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向,是一个人真正活着的发动机。离开锦衣卫大牢,王阳明心里的宏图大志就焕发了生机,他并没把到恶劣的龙场生活看成多么艰难的事情。
从北京去龙场的路上,王阳明先回了一趟老家。家人见到他十分心疼,说他苍老了很多,也对他要去那么偏远、那么荒凉的地方十分担心。王阳明则劝慰他们说自己从小就喜欢山水,那个地方对自己来说也许就是人间天堂。
安抚好家人后,王阳明去了浙江杭州,住在他曾成功劝静坐和尚回家的那个寺庙中。屁股上的伤还没好,肺病又复发了,所以他必须把身体养好,才能继续赶路。
可惜,他连这个小小心愿都没有达成。
刘瑾派来的锦衣卫跟到了杭州,任务是杀掉王阳明。锦衣卫很快就找到了王阳明的藏身之处。好在他从朋友那儿很快就得到了信息,匆匆地逃走了。
但是无论他如何拼命地奔跑,都摆脱不了锦衣卫。
跑到钱塘江边时,王阳明心生一计。他把外衣和鞋子放到江边,又写下绝命诗:百年臣子悲何极,夜夜江涛泣子胥……然后,他藏了起来。锦衣卫追到时,看到正被江水推向江心的衣服和鞋子后,他们认定王阳明已投江而死,于是就回京复命了。
王阳明“死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浙江,又传到了北京。他在浙江的一些朋友到钱塘江边去祭奠他;他的家人痛不欲生,刚被刘瑾赶到南京的王华更是老泪纵横。只有他最好的朋友湛若水不信,当看到王阳明的绝命诗后,他哈哈大笑,立刻就明白这是王阳明在玩计谋。
暂时摆脱了困境的王阳明搭上一艘原本去浙江舟山的船,倒霉的是,一阵飓风把船吹离航向,当他登岸时,发现到达的是福建福州的鼓山。王阳明叹息过后,一头钻进了西南的森林,几经周折投宿到了一间寺庙里,决定在这里休养身体。
一天,王阳明百无聊赖,在寺里闲逛,走到一空旷处发现一位老道正闭目静坐。听到脚步声,老道睁开了眼,看了看王阳明,然后哈哈一笑,说:我终于把你等来了。
王阳明吃了一惊,定睛细看,失声叫道:啊呀,道长,怎么是你啊!
原来,王阳明跟这位道士在二十年前就见过!而且那位道士曾经说过,他们二十年后会再相见!
他乡遇故知,王阳明喜悦极了!
道士问起王阳明这么多年来的人生状况,王阳明一五一十地说给道士听。待话音落下,他俩都长叹了一声。
王阳明说:我被刘瑾追杀,九死一生,前途未卜。我不想去龙场了,我只想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隐居。
道士说:你这是要出世?
王阳明点点头。
道士笑了:你刚否定佛教和道教的出世思想,如何又转回来了?
王阳明苦笑道:如今我也顾不得那些了,只求保住性命。
道士问:那你当初为何和佛道两教分道扬镳?
王阳明回答:实在是难舍亲情。
道士追问:那你现在就能舍了?
王阳明被问住了。他当然不能。
道士替他分析说:如果你一走了之,刘瑾发起怒来,也许就会说你去了越南,或是蒙古,诬陷你一个私通敌国的罪名,那时你的家人肯定受牵连。
王阳明大惊,说:我被逼得太紧,居然没想到这样的事。
道士又说:其实我已经为你卜过一卦,卦上说“光明消退,黑暗降临,面对灾难,宜坚贞守持”。
王阳明听过后,沉思良久。是啊,怎么能受不利环境的影响呢?怎么能动摇自己坚定的心呢?之后,他又坚定了信心。他决定先去看望父亲,之后继续踏上前往龙场的路。
离开寺庙后,王阳明直奔南京。父子二人相见,抱头痛哭。王阳明告诉父亲自己还是决定前往龙场,勇敢地面对这次放逐。临行前,父亲鼓励了儿子,还安排了几个仆人跟随、照顾他。
在逃亡途中,王阳明写过一首诗《泛海》:
险夷原不滞胸中,
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
月明飞锡下天风。
这首诗既表达了王阳明做出前途未卜的决策之后那如释重负的感觉,也透露出王阳明面对未知那坚毅无畏的品质。
人的力量主要来自心灵,当心灵产生力量后,外界的险恶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所以,王阳明后面的路途虽依然艰辛,但他毫不退缩,一步一个脚印,从浙江到江西,从江西到湖南,再从湖南到贵州,最终顺利到达了目的地——贵州龙场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