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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庄王与绕梁

绕梁,也是中国古代四大名琴之一,其音质之美世所罕见。史载,宋国大夫华元为讨好楚庄王,费尽周折得到此琴并献给楚庄王,因此青史留名。楚庄王得到绕梁琴后,爱不释手,终日弹琴,如痴如醉,有一次竟七日不临朝。他的夫人樊姬很着急,对楚庄王说:“大王过于沉沦音乐了。当年的夏桀就是沉迷于‘妹喜’之瑟,而招致丧国;商纣王醉心于莺歌燕舞,而致焚身鹿台。而今大王您喜欢琴声而七日不临朝,难道是愿意丧失国家和性命吗?”楚庄王闻言十分惭愧,忍痛命人将琴砸碎,以绝其念。可惜了一张名琴,从此只能回响在庄王的梦中,不知庄王是否后悔过。

樊姬是楚庄王的贤内助,善良、智慧、有远见,曾劝楚庄王纳贤,史书对她评价极高。楚国史书记载:“楚之霸,樊姬之力也。”西汉刘向《列女传》记载,有一天,楚庄王在朝堂听政,很晚才散,樊姬下殿迎问:“大王这么晚才散朝,累了吧?饿了吧?”关怀备至。楚庄王说:“今天听到的都是忠臣、贤士的话,不觉忘了饥饿劳累。”樊姬问:“大王所说的忠臣、贤士是诸侯的门客还是国内的贤士?”楚庄王说:“就是令尹虞邱子。”樊姬一听,就抿嘴笑了。楚庄王问故,樊姬说:“我伺候大王,侍奉您沐浴、梳洗,整理床席,有十一年了,但我还是派人到郑国、卫国去寻求美貌贤淑的女子来献给大王。现在宫中如我者十,贤我者二,是我不想独受宠吗?不是的。是我不敢因为我的私欲就把其他美女藏起来,而想让大王多有佳人相伴,心里快活。如今,虞邱子任楚相好几年了,也没见他推荐贤能、罢黜庸才,怎么能算得上忠臣贤士呢?”楚庄王听罢有些惊讶,细想觉得在理,于是第二天上朝时,一点不漏地转述给虞邱子听。虞邱子大惊,羞愧万分,躲在家里几天不敢出门,后坚辞让贤,还力举了一位隐居的大贤孙叔敖。楚庄王封孙叔敖为令尹。受命三年中,孙叔敖施教于民、布政以道,尽心辅佐楚庄王跻身春秋五霸之列。

据考证,“清官”一词最早出现约在魏晋时期,指地位显贵而清闲的官,类似现在的顾问,大致在南宋晚期才用以专指清廉官员。春秋战国时期称清廉官员为“循吏”,即“奉法循理”“上顺公法,下顺人情”的官吏。“循吏”一词最早见于司马迁《史记》中首创的《循吏列传》,后被“清官”取代。后历代史书基本上都为循吏立传,成为传统。不过,能被立传的循吏非常少,条件极高。《史记》跨度三千年,入围《循吏列传》仅五人,第一位就是孙叔敖。因此,孙叔敖被尊为“循吏第一人”“古今第一清官”。

据说樊姬墓建于湖北省荆州城小北门外东北约四公里的地方,史称九里冢。唐开元名相张九龄乘船巡行湖北荆州时,特意步行到九里冢祭拜樊姬,挥笔写下:“楚子初呈志,樊姬尝献箴。能令更择土,非直罢纵禽。”唐诗人周昙亦有诗:“侧影频移未退朝,喜逢贤相日从高。当时不有樊姬问,令尹何由进叔敖?”

进献“绕梁”琴的华元生于宋国都城商丘,是宋戴公的五世孙,具有王族血统。他是宋国名臣,官至大夫,历经昭公、文公、共公、平公四任君主,堪称“四朝元老”。那么,作为宋国大夫的华元,为何身在楚国?答案是:当人质。华元的事迹在史书中多有记载,下面与大家分享两件趣事。

宋文公四年(前607年)春,郑国奉楚国之命攻宋,宋文公派华元、乐吕带兵迎敌。开战前一天,华元命杀羊劳军,他的车夫羊斟不知什么原因没喝上羊汤,心下生怨。两军交战时,羊斟说:“前天的羊,是你做主;今天的仗,是我做主。”意思就是前天羊肉汤分给谁你说了算,今天打仗驾车我说了算。于是驱车径直冲进郑军中,致华元被俘,乐吕战死,宋军大败。宋文公得知后非常焦急,马上备齐一百辆战车、四百匹良马,要赎回华元。结果,车马才送去了一部分,华元就自己逃回了宋国。

后来宋国筑城,由华元全权负责。一天,华元去工地巡察,人们一看到他就齐声唱道:“睅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意思是“鼓着大眼睛,挺着大肚皮,丢了皮甲往回跑;大胡子,长满腮,丢盔卸甲逃回来”,讽刺华元战败被俘。华元一听颇尴尬,脸也红了,驾车的人也很不高兴,大声回敬:“有牛就有皮。犀牛兕牛多的是,丢了皮甲怕什么?”话音刚落,人群又起哄:“即使有牛皮,又去哪里找红漆呀?”(春秋时铠甲的漆色关乎身份。)话音刚落,整个工地上的人哈哈大笑。华元赶紧对驾车的人说:“快走吧,他们人多嘴多,我们说不过他们。”遂溜之大吉。

前594年,楚庄王亲带大军包围了宋国都城,宋国急派乐婴齐向盟主晋国求救。晋国认为楚国气势正盛,决定不派援兵,但还想让宋国继续消耗楚国,好坐收渔利,于是派解扬去宋国散布流言,谎称晋国援兵就到,骗其坚守。未料,解扬半路上被楚人俘虏。此时战事正紧,楚庄王见抓到了晋国使者,大喜过望,亲自接见,并且软硬兼施,以重金贿赂,让他给宋人传话:晋国不会增援,赶快投降。解扬满口答应,于是被带到两军阵前向宋人喊话。谁知解扬喊的却是:“宋国盟友,你们一定要坚持住,晋国的援军马上就要来了!”楚庄王大怒,要杀解扬。解扬非常从容,说道:“人要讲信义,我既受君命而来,就要忠君之事。现在使命已了,杀剐请便。”一番话说得楚庄王很是感佩,不仅免其死罪,还以礼相待,送其回晋。宋军因解扬的喊话而士气大振,一直坚守到来年二月,整整坚守了五个月。眼看久攻不下,春天就要到了,按惯例应该给士兵放假回家种地。此时楚庄王想撤军了,但遭到大臣申犀的极力反对。这时,楚庄王的车夫申叔时大夫出了个主意:“明天起咱们让一部分士兵盖房子,一部分去种地,做出长期驻扎的架势,宋人肯定会害怕,到时候我们就有机会了。”楚庄王依计而行,宋人果然慌了,决定求和。晚上,宋国派华元摸进楚军大营,找到令尹子反,对他说:“实话告诉你,现在我们城里的状况很不好,断粮少柴,都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还把死人骨头当柴烧。但我们还是会战斗到最后一个人,绝不投降。可是,如果你们军队能后退三十里,那就可以商量,我们愿意和你们结盟。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可以留在楚国当人质。”楚庄王得知后,答应撤军三十里,两国签署了和约,并盟誓“尔无我虞,我无尔诈”。这就是“尔虞我诈”这一成语的出处。华元就此成了楚国的人质,一做就是整整六年,后来找到机会才回到宋国。

为何春秋五霸中只有楚庄王称“王”,余者皆为“公”?这关系到中华文明的发展与统一。

著名的爱国诗人屈原是楚国人,他所作的长诗《离骚》首句是“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说明楚国的先祖是上古颛顼帝的后人,也就是高阳氏。楚国的族长鬻熊以老师的身份侍奉周文王,为周朝的兴起立下了汗马功劳。他死后,其子孙熊丽、熊狂、熊绎继续为周朝王室效力。周成王继位后,念鬻熊祖孙四代辅佐王室有功,把熊绎分封到楚蛮之地,位列子爵,定居丹阳。这是周公旦征服东夷后,周成王的第二次分封。他封给熊绎的封地小,爵位也仅为第四等(周代爵位分五等,依次为公、侯、伯、子、男)。那时南方文化落后,中原人瞧不起南方人,称他们为荆蛮、南蛮子,含歧视之意。熊绎之后,历代楚君都过着开荒垦田、励精图治的生活,还常与当地人起冲突,慢慢地才站稳脚跟,把楚国从一个方圆五十里的弹丸小国发展成一个大国。但在文化上,他们依旧与中原是割裂的,所以自称“蛮夷”,不认同中原文化。

楚国国君第一次称王是在西周周夷王在位期间(前895—前880年)。周厉王即位后,楚国怕引火烧身,被残暴的周厉王讨伐,就主动把“王”号取消了。前704年,楚国国君第二次称王。这一年,楚国打败了随国,便让随国国君在周桓王面前游说,允许楚国称王。周桓王未允,熊通便自立为王,即楚武王,此后的国君就都称王了。楚武王在位五十年,放眼整个春秋时期算是长的了。楚庄王熊旅,芈姓,熊氏,在位二十三年,四十岁左右就驾崩了。芈,本意是羊叫声,后为楚国王族的通姓。熊,是楚王的氏,说明楚人先祖系与“熊”有关系的部落,所以当了楚王后才能以熊为氏。金文中的“熊”( figure_0053_0004 )字象“一个人点火烧鼎”之形,意思是会用火的人。所以,黄帝姓姬,又叫有熊氏、轩辕氏,即擅用火又能用车运货的氏族。黄帝部族在河南新郑一带的大本营就叫“有熊之墟”。而芈姓熊氏,就是擅用火又能放羊的氏族。

下面讲两件楚庄王的轶事。

楚王伐陈

前598年,陈国大夫夏征舒杀了陈灵公,窃得国君宝座。楚庄王借此出兵,杀了夏征舒,把陈国并入自己的版图,降格为陈县。凯旋后,大臣们纷纷向楚庄王表示祝贺,只有一个人闷闷不乐、没有说话,他就是刚出使齐国回来的申叔时大夫。楚庄王见状很是不悦,道:“夏征舒无道,杀死了自己的国君。我带领诸侯帮陈国的百姓讨回公道,大家都来庆贺,只有你不说话,这是为何?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申叔时施礼道:“大王别动怒,我先给您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个人,牵着一头牛,经过邻居的麦田时没留神,牛冲进地里,把麦子糟蹋了一片。大王,这件事您会怎么判呢?”

楚庄王说:“这还不好办?让他赔偿也就是了。”

申叔时说:“可是邻居却没这样做,而是一怒之下,把那人的牛抢来杀了吃,理由是那头牛踩踏了他的麦子。现在,您又会怎么判这桩案子呢?”

楚庄王说:“那就是邻居太过分了,不就是踩了几棵麦子吗?至于抢杀人家的一头牛吗?”

申叔时说:“对呀!夏征舒有罪,也不过一人之罪,您惩罚他就足够了,可您却借机强行灭了他的国,这和那个杀牛的邻居又有什么不同呢?又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呢?”

楚庄王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失,说道:“我明白了,我可以用伐罪之名号令诸侯,但霸占他们的国土是不对的。你说得很好,我马上改正。”于是,楚庄王派人到晋国找到避难的陈成公,让他回去继续当国君,并归还了陈国的全部土地。此后的一百多年里,陈国一直都是楚国的附属国,从没背叛过,直到灭亡。

孔子在读到这段历史时称赞说:“贤哉楚庄王,轻千乘之国而重一言之信。”感叹楚庄王虚心纳谏,看轻千乘之国,看重信义。要知道,此前孔子对楚国君主的称呼一般是“楚子”,因为当年周成王分封楚人为子爵。但此处却称“楚王”,可见孔子对楚庄王为政理念的认同。

拒建“京观”

京观,指战事结束后,战胜方把败方将士的尸首堆积起来,填土成丘,意在夸耀武功,威慑敌人,这是个古老的传统。后唐太宗厌恶京观,曾下令填平历朝历代各地京观,重新安葬。但这一传统并未因此中断,而是一直延续到明朝,至清朝方终结。

《左传》记载,前597年,楚国和晋国于邲大战,楚胜。将军潘党建议将晋国将士的尸体收集起来建京观,让后世子孙牢记祖先武功。楚庄王马上反对,解释说,“武”字的意思是“止戈为武”,即停止动刀动枪。武德,就是不要战争,维系和平。武有七德:禁止暴力、收藏兵器、保持强大、定立功业、安定民众、团结民众、增加财富。(“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楚庄王说:“这次对晋国用兵,以此七德来衡量,一条都不符合,何以昭示子孙后代?显耀武力不会使诸侯畏惧,也不能消灭战争。没有德行而强争,更不会让天下人信服。所以,用武不是我追求的功业。士卒是为了执行国君的命令尽忠而死,尸骨应该妥善处理,不应建京观。还是为楚国的先王建庙吧。”于是,在黄河边建庙祭神,报告战事,然后回国。

当时,楚庄王三十六岁,对“武”能有如此体悟,可见受中原文化影响之深。这是因为他从小研习中原典籍,熟悉、热爱中原文化,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喜爱古琴,弹得还那么好。他一直认可自己是华夏的一分子,而不是像他的先祖那样——在民族、政治、文化上本能地与中原保持距离,欲与周朝分庭抗礼,自称“我蛮夷也”。纵观楚国历史,楚庄王是大力推行华夏文明第一人。在他的治理下,楚国行周礼、举仁义,日渐文明昌盛,为日后的大一统发挥了重要作用,也因此得到了孔子、荀子等思想家的高度评价与认可。 jTlLi4riOgn+0XJaMNsbWTi1YhOHcyxcZilG3wOlZqI+Xm0kMIgaaXZniFsMk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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