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是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前11世纪—前6世纪)的诗歌,分为“风”“雅”“颂”三部分,共计三百零五篇。先秦时称《诗》《诗三百》,西汉时被尊为儒家经典,五经
之首,故称《诗经》,沿用至今。
关于《诗经》的编撰,主要有三种说法,其中两种是“乐官采诗说”和“孔子删诗说”。“乐官采诗说”主张《诗经》由官员和乐师定期到民间采风,整理而成。《诗经》的时间跨度前后达几百年,涉及地域极广,有十五国风,在古代交通不便、语言各异的情况下,若非官方组织采集整理,要编撰这样一部诗歌总集是不可想象的。《汉书·艺文志》记载:“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而“孔子删诗说”则主要依据《史记·孔子世家》的记载:“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这两种观点在学界向有异议,被普遍认可的说法是:《诗经》乃历代乐官采集,孔子对其进行了整理,这在《论语》里也有记载。不过孔子只是对“雅”“颂”进行了局部删减和调序,补充了一些乐诗,使“诗三百皆可以歌之”。
第三种说法是尹吉甫采集、孔子编订。
尹吉甫,西周名臣,是尹氏、吉氏的太始祖。他文武双全,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曾辅佐三代周天子,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哲学家和军事家。周宣王曾命大臣作诗赞颂尹吉甫“文武吉甫,天下为宪”,可见其功绩。蔡邕《琴操》里收录的琴曲《履霜操》,就是尹吉甫的长子伯奇所作,其中还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
伯奇的后母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伯封继承尹吉甫的爵位和财产,便向尹吉甫诬陷伯奇对自己有非分之想,常有轻薄之举。尹吉甫不信,因为伯奇是大孝子,后妻让他自己去看。第二天,尹吉甫没有上朝,偷偷藏在家里,只见伯奇给后母请早安后,突然间拉拉扯扯。尹吉甫勃然大怒,跳将出来,不由分说就将伯奇赶出家门。伯奇无从申辩,一个人走在深冬里,饥肠辘辘,衣衫单薄,又冷又饿,想起无罪而被放逐十分伤心,便拿出琴弹唱起来,即《履霜操》。琴声恰被路过的周宣王听到,方知伯奇的冤屈。原来,后母知道伯奇仁孝,就提前放了几只毒蜂在自己的衣领后和袖口上,伯奇一见,唯恐后母被蜇,于是上前捉蜂子,远看貌似拉扯。尹吉甫得知原委后,杀死了后妻,把伯奇接回了家。这就是琴曲《履霜操》的来历。北宋文学家范仲淹一生最喜《履霜操》,人称“范履霜”。
也有传说伯奇死于荒野,化作伯奇鸟,就是伯劳鸟——中国民间十二神物之一,居东北,专吃噩梦。如做噩梦,早起面东北念咒,伯奇鸟就会把噩梦吃掉。
秦始皇“焚书坑儒”后,《诗经》就失传了。至西汉汉惠帝时,毛亨出来讲《诗经》,并传给侄子毛苌
,使《诗经》得以传承至今。据考证,成语“毛遂自荐”中的毛遂为毛姓的始祖,因此毛亨、毛苌是毛遂的后人。“大毛公”毛亨,战国末年鲁国人,著名学者,荀子的学生。毛亨最大的成就就是为《诗经》作注,编纂了《毛诗诂训传》,史称“毛诗”。前212年,秦始皇“焚书坑儒”,毛亨为保护《诗经》等典籍,携家眷从鲁地一路北上,最后在水草丰美的偏远之地武垣县(今河北省河间市)定居下来,隐姓埋名,装成本地人,后入籍河间。直到前191年,汉惠帝废除了秦始皇的“挟书律”,毛亨才敢公开收徒,讲解《诗经》。当年讲解《诗经》的还有齐人辕固、鲁人申培、燕人韩婴,但唯独毛诗传继儒门正宗,解经时常与先秦典籍相合,且训诂平实、准确、简明,便于传习,得以流传,其他三家都失传了。
《诗经》中与琴相关的诗共八首,我们介绍其中四首。第一首是《关雎》。这首小诗也是《诗经》的第一首,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中国文学史的开篇,因此,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特殊的位置。全诗如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全诗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描写一位男子在河边遇到一位美丽的姑娘,萌发爱慕之情,以雎鸠的关关和鸣之声引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第二部分写此君从此夜不能寐,彻夜辗转,表现了深深的思念之情;第三部分写此君想以琴瑟结交姑娘,幻想着洞房之夜钟鼓齐鸣的欢乐场面。
这首诗被历代儒者当作夫妇之德的典范,为什么呢?首先,这首诗描写的是以结婚为目的的负责任的爱情,这一点非常重要。其次,男女双方是君子和淑女,君子有地位和德行,窈窕淑女端庄贤惠,身材又好,不失为一桩美满理想的婚姻。再次,君子只是相思,无攀墙折柳之类的行径,感情真挚又有所克制,彬彬有礼,不失君子之风,如孔子所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笔者以为,这首诗从侧面也表达了对古琴的赞美——为心爱的人弹琴鼓瑟是君子最好的表达情愫的方式,也只有淑女才能配得上君子“琴瑟友之”。同时,它也昭示着琴乃修身养性之器也,一位真正的琴人一定是一位翩翩君子。
下面,我们介绍第二首与古琴相关的诗作《国风·鄘风·定之方中》:
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
升彼虚矣,以望楚矣。望楚与堂,景山与京。降观于桑,卜云其吉,终然允臧。
灵雨既零,命彼倌人。星言夙驾,说于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渊,騋牝三千。
这首诗描写了卫文公带领百姓在楚丘重建都城的场景。其中,“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说的是,榛树和栗树的果实可用于祭祀,而桐木和梓木是斫制琴瑟的主要材料。
那时的信息传播很慢,学习一种技能也很不易,能在民歌中明确作琴的原料,可见琴在当时的民间是常见之物,斫琴也是比较普及的。能在宗庙附近种植用于制作琴瑟的树木,也可以说明琴是先民祭祀时重要的礼器之一,是华夏民族生活的一部分。
《诗经》中与古琴相关的第三首诗是《国风·郑风·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鸡鸣,即丑时,又名荒鸡,是十二时辰中第二个时辰,相当于凌晨一点到三点。昧旦,又名昧爽,指的是天要亮没有亮时(东方已发白,太阳还没有出来)。也就是说,在时序上,“鸡鸣”在“昧旦”之前。或有人质疑,常言道鸡叫三遍,第三遍鸡鸣之时是否在昧旦后?实际上,第三遍鸡叫一般在“五更黑”之前,即破晓之前,此时接近昧旦,但还没到。所谓“鸡鸣而起,昧旦而朝”,可见鸡鸣应在昧旦前。为什么反复讲这两个时间概念呢?因为它关系到我们对整首诗的解读,须先搞清楚。
前两句“女曰鸡鸣,士曰昧旦”,说的是一位女子说“鸡叫了”(夜里三点),而男子回答“天快亮了”(快六点了)。通常的解读是:女子催促男子赶快起床去狩猎。但根据前文对“鸡鸣”与“昧旦”的时序说明,这个说法逻辑上有问题。如果是女子催着男子起床狩猎,应该是“女曰昧旦,士曰鸡鸣”——男子不想起,所以推说天还黑。但这种一个催、一个赖的情景,似乎缺少诗意,又是否会发生在一对真心相爱的男女身上?若真如此,第二段的浪漫又从何而来呢?
笔者曾读过一篇解析这首诗的文章,对其中的观点深以为是,不谋而合,在此与大家分享。
从“弋凫与雁”一句来看,地处黄河中下游的郑国此时已是深秋或初冬。想象一下,在这种季节,天还没有亮,男子就已起床,要去狩猎了。这时女子醒了,心疼地说:“鸡才叫,你再睡一会儿吧。”男子说:“不能睡了,快天亮了,时间不早了。”女子撒娇道:“你看夜色还深,星星还闪,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男子说:“不能再睡了,得赶紧出发打鸟,不然天一亮,野鸭和大雁就飞了,不好射中了。”如此才符合“鸡鸣”与“昧旦”的时序逻辑,其后的琴瑟和鸣,亦顺理成章了。
至于诗中涉及的其他问题,历来也是众说纷纭,如,诗中“士”与“女”是何关系?两人是何地位?是穷苦猎户、普通人家,还是贵族?传情意的杂佩是男送女,还是女送男?“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中的“御”是何意?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中的“御”字,笔者以为应是“侍奉”之意。“琴瑟在御”意思是因有琴瑟相伴侍奉,方有岁月静好。类似的用法还有《尚书·五子之歌》中“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一句,意为“带五兄弟一起侍奉母亲”。
也有一些学者认为“御”是对帝王的敬称,如御用、御旨等。按这种说法,“琴瑟在御”就可译为,“琴瑟属于帝王乐器,所以高贵,有如此琴瑟相伴,才有岁月静好”。
琴瑟相伴,爱人相佐,岁月静好,多么幸福的琴人生活!
《诗经》中的“雅”分“小雅”和“大雅”,是周成王之后至周平王东迁前的西周诗作,前秦典籍中称“周诗”。作者以西周皇室和文人士大夫为主,普通民众只一小部分。《鹿鸣》是小雅的第一首,儒家教育体系中的重要篇章之一。全诗如下: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毛传》及朱熹认为这首诗是一首赞美诗,借天子宴群臣的场景,表现周代君臣之间彼此尊重、其乐融融的和谐关系——君主礼节有嘉,臣子感动于心,赞美之意表露无遗。还有一种观点认为这是首讽刺诗。蔡邕《琴操》认为,《鹿鸣操》是周大臣鉴于王道衰微、奸臣当道、忠臣被疏的时局而作,意在对当政者进行讽刺和劝谏。另一争议是“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中“嘉宾”的身份,一说是周朝大臣,一说是他国使者,还有人认为是三老五更
,不一而足,见仁见智。
《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三首诗一直是古代诗教的启蒙作品,其中,《皇皇者华》《四牡》勉励学子尽忠报国,《鹿鸣》则明确了学习的目的——学而优则仕,让学子们一入学就树立起忠君爱国的价值观,体验君臣互勉之乐,懂得为官之道,为入仕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