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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与烟花依旧时

张静

上元夜,上元节,旧历年万家狂欢的最后时刻。

往年,我总要倚在窗台看烟花。那烟花,是我从未见过的繁盛和瑰丽:黄色如菊,天女散花一般垂落;殷红的,似梅花朵朵,又似云蒸霞蔚;蓝色的,如海上的碧波,泛出层层涟漪;偶尔还有几缕紫色的,如细碎婆娑的兰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漫不经心地垂落。

夜空下,这些可爱的精灵,一会儿似点点繁星从银河滑落,一会儿似千尺瀑布一泻千里,没多久,楼宇一角,东一块,西一块,到处是烟花声声,五彩缤纷。

这样的烟花一看就是十几年。有一年的元宵夜,放烟花的人很少,小城静悄悄的,偶尔会有零星的烟花和爆竹声,算是有一点年的气氛可以衬这元宵之夜。

给母亲打去了电话,告诉她今天弟弟小手术顺利,让她和父亲勿要挂念。母亲正在庙上,与四婆、五姨和几个婶子一起上香。我可以想象,庙里一定香火缭绕,烛光婆娑,经声不绝。母亲说,村子开始放烟花了,四处噼里啪啦的,庙上人也很多,她给家里所有的孩子都上了一炷香,许了愿。最后,母亲说,蒸了我最爱吃的老鼠馍,明天我弟媳过来时就捎上了。

这样的絮叨,若放在前些年,我是很不耐烦的,甚至还会取笑和反驳她。如今我不再说什么了,随着年纪增长,悲欢离合,酸甜苦辣,经历的事多了,冥冥之中,竟然也与母亲一样,内心偶尔会滋生出几分相信宿命的心绪来。尤其是年过不惑之后,当母亲说去赶庙会,去朝山,我从不阻拦,甚至提前会给母亲一些钱,叮嘱她坐车、住宿要注意安全。后来,看到耳背的婆婆一辈子不烧香、不拜佛、不赶庙会时,竟有几分不太理解。问及婆婆,家里为啥没有供奉土地爷、灶王爷、财神爷等,耳背的婆婆红着脸,笑了笑,说:“一忙就忘了,记不住,也麻烦。”

我不再勉强,原本是随缘的事,婆婆不信,大抵也是对的。

记忆里,小时候,乡下在上元夜是不吃汤圆的,但必须给各路神灵敬献干果和油面馍。油面馍分糖包子和老鼠馍。起初,不大懂得蒸老鼠馍的由来,只觉得样子好看,味道好吃。通常母亲蒸老鼠馍的时候,我总是安静地站在旁边,看她一双巧手,很利索地捏出老鼠的形状,使唤我一声:“红红,去上房把剪子拿来。”

我迈过门槛,一路小跑取来,看她变戏法似的剪出鼻子、耳朵、嘴巴、尾巴,然后挑一些饱满圆实的红豆或绿豆点出眼睛,一下子,老鼠的神气就出来了,白胖胖的,憨态可掬。上锅前最后一道程序,是母亲在老鼠的嘴巴上,粘上用红萝卜切成的细条。

我觉得奇怪,就问母亲:“娘,好好一只老鼠,为啥要用红萝卜封住嘴巴?”

母亲告诉我:“傻孩子,当然是不能让老鼠吃地里的庄稼和粮仓里的粮食。”

“哦,明白了。”

我很喜欢和怀念老鼠馍的馅,有母亲炒的油面、炸猪油籽,加上盐、大葱、黄姜等五香调料,咬一口,浓香扑鼻,唇齿泛香,那是一种无论过去多久都不能轻易丢弃和忘怀的味道。

除此之外,家家户户无论富盈还是贫瘠,都会在自家门前挂起一盏盏红彤彤的灯笼,暮色四合时,灯笼像火一样,将夜空点燃。远远看去,天地之间,一条条灯带,蜿蜒着,伸向无边的夜空,多看几眼,真有唐代卢照邻在《十五夜观灯》里所描写的“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那一番景致。

在乡下,上元夜里,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子,都要挑纸灯笼。灯笼是舅家送的,有圆桶形的、莲花形的、桃子形的,以及各种属相形的,形态逼真,活泛调皮。我外爷会做灯笼,每到正月,都会用上好的竹篾做灯笼给我,竹篾做的灯笼粗细宽窄均匀,柔软且捆扎结实,任我上蹿下跳都完好无损。不像别的伙伴的灯笼,没玩几下就被扯裂或者碰烂了,还有的,风一吹,蜡烛就倒了,几下便烧成了一团火,故而他们总往我的灯笼跟前凑,一脸的羡慕和眼馋。

外爷走后,两个舅舅在外工作,灯笼技艺自然失传了,等到我的儿子出生后,每年初六,我从老家回城时,母亲必须差我弟弟去镇上,专门找那种用丝绸或者彩色塑料做的、不易损坏的灯笼给我儿子。儿子当然高兴了,像宝贝一般抱在怀里,一脸的满足和兴奋。不过,我总觉得,少了原浆纸做出的灯笼那份淳朴和温热的气息。

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挑灯笼的快乐从他们,也从我的生活里彻底褪远了,仿佛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倒是每每看到那一抹红之后,内心深处一种期盼汹涌而来,那是关于岁月稳妥和安宁的期盼,如这渐次而来的爆竹和烟花声一样,一年一年,不会和时光,和人间,和我,失了约定。

上元节后,是节气惊蛰了,枯木逢春,春天的色泽一日日加重。忽而想起我的好友曹文生说:“一个人,逃不出惊蛰,也逃不出春天。”从其中,我读到一种淡淡的乡愁,如旧时的上元节一样,朴素着,也美好着。

清 黄钺《京辇春熙》之《春旛剪彩》

明 吴彬《岁华纪胜图》之《元夜》(局部) h6N6NxZQLPdtR2czUA6G6TnW+r15FctYNhq5vupENsy6VpchqoE344gmnDjrd5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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