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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北镇之行

背着书包,手提竹鞭,我出了桃园大门。刚要关门,突然发现几只小狗争先恐后钻出门。它们悄悄跟在我后边,竟一点没发觉。

“回去,都给我回去!”

竹鞭抡起,“唰唰”几响。小狗们趴在地上,眯着眼睛,耳朵贴伏头顶两侧微微颤动。我敲敲黑子,它赖着不动。抽了一鞭,它挪动着往两只狼狗身后蹭。我举起竹鞭,黑子连忙夹着尾巴溜进大门。竹鞭在空中一挥,斜下空劈,青儿、干儿狼赶紧爬起身。竹鞭向青儿一指,它跳到远处使劲摇尾巴。打了干儿狼一下,它躲开我,既不跑走也不进门,转着圈跟我胡缠。

“都给我滚回去!谁不回去,我抽死它!”

追过去狠抽一鞭,干儿狼满满当当挨了一下,尖叫一声逃进大门。我暗自庆幸,旷野就在眼前,小狗们依恋桃园,没有一个逃跑。黑子缩在门口,干儿狼站在它身后,它俩看着我和青儿。我把门缝关小些,离开大门,用竹鞭指指青儿又指指门缝。

“回去!青儿,就剩你一个了。快点进去!”

青儿跑过来,忽地一扬头跳开,来回拉锯,跟我软磨硬泡。我离开门口几步,放下竹鞭。

“好青儿,听话。回来我给你好吃的。”

青儿跑到远处,假意在地上这闻闻那嗅嗅,装作没听见。等了一会儿,见青儿毫无悔改之意,我火了。追上去狠狠一鞭,青儿急闪,飞快逃走。它并不跑远。我猛追几步,鞭子斜劈横斩,鞭头总和青儿差半米。

我停步喘气,留神园里那两个是否企图趁机外溜。青儿跑到我面前频频摇尾,左跳几下,右跑两步,坚持非跟我走一趟,一副耍刁放赖的顽皮相,死皮赖脸跟我穷对付。我几次试图绕到青儿后边,把它往桃园方向驱赶,这小子滑得厉害,根本不让我占据有利地形。我俩转来绕去,来回兜圈子,它总是抢占外围。

我气喘吁吁合拢大门。给青儿一张铁青脸,拄着竹鞭大步走去。青儿在后边小跑着跟上来。我回身狠抡几鞭。

“不要你了!滚蛋!桃园你也甭回,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吧!”

走了没几步,青儿“噌”地从我腿边溜过,放开大步奔跑。它在远处停下来,坐在大路边上。妈的,这浑蛋在那等我呢!

园里传出喔喔叫声,干儿狼在嗥。黑子从门栅栏间伸出半个脑袋,撅着鼻子,小眼睛羡慕地望着青儿。嗥声停住,干儿狼往园里跑去。跑出十几米,突然转身向大门急驰,将到门口,顺势屈身一跃,后腿蹬上横栏,上半身从门框上冒出来。我急忙往回跑。干儿狼正拼力往外挣,我朝狗头狠抽一鞭。一声惨叫,干儿狼摔进园里。它爬起身,呜呜咽咽哀嚎。竹鞭敲打铁门,几声脆响,黑子逃离大门。

走了很远还能听见干儿狼尖细的嚎哭。青儿在前边小步颠颠跑着。我边走边骂,骂着骂着不知怎么气就消了。再骂,声音虽凶,它也不认真对待。反而咧着大嘴,耷拉舌头,在我左右前后欢蹦乱跳。讨好似的凑近我,寻机企图献点殷勤。我一举竹鞭。

“我他妈打你!揍不死你这个坏蛋!”

青儿一下子蹦开,忽地跳回来,赖巴叽叽表示亲热。装出很害怕的样子,好像时刻准备躲避鞭打。它和我都明白,我真想打它,这么近根本躲不开。我虽没打它,嘴里骂骂咧咧。青儿不时停下来,竖着耳朵听我骂它什么。它竟然大胆凑到我腿边嗅我手,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轻轻一舔,我心整个软了,也不骂它了。走一段路青儿就跑过来把鼻子伸给我,等我把手送过去,它舔两下再继续跑。青儿威风凛凛,这样一只狼狗在我身边,自觉十分体面。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它是个母的。

狗的面孔乍一看,和中国人看洋人一样,似乎长得都差不多。这一阵子看得多了,发现它们面孔和人一样丰富多彩,美丑不一,有着各自特色和许多细微差别。黄黄儿发起狠一副恶魔相,高兴时竟有猫或狐狸的媚态。大个儿脸膛方正宽厚,慈眉善目。黑子是一脸顽童样。干儿狼倒吊着眉眼,小脸儿永远那么委屈沮丧。从正面看青儿,越看越觉得它具有一种狗的清秀。与大个儿和黄黄儿相比,青儿身段极为苗条,属于细高个儿。

园外新鲜广阔天地把青儿乐坏了。它快活地奔驰跳跃,似乎追逐什么。其实没有目标,只是尽情撒欢。有时它在远处伫立片刻,突然像骏马扬起两条前腿,把身子转向我,飞一样急驰回来。嗅嗅我手,随我抚摸,并昂首四面观望。

走着走着青儿突然不见了。我焦急呼唤,喊声一起,不知从哪儿,唰地闪出一个疾奔的身影。声音刚落,青儿已经停在我面前,扬着头微微喘气,就像一直在我身边。一路之上,它专门喜欢欺负小孩和妇女,像是知道这两种人可以吓唬一番开心取乐。多次警告均无效果。青儿决不去招惹小伙子。它尤其喜欢追逐,无论什么,只要在它前边一跑,它撒腿就撵,穷追不舍,好像要和人家赛跑。别人被它一追,吓个半死,跌跌撞撞,晕头转向瞎跑一气,跑得越快,青儿追得越欢。直到人家跑不动或是摔个大跟头,它才从人家身边绕一圈,若无其事慢慢跑回来,在我手上嗅嗅。

前方已是北镇。我在镇边一条背静的街上找到粮店,对青儿喊了一声:“在这等我,别跑远了。”

不管它是否听得懂,径自进了粮店。店中顾客寥寥,买了几斤干切面就出来了。青儿果然没跑远,看见我马上亲热地迎上来。进了镇子,青儿在我身边紧紧跟随。我到饭馆买了花卷和馒头。综合商店是幢二层楼。楼前广场是小镇贸易中心,杂色人等很多,有鸡和猪在游逛。卖冰棍、青菜水果的小贩们没精打采。

我照前吩咐青儿几句,进了副食店。透过大玻璃窗,见青儿在广场上很安分。东张张西望望,在地上嗅嗅,显得十分拘谨。柜台前排着一个长队。买好酱油、醋、豆油及各类副食,我到二楼百货部转了转。买了些针头线脑,牙膏肥皂。看上了一件天蓝色的晴纶运动衫,犹豫买还是不买。想起青儿还在外边等我,忙提着东西下楼。

青儿不见了。我四处张望,喊了几声,青儿没出现。我背着书包,手提网兜,转着圈喊叫:“青儿,来——来——”

它仍无踪影。镇子比桃园小多了,这么大声喊,它怎么听不见?急得我扯嗓子乱叫,周围投来惊奇目光。我十分焦躁,逢人便问,是否看见一条青黑色的狼狗。脑中闪现多种不祥设想,心烦意乱不知所从。

隐约听见远处有狗叫声,我赶到镇边那条街。粮店门口,青儿正和一只豺狗相对咆哮。青儿围着对手转,寻找攻入机会。那狗夹着尾巴,随着青儿原地自转,大牙正对青儿。从气势上看,双方已然过招,青儿似乎大占上风。一定是它在广场上等得着急,跑到粮店来找我。青儿见我进过这个店门,又从里边出来,进那个店门半天不见人影,可能还会从这个门出来。真难为了小狗!我心中一热。

“青儿!”

它猛回头,扔下对手向我飞奔,快乐得又蹦又跳。我摸摸它脑袋,它舔舔我手。粮店出来一个矮汉吆喝:“怎么回事?那是谁的狗?”

“我带来的。我买东西去,它到这找我来了。”

我颇为自豪。青儿贴着我腿伫立不动,双耳直立,雄赳赳目视那穿白罩衫的人。豺狗气势大增,汪汪吠叫。我连忙抚摸青儿头顶,拍拍它水亮的黑鬃。

“走吧,青儿,咱们回家。来!”

我转身等它。青儿冲那矮汉龇龇牙,一转身跑了几步,又扭脸朝那狗咕噜一声。我俩沿大路走到一片旷野,把青儿叫过来。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馒头,犹豫一下又放回去。手插进书包底捞出一个花卷。青儿看见馒头十分激动,一见花卷顿时全身振奋,鼻子喷气,连舔嘴唇。我撕下一条递过去,青儿迅速一叼,我赶紧缩手。

“别抢,别抢,都是你的,慢慢吃。”

一片花卷托在手心送到青儿面前,它轻轻衔起,嘴巴一颠一颠嚼。吃完一块乖乖等,不急不忙地吃,不时左右扫两眼。最后一片吃下肚,它还在等。我拍拍手,它一扭身跑了。跑了一阵,停在大路边上回头看我。好小子,你想告诉我,你认识回家的路,是不是?

匆匆把买的东西整理一下,我斜挎大书包,竹鞭挑着网兜背在背上。青儿见我跟上来,在大路两边跑来跑去玩耍。越走身上东西越沉,忽然心生一计。怕摔的东西全都换进网兜。招呼青儿过来,把书包挂在它脖子上,书包带在它脖子上绕了两圈。青儿肩头斜背沉甸甸的大书包,它毫无怨言,反而自我感觉美得很。书包带嫌长,又在它脖子上绕了一圈。

“走,咱们回桃园。”

书包一歪,挡了青儿一条前腿。它一扭一扭蹒跚地往前挣扎,像一个急忙赶路的瘸子。

“别急,慢点走没关系!”

它那份儿别扭,却嫌我走得慢,自己趔趔趄趄倒着步子。带子收紧,书包拖到地上,妨碍大大减少,青儿高兴了,它侧身拽着书包跑将起来。书包在尘土中翻滚,里边的东西往外漏。

“站住!你他妈站住!”

青儿觉得速度不够快,铆足了劲往前蹿。脖子上带子越勒越紧,它憋得呼哧带喘,傻乎乎拼命往前挣。我追上去,一把擒住它。青儿脖子老粗,脸涨鼓,眼睛好像凸起来,还乐滋滋以为自己干得很出色。我哭笑不得,一圈一圈给它松开带子,蹲在地上捡东西。咸菜头滚了一路,味精有塑料袋包装不要紧,肥皂、牙膏……就是一包海米只剩下几粒。我把地上的海米一粒粒往纸包里捏,青儿在一边好奇地看,不知道我在搞什么名堂。它闻闻海米,不感兴趣。幸亏这小子没开过海荤,不然它长舌头一甩,这一地小海米立时一粒不剩。我弄巧成拙,青儿越帮越忙。它那么热心认真卖力气,真没法埋怨它。

桃园北村口有一只黑白花斑狗闲荡。青儿看见那狗,立刻奔过去“叫碴奔儿”。花狗不示弱,连连吠叫。青儿直扑上去,几秒钟内花狗在地上翻了一滚儿。爬起身又和青儿扭打,青儿一口咬住对手脖梗儿,肩膀一撞,花狗摔倒在地,尖叫一声夹着尾巴逃进村。青儿这一招非常像黄黄儿惯用的手段。

一只母狗如此好勇斗狠,我甚为赞赏。那花狗个头儿比青儿高大,身子骨却单薄,一连两次翻倒,轻飘飘如一只羊羔。相比之下,青儿倒显得健壮茁实。花斑狗没影了,青儿得意洋洋跑到我面前,摇头摆尾好像在问:怎么样,你都看见了吧?

“看见了,你简直骠悍无敌。不过,是在桃园外边。”

青儿一到木棚下,黄黄儿便要无礼,青儿躲开走到一边。却见黑子不言不语溜到青儿背后,突然立起往上爬,十分吃力。我大为惊异,差点儿喊出一句:小东西,你要做嘛?看清了黑子的意图,不由哼了一句:“妈的,不学好,这么小,就想干这事!”

青儿挣开,不耐烦的样子,似乎说:小孩子家,闹什么!黑子缠上去,非要上。终于扒住人家尾部,四面观望,似乎干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业。面目无表情,显得傻头傻脑。干儿狼立在远处呆看。黄黄儿一点没吃醋发火,倒在一旁静静观察,颇有兴趣。青儿轻轻挣脱,黑子赖赖又跟过去。虽然艰难,居然又爬了上去,牢牢抱住,十分快活的样子,一点儿不害臊。青儿没有摔它,反而任其所为。只见那黑子压紧人家尾部,一撅一撅又拱又晃。竟然左顾右盼,美得很,以为黄黄儿大不如它。倒是怪,悍勇的黄黄儿费尽心力,无数次进取至今未成好事,这赖小子他妈居然一次得手。青儿不知为什么如此顺从?又看,好像双方位置不对。我蹲下去,发觉黑子身体下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黑子肚皮顶着人家屁股蛋儿,根本见不着那东西。终于看见那关键的部分好好在原来位置上,并没参加行动。我心里有气又觉好笑。这小坏种装洋蒜,真他妈孙子!黑子见我这般在意,万分得意,更加装得十分快活,很英勇地一拱一拱,极像真的。以为自己“特能个儿”,终于在主人面前露一手,如此杂技表演别人不行,并不知道实在是丑态百出。

因为不是那么回事,我没了兴趣。黑子见我走开,便下来跑走干别的去了。 wgHpnJC/M9msm78kpfRuNgpyJPHqXyT3CREFaaXVclHi0PUR0H30rW9z04Q3H0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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