朗茜感觉棒极了!她和尼利坐在座位上,茜茜推着他们绕着街区转悠。皮座椅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散发出一股浓郁又高贵的气味。炙热的阳光在铜把手上舞动着,仿佛是一团活火。弗朗茜心想,要是去碰它,肯定会烫手。接着发生了一件事。

一小群人朝他们走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和一个号啕大哭的男孩。那个女人大喊着“盗贼”,就朝茜茜冲了过来。她抓住车把使劲拉,可是茜茜紧紧抓住不松手。弗朗茜差点被甩了出去。巡逻的警察冲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他就这样接手了这个案子。

“这个女人是个贼,”女人报告说,“她偷了我儿子的三轮车。”

“我没有偷,警官,”茜茜用她温柔动人的声音说,“车子就停在那里,停在那里好久没人动,所以我借来给孩子们骑一骑。他们从没骑过这么好的三轮车。你知道骑车子对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简直就像天堂。”警察盯着座位上一声不吭的孩子。弗朗茜吓得直打哆嗦,朝他咧嘴一笑。“我就想让孩子绕着街区转一圈,然后就把它送回去。真的,警官。”

警察的目光落在茜茜丰满的胸脯上。她喜欢穿紧身胸衣,原本美丽的胸部衬托得更为丰满了。警察转向那位恼火的母亲。

“你这么小气做什么呢,太太?”他说,“让她带着孩子在街区转转吧。你也没什么损失,又不会从你身上掉一块肉。”只是他没把“肉”说出口,引得聚集在周围的孩子们一阵窃笑。“就让她带孩子骑一骑,我保证你的车子会安全送回。”

他就是法律。那个女人有什么办法呢?警察给了那个哭闹的孩子一个五分硬币,叫他闭嘴。他告诉周围的人群,要是他们还不快走,他就派人叫警车来,把他们统统带到警局。就这样,围观的众人散了。

人群散开了。警察挥舞着警棍,殷勤地护送茜茜和她照看的孩子绕着街区转。茜茜抬头看着他,微笑地跟他对视。他把警棍插在腰上,坚持帮她拉车。茜茜穿着小高跟鞋在他身边小跑着,她那轻柔的颤音简直像对他施了魔法一般。他们绕着街区走了三圈。人们看见一个穿制服的执法人员如此投入,忍不住捂嘴偷笑,警察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热情地和茜茜交谈,主要谈论他的妻子,说她是个好女人,可是呢,你懂的,就是有点不中用。

茜茜说她懂。

车子事件之后,大家都议论纷纷。他们对约翰尼时不时醉醺醺地回家,还有男人看茜茜的眼神,早就说闲话了。现在又加上这个。凯蒂想搬家。这里越来越像住在博加特街时那样,邻居们对诺兰家知道得太多了。就在凯蒂考虑另找住处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他们不得不马上搬家。最终驱使他们离开洛里默街的是赤裸裸的性。不过要是用正确的眼光去看,这件事非常无辜。

一个星期六下午,凯蒂在威廉斯堡的戈林大百货公司打零工。老板安排她为女店员准备周六的晚餐,煮咖啡,做三明治,代替她们的加班费。约翰尼在工会总部等着找活干。茜茜那天不上班。她知道姐弟俩会被锁在家里,所以决定来陪他们玩。

她敲了敲门,大声说她是茜茜姨妈。弗朗茜先打开门,确认是茜茜后才打开安全门链,让她进来。姐弟俩围了过来,抱着茜茜就不撒手。他们爱她。对他们来说,茜茜姨妈人长得美,总是闻起来甜甜的,穿得漂漂亮亮的,还总给他们带很棒的礼物。

今天她带了一个闻起来很香甜的雪松木雪茄盒,几张纸巾,有红的,有白的,还有一罐糨糊。他们围坐在厨房餐桌旁,开始动手装饰盒子。茜茜用一枚二十五美分硬币在纸上描着画圆圈,弗朗茜把它们剪下来。茜茜教她如何把圆圈纸沿着铅笔末端捏成小纸杯形状。他们做了很多小纸杯,茜茜在盒子盖上画了一个心形。每个红色纸杯底部都涂上一层糨糊,然后把纸杯粘在画好的心形上。心形图案被红色纸杯填满,盒盖其余部分则被白色纸杯填满。盒子顶部完成后,看起来像一床密密麻麻的白色康乃馨和一个红色康乃馨围成的心。盒子侧面用白色杯子填充,里面铺上红色纸巾。太漂亮了,你根本看不出它原来是个雪茄盒。装饰这个盒子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

茜茜五点钟约了人去吃炒杂碎,准备动身离开。弗朗茜抱住她,求她不要走。茜茜也不想走,可她又不想错过约会。她在钱包里翻来翻去,想找个东西,她不在时给姐弟俩玩。他们站在她膝旁帮她找。弗朗茜看到一个烟盒,把它拿了出来。封面上是一个男人躺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一只脚悬在空中。他抽着香烟,头顶上有一个大大的烟圈,烟圈里有个女孩,头发遮住了眼睛,鼓鼓的胸脯从裙子里露了出来。盒子上写着“美国梦”。这是茜茜工厂生产的货。

姐弟俩吵着要这个盒子。茜茜解释说盒子里装的是香烟,只能看,千万不能打开,然后不情愿地让他们拿走了。她还告诉他们,不许碰封条。

她离开后,姐弟俩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儿。他们晃了晃盒子。里面传来沉闷的沙沙声,很是神秘。

尼利断定:“里面是蛇,才不是香烟。”

“不对,”弗朗茜纠正他说,“里面是虫子。活虫子。”

他们争了起来,弗朗茜说盒子太小,装不下蛇,尼利坚持说蛇可以卷起来,就像放在玻璃罐里的鲱鱼一样。他们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把茜茜的嘱咐抛到了脑后。封条粘得不紧,很容易就撕了下来。弗朗茜打开了盒子。里面的东西用一张颜色暗淡的软锡箔纸包着。弗朗茜小心翼翼地掀开锡箔纸。尼利做好了准备,等蛇一动就爬到桌子底下。可是盒子里既没有蛇,也没有虫子,也没有香烟,里面的东西也很没意思。弗朗茜和尼利尝试设计了一些简单的玩法,但很快便失去了兴趣,于是他们笨手笨脚地把盒子里的东西绑在一根细绳上,把细绳扔出窗户,最后关上窗户把它固定住。然后,他们轮流往空盒子上跳,全神贯注地想把它踩碎,把窗外的细绳忘了个一干二净。

结果,当约翰尼慢悠悠走回家,准备为晚上的工作换新的假衬衣和纸领子时,让他大吃一惊的事在等着他。他看了一眼那东西,羞愧得满脸通红。凯蒂回家后,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凯蒂仔细问了弗朗茜,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罪魁祸首是茜茜。那天晚上,等姐弟俩都上床睡觉了,约翰尼也出去上班了,凯蒂坐在光线昏暗的厨房里,脸上一阵阵发红。约翰尼上班的时候隐隐感觉世界末日已经来临。

晚上晚些时候,艾薇过来了,她和凯蒂谈论起茜茜。

“不能忍下去了,凯蒂,”艾薇说,“不能再忍了。茜茜平日干什么是她自己的事,可她让今天这种事发生,就是她的不对了。我有一个没成年的女儿,你也一样,我们不能再让茜茜到家里来了。她是个坏女人,我们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她在很多方面都很好。”凯蒂不想马上做决定。

“她今天对你做了那种事,你还这么说?”

“好吧……我想你说得没错。只是别告诉妈妈。茜茜是她的掌上明珠,但她不知道茜茜过着怎样的生活。”

约翰尼回到家时,凯蒂告诉他,以后不让茜茜来家里了。约翰尼叹了口气,说他觉得只能这么办了。约翰尼和凯蒂彻夜长谈,到了早上,他们把月底搬家的一切计划都拟好了。

凯蒂在威廉斯堡的格兰德街找到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他们搬家时,她带走了铁皮存钱罐。里面有八美元多一点。必须交给搬运工两美元,剩下的等到了新家把它钉好后再放回去。玛丽·罗姆利又来了,在屋里洒了圣水。他们又一次把新家收拾妥帖,又一次到附近的店铺建立信任关系,也就是开赊账账户。

新公寓不如他们在洛里默街的家好,这令他们感到一阵懊悔,可也无可奈何。这次他们住顶楼,而不是一楼。临街楼层是一家商店,所以大楼没有门廊。他们也没有浴室,厕所在走廊里,两家共用。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屋顶属于他们家。根据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屋顶属于顶层住户,院子属于一楼住户。还有一个好处是楼上没有住人,天花板不会剧烈震动,导致威尔斯巴赫 煤气灯芯罩碎成粉末。

凯蒂和搬家工人争论时,约翰尼带弗朗茜上了楼顶。她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不远处就是美丽的威廉斯堡大桥。东河对岸,一幢幢摩天大楼整齐排列,若隐若现,仿佛用银色硬纸板做成的一个童话城市。更远处是布鲁克林大桥,与近处那座桥相互映照。

“真漂亮,”弗朗茜说,“就像乡下风景照那样漂亮。”

“我去上班,有时会经过那座桥。”约翰尼说。

弗朗茜惊讶地看着爸爸。他曾从那座神奇的桥上走过,为什么说话还和往常一样,模样也没有变化?她不明白。她伸出手摸了摸爸爸的胳膊。走过那座桥的美妙经历,肯定会让他摸上去不一样吧。她很失望,因为他的胳膊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弗朗茜摸他的时候,约翰尼伸出胳膊搂住她,笑着问:“你多大了,小天后?”

“六岁,快七岁了。”

“哎呀,九月份你就要上学了。”

“不。妈妈说我必须等到明年,等尼利够年龄了,我们一起去。”

“为什么?”

“这样我们就能相互照应,对抗那些大孩子了。要是只一个人去,可能会挨揍。”

“你妈妈考虑得真周到。”

弗朗茜转过身,去看其他的屋顶。附近一个屋顶上有一个鸽子笼。鸽子们都被安全地关在里面。但是鸽子的主人,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拿着一根长竹竿站在屋顶边缘。竹竿末端有一块破布,男孩站在那里一圈圈地挥舞着竹竿。还有一群鸽子在盘旋飞行。一只鸽子离开了大队伍,跟着舞动的破布。男孩小心翼翼地放低竹竿,那只笨鸽子还是跟着破布。男孩一把抓住它,塞进了笼子里。弗朗茜很难过。

“那个男孩偷了一只鸽子。”

“明天也会有人偷他的。”约翰尼说。

“可是那只可怜的鸽子被从亲人身边带走了。也许它还有孩子呢。”她的眼里涌出泪水。

“我不会哭的,”约翰尼说,“也许这只鸽子想离开它的亲人呢。要是它不喜欢新鸽笼,等下次出来时它还会飞回原来的鸽子笼的。”弗朗茜放心了。

许久,他们没再说什么。他们手牵手站在屋顶边上,望着河对岸的纽约。最后,约翰尼像在自言自语地说:“七年了。”

“什么呀,爸爸?”

“你妈妈和我结婚七年了。

“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在不在啊?”

“不在。”

“尼利出生的时候,我在。”

“没错。”约翰尼又开始自言自语,“结婚七年,我们住了三个地方了。这将是我最后的家。”

弗朗茜没有留意到,他说的是“我最后的家”,而不是“我们最后的家”。 mQq0zcJoUkwPolT4PKwakMoKjbNWW/cwDeIzD4QAMByFyfj5+FV2ZkpqRhaBnq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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