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李白《长相思》
一晃五天过去了,距离破案期限只剩五天了。
第六天一早,修政坊外的街道上,一个人正摇摇晃晃走来。他身着白色圆领窄袖袍,头戴幞头,脚蹬马靴,腰上系着一个破旧的酒葫芦,一边走一边吟道: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旁边的行人见他大概是醉了,纷纷为他闪开道路。有人小声对同行的人说:“这个郎君是不是失意喝醉了啊?听他的意思,好像昨天一宿没睡,对月长叹呢。”
他的同伴也微微叹了一口气,说:“谁还没有个伤心事呢?你听他刚才说的,因为有长天渌水的阻挡,即使在梦里,魂魄也飞越不过这大山大河,能不伤心吗?这心都要伤透了哟。”
两个人边说边叹气,看着那白衣士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白衣士子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原来,他在墙外窥见坊内有一处院落,院落里有一株藤萝,藤萝上有个葫芦快要熟了——葫芦的样子十分好看,很适合做酒葫芦。他看看自己腰上的破葫芦,又看看院落里的葫芦,不由得哈哈大笑,径直走到这座宅第的大门前,不看门口有多少兵员护卫,也不在意墙外列着的两排戟架
,就大摇大摆地要进去。
“大胆!这是中书令宅第,什么人胆敢擅闯?”那护卫如狼似虎,厉声喝道。
这一声呵斥,倒把这白衣士子惊醒了。他敛了醉容,脸上露出对护卫的不屑神色,从怀中取出一张名刺递了过去,朗声说道:“陇西布衣
李白求见!”
那护卫见名刺上写着“海上钓鳌客李白”几个字,颇觉奇怪;又见眼前这个白衣秀士神色傲然,且和当今圣上同为李姓,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只怕来头不小,连忙进去禀报张九龄。
不多时,张九龄、卢嘉佑、孟浩然带着阿九一齐出来迎接。
“孟夫子,原来你也在这里!”李白惊呼。年长李白十二岁的孟浩然,是李白的“偶像”。
孟浩然微微笑着,和几个人簇拥着李白往屋里走。张九龄笑着问道:“太白先生自称海上钓鳌客,那用什么当钓线,用什么当钓钩,又用什么当钓饵呢?”
李白也笑着说:“当然是用彩虹当钓线,用明月当钓钩,用天下不仗义的人当钓饵喽。”
见李白如此豪情,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张九龄这天早上才回家。在皇帝面前立下了十天破案的军令状,眼瞅着时限已经过半,张九龄、卢嘉佑等人还没有找到线索。五天来,他们一直待在“东内”,对高力士拘押的九个人进行轮番审讯,可惜一无所获。卢嘉佑还把这九个人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同样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九个人都是宫里的宫女、宦者、护卫,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大明宫。这就意味着,失窃的神宝肯定还被藏在宫里。然而张九龄、卢嘉佑不仅没找到破案的线索,也没发现神宝的下落。
张九龄只好带着卢嘉佑先回宅第商量对策。李白的到来,令张九龄暂时忘却了眼前的愁闷。几个人边说边走到张九龄的书房,张九龄吩咐烹茶,还特意说要取终南山的泉水。
见许多人来到家里,阿九兴奋不已,就像猫儿一样,一会儿从这里钻出来,一会儿从那里蹿出去,最后钻进了张九龄的怀里。
“阿翁怎么才回家?后院的葫芦快熟了,我还等着你给我摘葫芦吃呢!”阿九撒娇道。
一听到“葫芦”,李白的耳朵登时竖了起来。
张九龄一面疼爱地抚摸着阿九的头,一面向大家介绍这位宰相府里的“小主人”。
卢嘉佑不解地问道:“右相,小娘子名叫阿九,岂不是犯了您的名讳
?”
一听这话,阿九十分不高兴,对着卢嘉佑怒目而视。
张九龄哈哈大笑,说:“小孩子的乳名,就不讲究这些啦。不瞒大家说,我有时候还故意叫她阿九、九儿呢,何况孔夫子早就说过,‘君子有九思’
嘛。”
“原来如此!不愧是宰相胸怀!”卢嘉佑的脸色略显尴尬。
正说着,只见两个女婢款款走进书房。她们娴熟地架起风炉,摆上几个瓷制的茶碗,动作轻盈地从茶笼里取出茶饼,炙烤之后,用茶碾子将茶碾碎,又用一件银质的茶罗筛出极细的碧绿茶粉。这一系列工序完成后,银釜里的水也煮沸了。女婢把茶粉放到水里,又加上细细的盐和干枣、橘皮等,调制一番。此时,在绿色的茶汤里,白色的汤花渐渐绽放,一开始微微泛起仿佛青
之末,继而又似爽朗晴天里鱼鳞般的白色浮云。茶水沸腾时,那层层叠叠的汤花又似冬日洁白的积雪。
卢嘉佑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茶道,都看呆了,直到女婢用银勺把茶酌到茶碗里,悠悠散发的清苦醇香之味才使他恍然惊醒。
“啊,这茶香,才总算使人忘掉忧愁啊!”卢嘉佑徐徐叹道。
“什么忧愁?”孟浩然和李白同时问道。
卢嘉佑这才惊觉说漏了嘴,赶忙看了看张九龄。张九龄略一沉思,神色凝重地说道:“这件忧愁之事,圣人曾叮嘱我们要保守秘密。现在所剩时日不多,我们仍一筹莫展。孟夫子、李太白都是我十分信任的名士,我觉得不妨集思广益,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事后我自会向圣人解释。卢十四,不知你意下如何?”
卢嘉佑马上说道:“右相言之有理。”随即向孟浩然和李白详细介绍了神宝失窃的来龙去脉。孟浩然一边听一边捋须,不时点头,若有所思。李白则闭目饮茶,凝神谛听。
“还有我呀!”阿九在一旁叫道,“别忘了我!”
“哼哼,这是国家大事,没把你撵出去,让你在这里闻茶香,已经便宜你啦。”张九龄假装一副严肃的样子。说罢,他把目光转向众人,说道:“难道我们的大方向错了?连日的查访徒劳无功,难道盗贼不在我们怀疑的这几个人之中?”
四个人商量了一番,认为大方向没有错,这是因为,既然盗贼有明确的盗窃目标,应能接触到金匣,知道金匣和神宝的重量。只有宫里的人才具备这个条件。因此,符宝郎如果不是监守自盗,那么盗贼一定就在被怀疑的几个人中间。总之,案件的关键在于,必须搞清楚金匣是在哪里被调包,以及怎样被调包的。
孟浩然说:“窃以为,神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失踪。假如符宝郎没有说谎,那么他的供述一定有遗漏的地方。”
李白闭着眼睛缓缓说道:“李某记得那天月色甚佳,照理说不是盗窃的好时机,所以也觉得此中有蹊跷之处。”
张九龄仔细听着,觉得言之有理,立刻起身对卢嘉佑说:“卢十四,随我入宫再次提审符宝郎!”
阿九吵着闹着要跟着去,被孟浩然好说歹说留了下来。
“等我回来,给你摘葫芦!”张九龄说完就走了。
一听到“葫芦”,李白的眼睛“唰”地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