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前面第二章里已经说过:我们所以要读古书,是要从考古做到致用。大而一国政治制度的因革,小而一器一物的改造,都要从死的考古做到活的致用。但是这不过是一句空言,究竟有什么实例可以拿来证明呢?现在举几个实例如下。
我们孙中山先生所创的“三民主义”,其中主张恢复中国旧有的道德,如忠孝信义等,他是从古书里看出忠孝等为中国民族独有的美德,而有保存的必要,他就采取此说做他的主义之一部分。在今日虽然没有做到恢复的地步,但已走上恢复之途了,至少已向着这条路预备出发了,这就是由考古做到致用的一个实例。和关起门来注解《孝经》或背诵“为人谋而不忠乎”,专做考古功夫者不同。也和凭空要照西洋社会的组织来根本改造中国社会,专做致用功夫者不同。这是第一个实例。
“五权宪法”也是我们孙中山先生所自创的,但其中五分之二就是考试权与弹劾权,也是从读古书得来的。这也是从考古做到致用的一个实例。他既不是像考古家只知珍藏《宋元科举三录》,也不像专讲致用者只知摹仿博士论文的办法。他既不像考古家只知道景仰杨椒山,也不像专讲致用者只知运用选举票而不知其他。这是第二个实例。
国音符号,又称为注音字母,他是学西洋拼音字的方法所造成的一种中国音符。但是所有的字母,ㄅㄆ冖匸都是从《说文》中研究出来的。所有的音,也是从原有的音韵里研究出来的。虽然今日也有人主张把汉字完全废掉不用,只用罗马字来拼音,然两相比较起来,总觉得是国音符号的势力大。今人研究“甲文”,研究“金文”,单在考古的方面说,不是没有很好的成绩,但是他只是考古,说不到致用。因为他和现代的社会还没有发生关系。主张用罗马字拼音的,又只就致用一方面着手,而完全没有顾到历史或习惯的关系。所以只有国音符号可以说是从考古做到致用。这是第三个实例。
简字,就是通俗社会上所流行的一种简字。例如“處”作“处”,“寶”作“宝”,“從”作“从”,“樸”作“朴”之类,都是。这些字在今日虽然流行于通俗社会,一般读书先生们或不认为是正式的字,但其中大多数是古字。如“处”“从”“朴”三字都是古字。这一类的简字,有的是见于《说文》或《广韵》,有的是见于宋、元人的小说。近来研究这种简字的人很多,零碎的论文登在报纸及杂志上的,常常可以看见,成为专书的,也有刘复的《宋元简字谱》,就是我也草草的写过一本《简易字说》。我们之目的是要把有长久历史的简字,拿来在今日社会上运用,也可大胆的说,是要从考古做到致用。这是第四个实例。
我们看了这四个实例,就可知道考古与致用是可以连成一气的,并可以知道是应该怎样的把他们连成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