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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之梦

今年的夏天不算太热,有时不用开空调也过得去。阵阵穿堂凉风送爽,烦意顿消,于是就会想到要做个好梦,于是又会想到门德尔松。儿子给灭蚊器装上了蚊香片,问我,古时候夏夜也一定是这么凉爽,蚊子也没那么多吧,要不然,没有空调,没有灭蚊器,他怎能写得这样潇洒。于是我们找出马利纳指挥的英国爱乐乐团和安布罗西亚合作录制的全套《仲夏夜之梦》,听了起来。

自命是通晓古今音乐作品的邻居老柯恰好来借两片香片,听到这音乐怔了一下,因为通常他听到的是这部莎翁话剧配音中的五段,即序曲、谐谑曲、间奏曲、夜曲和婚礼进行曲,像这样全套的版本,料他还不曾听见过呢。我很高兴自己有一张他居然没有听过的唱片,可能是这种喜形于色的表情惹着他的好胜心了,老柯“愤愤然”地说:“我要是灌两张唱片出来,包你也会目瞪口呆的呢。”

“你是收藏家,又是发烧友协会主席,当然应该比我们知道得多了。”我努力平息他的“愤恨”。

“老兄又要乱起绰号了。”老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认可这个花名的。

“你不必灌唱片,我们随便聊聊吧,比如说你有什么以夏夜为题的唱片呢?”我想给他一个发挥的机会,使他的小心眼儿平衡过来。

他很认真地想着,努力维护他那“书有未曾经我读”的形象。

“唔……可知道柏辽兹也有个《夏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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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之梦》

“你说的就是那部声乐套曲吧?”儿子说,“我看到过,法国诗人戈第耶写的词,一共有六段。但每一段的标题我忘了。”儿子边说边去拿音乐辞典。

老柯说:“不用查了,前两天我刚看过一篇研究声乐套曲的文章,这六首的名字真是绝对的漂亮:牧歌、玫瑰的幽灵、在滨海湖上,没有来的人、墓地上、无名岛。”说完他开始抖腿,有点得意起来了。

“还有什么关于夏夜的作品吗?”我紧盯他不放。

“应该是很多的,”他走到我的唱片柜前看了看,“可一下子倒想不出了。”他有点窘。

“我有一张现代的。”我抽出那张在美国买到的克拉姆的作品:《为夏夜所作:大宇宙之二》。

老柯又傻眼了。他接过我手里的唱片,把眼镜翘到额头上仔细端详起来。

“这下真是开眼界了,只听说过巴托克的《小宇宙》,没听说过竟然还有大宇宙。”

“这个克拉姆的确是想和小宇宙打擂台的。”我解释着:“这是一套为预制钢琴所作的曲集。每集十二首,其中的每一首都和黄道十二宫相对,什么白羊、双鱼、人马、金牛之类的。克拉姆在钢琴曲里放了不同的东西,制造不同的效果,以此表现不同星座给我们不同的神秘感。”老柯听完就要问我借,我告诉他别忙,一面又从柜里抽出一盒三张一套的作品来。

“这又是什么?”发烧友协会主席又一次惊愕地问。

“这是蒂佩特的歌剧《仲夏的婚姻》,模仿莫扎特的《魔笛》,表现一对新婚夫妇在磨合期的各种矛盾。这是他的早期作品,对位用得很好,整个音乐充满了牧歌式的气氛。”我心想这回老柯心中高雅音乐的曲目又增加不少了。

他想了一阵说:“对了,戴留斯有部就叫做《乐曲》的作品,两首一套,其中一首叫《夏夜的河上》,我有一张比彻姆指挥英国皇家爱乐的,他可是诠释戴留斯音乐的绝对权威呢!”

儿子问他是否好听。

“那是绝对美丽的音乐,”老柯近来喜欢用“绝对”两字,“听着听着,就像自己躺在小船上,头上是一片灿烂星空,波浪轻叩着船舷,夹带着河水的腥气混和着蒿草的芳香……”

“听柯伯伯这么一说,我想起格林卡有一首《回忆马德里的夏夜》。”我儿子说。

“哎,其实穆索尔斯基的《荒山之夜》也是夏夜呢。”

“你怎么知道那一夜就是夏夜呢?”老柯说我捣浆糊。

“荒山之夜写的是圣约翰节,这个节日是6月24日,应是夏季。”

我递给他一张由罗斯特罗波维奇指挥的巴黎交响乐团的唱片。呆看了一阵,他突然一拍脑袋:“嘿,怎么把丹第的《山中夏日》给忘了。”

我儿子问他《山中夏日》是描绘夏夜的吗。

“唔,这倒也是。”他像是戳到碎玻璃上的轮胎,一下子就没气了。

“幸亏我们不是什么知识竞赛,不然就要扣分了。”老柯自嘲地笑笑,对我儿子说:“就允许把夏日也算进去,”他擅自修改竞赛规定了,“看看还有什么关于夏天的作品。”(他的心里一定还在说,看看谁说得快、说得多!)

他想了一下立刻说:“我开个头炮吧,戴留斯的《夏日庭院》。”

“好,我恰巧弹过一首格里格的《夏日黄昏》。”儿子很得意。

“我知道舒曼的《诗人之恋》里有一首《在那夏日的早晨》。”我向他挑战。

“说到夏日的早晨,”老柯说,“艾夫斯有一部交响诗,叫《新英格兰三景》,它的第三块地方,也就是第三乐章,描写的就是他和他的新婚妻子在夏日的早晨,在斯托克勃里奇草地上的漫步。”

“可它的标题并没有什么‘夏天’的字样啊!”我儿子说。

“但作为一首交响诗,作者自己有题词说明的呀!”

“既然这样,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中的第三条,正式的标题叫《风景画》,但它的术语标明的是‘有如初夏的田园风光’。”儿子也不甘示弱。

“都应该算进去。”老柯再一次地放宽标准。

儿子一拍脑袋:“又想出一部,”他高兴得很,“奥涅格还有一部交响诗《夏日牧歌》呢。”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我的唱片柜里找来听的。

轮到我说了,我可不能输给他们两人啊。“嘿,我想起来了,马勒的《第三交响曲》!它有过一个副题,叫做《夏日正午之梦》。”

老柯哪有心思听我们父子你一句我一句的,无计可施,举起手说:“听着,巴赫的《夏空》!”

我们都大笑起来。

隔壁的柯太太在叫了:“这两片蚊香片再不来,我的仲夏夜要做恶梦了!”

【乐仁诗教授案】

读者如有可能把这篇以及前两篇文章里提到的各种有关季节景色的作品都找来听过的话,他就会明白,音乐艺术对大自然景色的所谓“描写”,其实都是听众自己在那儿自作多情地胡思乱想。音乐既不可能让我们听出树叶是黄了还是绿了,也不可能让我们知道那斜雨吹来的是东风还是西风。

事实上音乐家的造型手法并不会太多,但每一种手法在那些多愁善感的听众心中产生的画面却是无穷尽的。比如,作曲家可以用小提琴的碎弓作背景,衬托一个欣喜的或悲凉的音调,算是一种景色描绘了。倘若标题是春天,听众就对自己解释:那是朦胧烟雨中迎春嫩枝正在吐新芽哩,或者,那是缤纷落英时无情流水卷走红花去呢;要是换个秋天的题目,听众又会说:那是空山新秋里,层林尽染红了,或者,那是冷雨寒窗外,落叶惊残梦吧。因此,听众又是可以用自己的想象去决定那树叶是黄的还是绿的,斜雨是东来还是西来的了。 bubZNWsAaIKMJuKJw27wqgkXDt5Yif7dQGs5BA3DU/LWgc6GZ8C8ANJ6ee4zd6j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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