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莎莉又做了同样的梦。星期五去医院的时候,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罗杰。他让她躺到沙发上,回想自己在梦中看到了什么。她断断续续地想起了一些情景:假人……衣服……平滑……坚硬……分开……裸体……死亡……辛戴瑞拉……
回想到这里,她遇到了阻力,无法继续下去。
“我们退回去一点儿,‘分开’让你联想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你的潜意识在试图与你沟通,莎莉,你应该敞开心扉,接纳自己体内想帮助你的力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罗杰医生。”
“我愿意帮助你,莎莉,但是,认识问题和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靠你自己。‘辛戴瑞拉’让你联想到什么?”
“死亡。”
“为什么?”
“她是我养的小猫,但是死了。”
“怎么死的?”
“我不记得了,”她说,眼泪开始往下淌,“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
“‘跳舞’又让你想到什么?”
她不安地回避了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等一下,我想起了关于灰姑娘辛戴瑞拉的事。我给一个娃娃起名叫戴瑞,用的是灰姑娘名字中间的两个字……哦,我以前告诉过你吗?”
“你记得和我说过吗?”
“不记得,只是觉得可能告诉过你。我说过吗?”
“说过,”罗杰答道,“你被催眠时提起过这件事,可是你清醒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被催眠时自己说过或者做过什么,只是有些模糊的感觉。”她再次沉默了。
“你在回想跳舞的事。”
她呆呆地望着他:“是吗?”
罗杰微笑着点头说:“可是你终止了联想,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去了。”
她向后靠到沙发上,感觉身体重重地压在上面,就好像要钻进去一样。
“我不会跳舞,”她说,“从来都不跳。我很笨,也没有节奏感。我不喜欢跳舞。”
他点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莎莉扭动了一下身体,眼前浮现出梦境——一个黑影疯狂地舞动着,长长的红头发随着身体飘荡……她突然想起了“贝拉”这个名字。
“昨天晚上我和老板艾略特在一起。他说我一直在跳舞,还说自己叫另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贝拉。”
“你用过这个名字吗?”
“当然没有。我以前有个娃娃叫作贝拉……”
“怎么停下来了?”
“我觉得以前对你说过。”
他点点头:“你确实告诉过我那些娃娃的名字。”
“被催眠的时候?”
“是的。”
“我怎么不记得?”
“因为这些事让你感到痛苦,所以你不想记起。”
“为了治好病,我必须回忆这些事,对吗?”
“到时候,”他说,“你会想起来的,不必着急。”
莎莉低头看着地板:“这些娃娃后来变成了我想象中的朋友,我告诉过你吗?我和她们说话,还假装她们也和我说话。”
“你提起过和贝拉说话的事。”
“这些娃娃彼此不说话,她们只和我说。我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起过这件事。我假装成立了一个俱乐部,叫作‘神秘五人组’。成员有戴瑞、贝拉,还有诺拉,另外一个我不记得了……她到处惹麻烦。我想象我们经常聚会,我用茶和松饼招待她们。我们一起谈论学校里的事,还有男孩子以及其他一些重要的事。”
“你想象中的朋友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你最后一次和她们说话或者见面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我和拉里开始约会之后,这个俱乐部就解散了。”
“什么时候?”
“高中毕业以后。”
“你是怎么解散这个俱乐部的?”罗杰问道。
莎莉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信任他,竟然说出了自己从来不与人分享的秘密。他皱着眉头,关切地注视着她。
“我说自己不想再见到她们了,”她继续说道,“可是戴瑞说没那么容易,她们一旦被创造出来,就不会消失。诺拉也说她们有权存在。”
“那你怎么办?”
“我尽量忙碌着,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们。”
他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从那以后我就越来越爱忘事,有时候会忘记很长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别人说我做过的事情,我一点儿都不记得。我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做那些事,例如……”
“例如什么?”
“艾略特说,那天晚上我说自己叫贝拉,还跳了整整一晚上的舞……”
“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莎莉?”
“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疯了,可是你说我没有。”
罗杰摇摇头,坚决地说:“你没有疯,也没有精神失常……那些与现实脱节、无法正常生活,或者对自己和他人构成威胁的人才被视为精神失常。”
“那我是怎么回事?”
“你的情况过去被称为神经官能症,但现在专业人士认为病情要更为严重,属于‘分离性障碍’,包括遗忘症、神游症、梦游症,以及最近经常被提及的多重人格。”
她点点头:“我的遗忘症,可以治好吗?”
罗杰起身走到桌旁:“我认为可以治好,但你首先要理智地承认,并在感情上接受自己有这些症状。你必须认识和了解自己,并相信这些都是自己的行为,这样我们才能设法改变。”
她知道他是想让自己明白什么事,于是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只是有遗忘症?”
他点点头。
“那是不是也有……多重人格……?”
他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确定地说:“我认为我们面对的就是这个问题,莎莉。你那些想象中的朋友已经具有了独立的人格。别人看到你做过一些事情,但你毫无记忆,就是这个原因。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受到了其他人格的控制。”
莎莉点头说:“这么解释我就明白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但她心里却不相信这是真的。罗杰没有说服她。
“我们要做很多艰苦的努力,”他说,“因为我们对多重人格所知甚少,这个治疗方法也只是个尝试,但是,如果你深入了解了自己的情况,我们就能找到解决办法,或许能治愈你。”
“谢谢,罗杰医生。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下周见。”
然而,莎莉走出医院的时候却决心不再回来,不把大把钞票送给那个试图让她相信自己拥有多重人格的医生。毫无疑问,她的病一定有其他原因。
* * *
那天晚上,莎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于是起身想找本书看。书架上摆满了书,但她不记得都是什么时候买的,例如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乔伊斯的《芬尼根的守灵夜》。她拿起来翻了几页,困惑地眨了眨眼。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书的内容,于是将书扔到地板上。既然看不懂,为什么还要买?
她又拿起一本名为《新女性:现在要争取平等》的小册子,翻到扉页,赫然发现诺拉大大的印刷体签名。她连忙拾起刚才扔到地上的那几本书,发现上面都有诺拉的签名。
也许是自己写完又忘了,她自我安慰着。
她在几本书的后面发现了一个装着按摩器的盒子,里面还有一张皮肤护理说明书。她也不记得曾经买过这个东西。后来,她又发现了两本卷起来的《花花女孩》杂志。翻到中间的插页,她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不禁喘着气倒退了一步。真恶心!这是自己买的?绝对不可能!她甚至从来都不看男人的裸体图片。
拉里倒是常看《花花公子》杂志和裸体女人照片,还有性手册中的淫秽图片。嫁给一个心灵肮脏的人真可怕。
她努力让自己入睡,但每次一睡着就会梦见海滩的情景。然而那天晚上,她梦见的不是墨菲和贝拉,而是自己的双胞胎。漂浮在海面上的他们被冲上沙滩,身上缠满了水草,头和腿不自然地扭曲着。
她从梦中惊醒,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她虽然知道时间太早,但急于知道孩子是否平安,还是忍不住拨了拉里家的电话。睡梦中的拉里接了电话,非常不高兴。
“别生气,拉里。我刚才梦见彭妮和帕特了,是个噩梦,我看到他们受伤了。”
“他们什么事都没有。”
“我可以和他们说话吗?”
“他们还在睡觉。上帝,现在可是夜里两点啊!”
“我有权和他们说话。”
“你已经没有权利了,莎莉。”
“拉里,麻烦你去看看,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总是有预感。等一下,我去看看再告诉你。”
拉里放下电话走开后,她等待了几秒,听着话筒那边的动静。她听见有个女人在问是谁打来的电话。
接着,安娜拿起电话问道:“你为什么总是纠缠他?你没日没夜地打电话,快把我们逼疯了!你要是再这样,我们就报警!”
“胡说!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给他打电话了。”
“你这个骗子,昨天和前天晚上你都打过电话。就是你打的那些猥亵电话。一会儿想让他回到你身边,一会儿又威胁说要杀死他和两个孩子。我告诉你,法官说如果你再这样,就剥夺你探视孩子的权利!”
“不行!”莎莉尖叫道,“你不能这么做,绝对不行!他们是我的孩子,是我和拉里的孩子,你无权这么做……”
“没有权利的是你。你这个精神失常的疯子!如果你不停止骚扰和威胁……”
莎莉听见拉里低声说:“别说了,安娜。不要理她,她疯了。”
“她会让我们提前丧命的。”
他们两人争吵了一会儿,然后拉里拿起电话说:“听着,莎莉,两个孩子都没事,睡得很好。我知道你状态不好,但安娜说得没错,你必须停止没完没了的电话骚扰。”
“可是我没有打过电话,拉里。这是我几个月来第一次给你打电话。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仍然爱你,拉里。”
“你又来了?我的天!我以为你已经改了说谎和操纵别人的毛病。这个月你在夜里两点到四点之间吵醒了我三次。你不分昼夜地往我办公室和家里打电话。你把我当成自己的什么人了,莎莉?正是你的疯狂行为破坏了我们的婚姻。我们已经离婚一年了,你为什么还来骚扰我?我还以为你已经悔过自新了。”
“我在努力,拉里。我正在找精神病医生治疗,已经好多了。我还在一家餐厅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不会再向你要赡养费。我不想打扰你,只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很痛苦,也很担心孩子。”
“够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照顾得很好。”
“安娜不是他们的母亲。我才是他们的妈妈和你的妻子。”
“听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莎莉。现在安娜是我的妻子,而且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
“不,”莎莉啜泣着,“不,她不能这样。他们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让别人抢走,宁愿他们……”
她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孩子受伤的身体。她在说什么?她究竟在想什么?
“对不起,拉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一切都恢复正常……”
对方咔嗒一声挂断了电话。莎莉放下话筒,把头靠在枕头上。至少孩子安然无恙。她终于睡着了。
我觉得此时正是自己出来的好时机。我毫无困意,心里不断想着罗杰白天在办公室里对莎莉说的话。于是我起身穿上衣服,下楼去找墨菲。找一个假人聊天听起来有点儿不可思议,但我无法向别人倾诉最近发生的事。我当然也可以去找罗杰,不过我觉得和墨菲说话要轻松得多,因为他是我想象中的朋友。
墨菲正站在玻璃窗后面“值勤”,左手握着警棍,右手高举着。
“我需要找个人谈谈,墨菲。”我对他说,在他面前的台阶上坐下来。
“我明白你的感受,墨菲,”我说,“日复一日地站在这里,看着别人享受生活,自己却要在这儿站岗,守护这片地方。我猜你也和我一样,梦想着上帝有一天会把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人。记得《木偶奇遇记》吗?奥斯卡给莎莉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爱上它了。小木偶后来变成了真人,你也会的。世界上一定有成千上万想象中的朋友和我们一样,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变成真人。”
墨菲一言不发,我也没指望他和我说话。有人倾听,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现在的问题是,墨菲,莎莉根本不相信罗杰说的话。让莎莉接受自己拥有多重人格的事实并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对她是福还是祸?罗杰说治愈莎莉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得死,我相信他,可是他自己确信吗?”
墨菲倾听着,笑容中透着悲哀。
“如果莎莉或者诺拉自杀了,我们其他人会怎么样?我过去以为人死之后,灵魂——我们所有人的——就会得到解脱。然后,我们每个人都会因生前的行为而获得救赎或者受到惩罚。我相信上帝不会因为金克丝或者贝拉的恶行而惩罚我。莎莉和我是无辜的,我们应该去天堂。你说呢,墨菲?
“我现在还不清楚诺拉的为人。她基本上是个好人,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她是个无神论者。她不相信上帝,还经常抨击政府。她赞同群居和激进思想,例如自由与平等。我赞同诺拉的观点,可是贝拉激烈地反对她的言论。贝拉说只有她那种人才能改变现状,因为只有女人能让男人去做符合女人心愿的事。贝拉那么一说,我又觉得她的话有道理。诺拉赞成堕胎,大概进不了天堂。除了偶尔在商店里偷点儿东西外,她倒没干过什么坏事。她还有一些坏想法,但没有实施。她这样的人会下地狱吗?企图自杀但没有成功,结果会怎样?”
我知道如果墨菲能说话,一定会告诉我“不知道”,因为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答案。
“有时候我想,”我继续说,“像我们这样的怪异心理组合——就是罗杰所谓的多重人格,如果其中一个人死了并进入来生,其他人大概还能继续活下去。倘若如此,我即使没有亲身体验,也能知道死后会发生什么事。这将是一件……”
我觉得墨菲赞同我的想法。
“墨菲,那个真正的人应该是我,对吧?上帝啊,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那天我和墨菲一直聊到将近夜里四点,真正深入到了精神层面的问题,就好像我在乞求帮助。
高举着右手的墨菲像是在祝福我,令我颇感欣慰。同墨菲谈话,我对自己有了更多的了解,并相信在莎莉接受事实之后,我在这个世界上仍然会有一席之地。
第二天清晨醒来,莎莉为自己昨天晚上给拉里打电话的事感到羞愧。她本想再给他打个电话表示歉意,但想到这样会让他更生气,于是作罢。她去找衣服,竟挑不出一件满意的。她需要买几件新衣服来振奋情绪。
莎莉决定到霍顿商场转转。在乘地铁前往三十四街的路上,她一直紧张地坐在那里,心中充满了恐惧。她曾经看过很多有关地铁攻击事件的报道,因此仔细地审视着车内每个男子的脸——特别是年轻男子。现在的青少年暴力倾向越来越严重,让人失去了安全感。他们还偷钱去买毒品,让纽约变成了一座充满罪恶的城市。换车时,她紧张地将红色的大手提包夹在腋下,观察着是否有人跟踪自己。
走进霍顿商场熟悉的大门,她才松了一口气,但仍然将手提包带挂在肩上,用手紧紧按住,像电视里打击犯罪宣传片中提示的那样。
莎莉买了两条裙子、一条休闲裤和一件浴袍,款式与她平常穿的都不同。她感觉自己的着装风格变得年轻和时髦了。买这些东西,她几乎掏空了腰包,剩下的钱仅够买回去的车票。她决定过几天到霍顿商场开个账户。
乘自动扶梯下楼的时候,莎莉发觉一个身穿牛仔裤和棕黄色风衣的麻脸男子一直跟着自己。她在二楼下了扶梯,向电梯走去,那个男子也尾随她进了电梯。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在裤兜里。莎莉紧靠着电梯,脖子后面开始疼痛起来。她想等他先下电梯,然后自己再到另一层下去。可是直至电梯升到顶层,男子仍然留在电梯里。就在这个时候,头痛消失了,她感到浑身发冷,不禁颤抖起来……
诺拉走出电梯,搞不清楚自己到霍顿商场来干什么。
从海滩回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她还记得内森的海景、雨夜、脚趾间潮湿的海沙,还有三个男人将自己拖到栈道下面的事。她得去问问戴瑞,从科尼艾兰回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打开手提包,发现里面有一件短浴袍,因而断定出来买东西的一定不是莎莉。这些东西大概是贝拉或者戴瑞买的。她心想,既然都已经来了,何不买些绘画用品?可是她打开钱包,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元五十美分,连乘出租车回家都不够。真该死,连支票本都没带!
诺拉对那个让自己陷入困境的人十分恼火。她走到绘画用品区,趁店员转头之际,将三大管颜料偷偷放进购物袋,然后又巧妙地偷了两把刷子,因为她觉得自己也需要。
确信没人看见自己的举动,她便乘自动扶梯下了楼。这时,她发现一个身穿牛仔裤和棕黄色风衣的麻脸男子尾随着自己。她心想,这个无赖要是想偷钱包,那可要失望了。
那个男子追上诺拉时,她已经走出了大门。
“小姐,”他开口道,“我是店里的警卫,请你跟我回店里去。”
诺拉瞪着他:“你说什么?”
“麻烦走一趟。”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警卫?”她说,“我倒觉得你是个扒手。”她说完便继续向前走,希望能强行摆脱他。
“小姐,”他和她并排走着,“等等!”他掏出皮夹,亮出了霍顿保安处的警察证件。诺拉这才注意到他风衣下的肩带上挂了把手枪。
“我什么都没干。”她说。
“跟我走吧,我们会搞清楚的。”他说。
诺拉转身与他一起往回走。“我的律师会给你打电话,”她说,“我要控告你和这家商场诬告!”
他将她拉进标着“员工专用”的电梯,然后转身说:“现在我们可以到行政办公室去报警,或者……”
他上下打量着诺拉,语气缓和下来。从他的目光中,诺拉看出他是想做个交易。
“或者怎么样?”
“也可以跟我去地下室。那里有个小仓库,我抓的四十个妞儿都去过那儿。那里很隐秘。”
“那又怎样?”
“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
“我可以留着这些东西?”
他耸耸肩说:“有何不可?又不是花我的钱。”
诺拉伸手去按下去往地下室楼层的按钮,想多争取点时间,设法逃走。
电梯下降时,他伸过手抚摸着她的臀部。
“你真是个美人儿。”他低声说。
“我知道,”她回答,“正好是你喜欢的类型。”
到了地下室,他们走出电梯。他领着她穿过堆满纸箱的过道,走进一个小房间。看到周围空无一人,诺拉刚才表现出的强硬态度顿时荡然无存。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无路可逃。他开始抚摸她的乳房。诺拉感到一阵凉意,身体开始颤抖。“来呀!宝贝,”他说,“你和我一样迫不及待吧?”他拉开裤子的拉链。诺拉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 * *
麻脸男子抱住她的臀部拉向自己。金克丝用力推开他,厉声叫道:“拿开你的脏手!”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变化吓了一跳,慌乱中抓住了金克丝的手臂。她顺势抓住他的手使出一记过肩摔,然后迅速将他按倒在地。紧接着,她用膝盖猛顶他的腹股沟,并用手掐住他的喉咙。
“我应该杀了你,狗娘养的畜生!”
这个年轻警卫被金克丝掐得喘不过气来,眼珠几乎要蹦出眼眶。她将手伸进他的外衣,从肩带上摘下了枪。
“这个能派上用场。”
男子恐惧地望着她。金克丝举起枪在他头上猛力一击,他昏了过去。
“教训教训你这个侵害良家妇女的畜生!”
然后,金克丝将他的身体扶正,让他看起来像是躲在角落里睡觉。临走前,她把手枪放进自己的手提包,关上房门。在纸箱中间转了好一阵,她才找到员工专用电梯。上了电梯,她按下一楼的按钮。走出商场大门,她立刻消失在人群之中,随着人流向七街出口走去。
金克丝乘地铁回到自己的公寓,刚进屋就立即查看了购物袋里的东西。那些衣服和油画颜料令她感到厌恶。她又查看了那把点三八口径的手枪,发现里面上满了子弹,于是决定把它藏到一个其他人不会发现的地方。她从厨房拿来一个塑料袋,把枪放进去。等到天黑,她从地下室拿了一把铲子,从后门溜进公寓的后院。确信周围没有人后,她在一根电线杆的右下方挖了一个大约一英尺
深的坑,将包好的手枪放进去。为了不让人看出是新挖的,她把坑口填平,然后用杂草盖好。
回到公寓,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莎莉醒来便四下张望,努力回想自己昨天去过哪里,又干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站在霍顿商场的电梯里,担心钱包被身旁的麻脸男子偷走。那以后发生了什么?手为什么这么脏?我到底干了什么?
她在房间里到处找购物袋,最后终于在衣柜里找到了。她把衣服拿出来挂好后,又发现袋子里还有两把刷子和三管油画颜料——黄色、钴蓝色和深褐色。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她打开所有的包装纸,但只找到了衣服的收据。没有绘画用品的收据,这怎么可能?即使忘记是自己买的,也应该有收据。如果没有收据,那只能说明……
莎莉不敢再往下想。
她洗完澡,穿上一件旧印花衬衣,边吃早餐边思索着。她绞尽脑汁,但还是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昏厥现象越来越严重,她在此期间到处走,做了很多事情,但是都没有记忆。她觉得如果罗杰医生不能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自己就会被送进疯人院。她在前往公交车站的路上买了一份《每日新闻报》,在第二版看到了一篇关于霍顿商场警卫遭到袭击的报道。她紧盯着报纸上那个麻脸警卫的照片。
据该警卫说,他遭到了一个盗窃绘画用品的女贼的攻击。那个女人中等身材、深色头发,背着一个红色大手提包,手里提着霍顿商场的购物袋。正因为该女子神色慌张,好像在害怕什么,才引起了他的注意。莎莉读到有关枪以及那个女人后来突然变得凶猛起来的部分,身体不禁剧烈地颤抖。她告诉自己不能再看下去,该去上班了,想将这件事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除。
莎莉很庆幸午餐时间是托德而非艾略特值班,因为她不想回答任何有关约会的问题,也不想让艾略特接近自己的身体,但是她发现托德在仔细地打量自己。他几次走近她,似乎想问什么,但最后还是用力咬着口中的牙签转身离开了。他已经看了《每日新闻报》?他是不是起了疑心?
午餐时间过得很慢,我决定让莎莉独自应付。她还没出过什么差错,也没有人和她说起过什么,所以我下午可以休息了。
莎莉离开餐厅的时候,没有发现托德在跟着自己。她正想着麻脸警卫和枪的事,突然听到脑海中有个低沉的声音说“教堂”。这可不是我或其他人说的,而是她心中突然闪过的念头。不过,连我也觉得这是说话的声音。莎莉在路口等着过马路的时候,我又看见了托德。他就站在马路对面,但是莎莉没有注意到。圣迈克尔教堂与黄砖路餐厅只隔着两条街,莎莉想起罗杰医生要她信从内心的力量,于是戴上头巾走进了教堂。
走进阴暗的教堂,莎莉不禁打了个冷战,在黑暗中摸索着。她忽然觉得告解室就像个电话亭,于是想象着自己走进去给上帝打长途电话,询问为什么自己的大脑中总是有那么多信号,而信号又为什么总是中断。天堂里有电话吗?区号是多少?可以直接接通上帝,还是要通过总机转?她担心电话簿里没有记录上帝的电话。
莎莉想忏悔,但是记不起自己有什么过错。这不合常理,她不可能没有过错。报纸上登载了她偷窃的报道,但她是清白的。然而,如果自己真的没有过错,内心又为什么会如此压抑、无助?难道是自己干了这些事却想不起来?
她发现大家都看着站在过道中央的自己,于是连忙跪下来在胸前画十字,然后溜到一张长凳前跪下来祈祷。这时,她觉得有个人移到了自己身旁,抬头望去,发现来者是托德。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或者是他已经看过那篇报道,认出自己就是那个女窃贼?她刚要开口,但头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她看了一下手表:下午两点二十三分。她用手捂住脸,低下了头。尚未念完“圣母马利亚,充满慈爱……”她就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