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射击

园里散步我从不忘记背上气枪，我觉得这枪越来越沉。林中鸣声啾啾，翠绿、淡黄、五花……各种小鸟树枝上飞窜。子弹把枝叶打得噼啪乱响，一根鸟毛也没打下来。

我坐在树下抽烟，无意中看见不远处，树杈上站着只大串鸡。打还是不打？来他一枪，那呆家伙一定大喊大叫怆慌逃窜。扳机扣动，一团黑影沉甸甸落入草丛。我突然省悟，心中狂跳，猛跑过去，一个鱼跃扑进乱草，双手按住串鸡。一阵心花怒放！我如醉如痴，摇摇摆摆往回走。一路之上逐一向青儿、干儿狼、黑子举起大鸟。木棚下，我把死鸟在黄黄儿面前晃来晃去。最好让黄黄儿它们都亲眼看看，我是如何不声不响用“棍子”朝树上一指，“啪”！大鸟顿时凭空栽下。它们一定会认为我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有极其敬佩的必要。

我制作一个画着鸟的靶子，天天对靶练习。修改稿子感到疲劳，就蹲在门口精心往纸鸟身上钉窟窿。提着气枪园里东遛西转时，看见什么打什么。一块树疤，半块砖头，电线杆上的磁珠……看见木棚下大灯泡尤其手痒。凡是圆点形象，都会勾起我开一枪的欲望，连墙壁和顶棚上污迹疤痕也不放过。命中使我产生快感，增添信心，以及对个人威力的自我钦佩。一次落空，我会跑到近处连开十枪，把目标打得稀烂。一连十几天，我打昏了头，桃园成了一个点的世界。对黄黄儿和黑子的圆鼻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不知多少次强制自己，打消在这种标准圆点钉入一颗子弹的邪念。

万分遗憾，认真起来，半个月一无所获。苦练实属白费力气。气枪说明书上写道：“室内十米，弹着点扩散半径为两厘米。”这杆枪先天不足无法补救，拿着它不过是瞎蒙胡撞凑合玩玩。突然想到：自己在文学上的追求是否也是如此？像一个立志进入国家足球队，发誓捧回世界杯的瘸子，矢志不渝，死不回头。燃起一支香烟，坐在门槛上沉思。我想到黑子与两只狼狗的血战……手心里痒，干儿狼用鼻子在拱。我推开它，站起四处张望。小黑子呢？我突然觉得黑子是很好的小狗。干儿狼嗅我裤腿，脚掌在它身上一点，它顿时歪到一旁，不敢再往前凑。我大声喊：

“来——来——”

进屋拿了一个馒头。出门时，青儿和黑子像从天上掉下来。院里四双眼睛盯住馒头。我掰了整整半个馒头，忽的俯身向黑子嘴里塞去。它略微一惊，马上一口叼住转身就跑。干儿狼和青儿闪电般追上去。黄黄儿扯着链子站起来，目光追随三只飞奔的狗。馒头块儿太大，黑子在迅跑中狠嚼猛咽。青儿追上时，它在咽最后一口。没机会细嚼慢咽品尝滋味，黑子得到大吞大咽的快感，心满意足乐颠颠跑回来。

剩下的馒头分成三块，青儿和黄黄儿各一块。最后一块递给干儿狼，它急促一叼，缩手时已被咬得生痛。小黑子面向我快活舔着嘴巴。我蹲下身看它，它想靠近又不敢，摇着尾巴，黑眼珠一闪一闪观察我面孔。这一身脏乎乎的绒毛，只有头顶脏得不算厉害。我用指尖搔搔它头皮，黑子顿时美得不行，像弹簧一样蹦跳起来。青儿和干儿狼靠拢过来，我抄起竹鞭一挥，三只小狗立刻连蹦带跳跑掉了。桃园很大，它们知道主人不需要自己时，该到哪儿去玩耍。 rn2nuflWxn2kcwh8JazRFgXPHLYkPc57taIoDIjaOV43ylai87Wc63HrRbz6RNz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