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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石窟艺术的风格流变

佛陀曾说:“艺术创作是人心的天才之举。”根据印度人的信仰,艺术创作,如绘画、雕塑或某种综合艺术形式,是充满想象力的天才之举,更是心灵作用的产物,艺术是对永恒价值的创造性表现。 在石窟造像的研究中,我们一次次地感受宗教个体神性与人性的撞击,徘徊在神性中的人性表现和人性中的神性追寻里。不论如何,艺术的魅力在宗教造像上的展现似乎压倒了人们对神性的神往和人性的矫正。如此,古老的佛教经典便是源头,它告诉人们佛陀的意志,就佛陀的教义创造视觉图像,确切地说应该是佛涅槃之前的叮嘱和嘱托。它也来自一部重要的佛经造像理论经典——《佛说造像量度经》。在之后的发展演变中造像的理论变得尤为重要,它成为僧众们探索艺术的动力。这里面包含对宇宙万物奥义的探索。当然过程尤其艰难,需要演算,用数据支撑原理。不知道他们又是如何将对人体的理解和自然中的树神崇拜联系起来的?

佛教又被称为像教,非常重视“像”的作用,信众将供奉圣像作为重要的修行途径。在汉传佛教图像中,对于佛陀圣像的表现,从肉髻、面相、衣、手印到姿态、项光、背光、底座等均有着较为固定的样式要求,不但体现出佛陀的庄严和神圣,还展现了佛陀内在的慈祥、宁静之美。同时,佛像的绘画与制作也有着严格规定,精确至鼻宽、眼珠、耳叶等具体部位的形状比例。佛教艺术中另如金刚力士、天女、童子以及诸天神王也大多有着各自明确的身份和性格,人物形象鲜明,其造像突出表现艺术性和造型性。

中国石窟的艺术风格因时代与地域不同而迥异。在新疆、甘肃等早期受佛教影响的石窟群中,明显存在着三种风格:西域风格、本土风格、中原风格。这三种风格一般的发展演变规律是首先接受外来西域风格中犍陀罗、秣菟罗和克什米尔的影响,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融合,本土艺术家将西域元素和本土元素进行艺术改造从而形成本土艺术风格,中原风格带有强烈的地域民间元素和审美取向。它们各具风采,在每个发展时期都能体现出时代审美特性。

公元1世纪前后,印度佛像时代来临,佛教艺术风行于中亚、西亚。犍陀罗国位于今中亚阿富汗东部和巴基斯坦西北部,在这里,佛教艺术与希腊、罗马、波斯艺术融合形成具有地域特点的犍陀罗风格。之后佛教东传,并沿着古代丝绸之路进入西域,进而形成“西域风格”,石窟艺术在辽阔的西域大地上扎根开花。由于受不同的毗邻关系和民族文化交流的影响,石窟艺术分别在西域的三个不同地区又表现为三种不同的西域风格。

于阗样式:天山南麓以于阗为中心,这里的石窟艺术风格兼具雅利安人的雕塑风格和印度教艺术及犍陀罗风格。斯坦因在尼雅、丹丹乌里克发现须达那太子施象的故事画和有翼天使,民丰县出土的汉代蓝印花布上有中国龙和希腊式菩萨,都明显地反映了波斯、希腊和印度艺术交织在一起的佛教艺术向东流传的趋向。

龟兹样式:魏晋南北朝时期是西域佛教的鼎盛时期。其间,西域境内开凿了500余座大规模的石窟,绘制了数目惊人的壁画,兴建起雄伟壮观的佛寺,“龟兹样式”的艺术风格随之风靡各个石窟寺。此时,众多龟兹石窟坐落在如今的新疆各地,成为宝贵的文化存留和历史遗迹。以拜城、库车为中心的古龟兹国境内寺院和石窟颇多,如著名的克孜尔石窟、库木吐喇石窟、森木塞姆石窟等,大体创建于两晋南北朝时期。人物面相、身材比例、姿势动作、衣冠服饰、表现手法、形式风格都直接受到犍陀罗风格特别是阿富汗巴米扬早期佛教艺术的影响,但又具有龟兹壁画的特色。龟兹样式明显带有犍陀罗“一图一景”式的佛传图,菱形格和山水画都是这一时期的独特创造。人物特征带有欧洲古典人物的高鼻深目,龟兹本土的人物却面相丰圆,眉、眼、鼻等五官比较集中,肢体健壮而着龟兹地区民族衣冠。变体的凹凸晕染法,出现了两侧染、一面染和素面等形式,发展成龟兹样式朴拙浑厚、明艳华丽的艺术风格。

高昌样式:高昌古国位于新疆吐鲁番盆地境内,自前凉张骏建郡以来,高昌多为汉人政权,中原汉文化根深蒂固,儒家思想深入人心。佛教艺术自龟兹传入高昌之后,受到中原汉文化艺术的影响,比如吐峪沟石窟与高昌故城等石窟寺的汉风壁画与于阗样式、龟兹样式不完全相同,而与敦煌早期壁画的题材和风格相似。它们具有共同的汉文化色彩。

中国西藏地区藏传密教的石窟艺术来自阿里地区以西、和印度接壤的克什米尔地区的艺术,学界称之为“克什米尔样式”,它的传入影响了西藏吐蕃时期的密教风格和西夏石窟艺术。古格故城和瓜州东千佛洞是这一风格样式的直接体现。

北方各地石窟受本土思想文化、风俗习惯、人物特征、地理环境等因素影响而形成的艺术风格,带有明显的地域性,由此学界一般称为“敦煌样式”“凉州样式”“云冈样式”“龙门样式”“麦积山样式”等。西域风格在敦煌“落户”之后,为了适应敦煌各族人民的思想观念、风俗习惯和审美情趣,莫高窟除了受到本土汉晋儒家文化的熏陶和河西地区魏晋墓室壁画风格的感染,在北朝石窟里,壁画的题材内容和形式风格又受到龟兹样式和高昌样式的影响,与此同时也有来自于阗样式和凉州样式的影响,这也是“敦煌样式”风格多样化和复杂化的主要原因。比如菩萨的造型特点突出,其面容丰润,鼻梁挺拔且与额头相连,眉毛上扬,眼睛大而明亮,嘴唇饱满。身体短而结实,展现出明显的凹凸感,整体姿态显得稚嫩而生动。上身半裸,披着宽大的长巾,穿着裙子,服饰风格多为龟兹、波斯、印度或其混合形式。面部的立体感通过明暗对比、干湿变化、圆圈叠加以及细致的描绘手法得以表现,色彩浓烈,明亮而质朴,展现出一种生动而细腻的艺术风格。当然,样式表征不止于人物,还包括意境创造,即在人物、事件的交织中所形成的意境。北朝晚期壁画艺术中蕴含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境,一种展现深沉的悲剧色彩,诸如佛传故事中那些震撼人心的场景——佛陀以头赠人、割肉贸鸽、千遍施舍头颅等,这些具象而生动的描绘,无不激发着观者深邃的哲理思考。另一种意境则体现禅定的宁静,四壁之上,尽是陷入沉思冥想中的禅定佛像与菩萨,他们神态庄严,威仪整饬,心中无念,六根清净,面对世间万物皆能保持超然物外的心境,完美诠释了禅定的高远境界。这既是禅学在流传过程中北方修行者思维与实践的独特风貌,也是西域艺术风格深邃内涵的生动体现。

由于内容与形式上的诸多变迁,天宫伎乐在意境创造上展现出了一种崭新的风貌,其豪放不羁、自然流畅的姿态,以及金刚力士那健壮有力、强悍无匹的形象,为静谧的石窟增添了几分生动的意趣与力量的韵律感。这些变化不仅丰富了石窟的艺术表现形式,更使得整个空间在静与动、柔与刚的对比中,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魅力与活力。在主题鲜明的壁画中,既描绘了悲剧性的残酷场景,例如萨埵舍身喂养猛虎、沙弥坚守戒律而自杀等,也展现了喜剧性的愉悦情节,如释迦佛降伏魔障、难陀被迫出家修行、须摩提女虔诚邀请佛祖等。这些画面依据故事情节,巧妙地展现了人物的性格特征,多种审美情感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丰富多彩的意境。这种艺术风格既未全然模仿西域的艺术模式,也尚未受到中原佛教艺术新风尚的影响,对于这种新兴的地域性艺术特色,学术界将其命名为“敦煌样式”。实际上意指河西魏晋汉文化影响下的带有西域佛教艺术特点的风格。如莫高窟十六国早期的三窟,在洞窟的布局设计,壁画所呈现的内容,人物的形态塑造、精神风貌,以及艺术表现手法上,尽管已经融入了汉族绘画的元素,且这三窟各自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风格,但它们并未脱离西域佛教艺术的框架,仍旧归属于西域风格,并且在装饰性方面表现得更为突出。壁画在构图上采纳了汉晋时期流行的横卷式连环画形式,人物以平行排列展现,背景涂以土红色,并以山峦叠嶂、树木葱郁、汉式宫殿与宅院建筑作为人物活动的背景,同时配以解释内容的文字榜题,进一步发展了“左图右史”的布局方式。在描绘世俗故事的画面中,人物开始穿着胡帽配以汉装的本土服饰。菩萨的面容逐渐变得清瘦,竖眉变为平眉,大眼睛也转变为更为秀气的眼形。身材则日渐修长,有的甚至超过七个头高。人物姿态显得落落大方,神情中透露出豪放不羁,体现了华戎交会中人物的特殊风采。故事画中建筑风格和人物风格出现不和谐感,讲法图中还出现了汉式的子母阙。画面中,西域的菩萨端坐在中原的宫殿之中,而在天宫伎乐的楼阁序列里,除来自西域的圆拱门之外,还出现了中原样式的殿堂式门楼,东西元素交织,错落有致。与嘉峪关新城七号魏晋墓中的四壁上方、天宫楼阁绘制方法一致,武威天梯山塑像壁画和金塔寺的人物造像充分体现出西域与本土风格的交融。

在北魏孝文帝改革、实行汉化之前,北方石窟艺术多属具有鲜卑游牧民族特点的“云冈样式”。人物面庞圆润,鼻梁挺直,面含微笑,身形健硕且衣物纹理紧贴身形。在太和十八年(494年),北魏孝文帝推行了一系列汉化政策,其中重要的一项便是提倡穿着汉族服饰,同时禁止穿戴鲜卑族的传统服装。这一举措不仅深刻影响了当时社会的文化风貌,也在佛教艺术领域引发了显著的变革。特别是在云冈石窟、龙门石窟以及北方其他石窟的造像艺术中,这一变化体现得尤为明显。随着汉化政策的深入,南朝士大夫的形象及衣冠服饰开始在这些石窟中广泛流行,成为一种新的艺术风尚。这些形象以面容清癯、骨骼秀美、鼻梁挺直、嘴角含笑为特点,体态则显得既健壮又不失文雅,衣物纹理细腻贴体,展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这种艺术风格在绘画史上被称为“秀骨清像”,它起源于东晋时期的著名画家顾恺之与戴逵,至南朝刘宋时期的陆探微而达到成熟。“秀骨清像”不仅是对人物外在形态的一种描绘,更蕴含了当时社会的文人雅士对于理想人格的追求。在石窟造像中,这种风格的应用使得佛教人物呈现出一种既神圣又世俗、既超脱又亲和的独特魅力,极大地增强了佛教艺术的表现力。同时,这也反映了在民族文化融合的大背景下,佛教艺术如何巧妙地吸收并融合汉族文化的元素,创造出具有时代特色的艺术新风貌。因此,“秀骨清像”不仅是绘画史上的一个重要概念,也是研究北魏时期汉化政策对佛教艺术影响的重要窗口。这种形象是东晋南朝时期注重玄学清谈的士大夫文人风采的反映。太和改制后,云冈石窟兴起“秀骨清像”风,名士形象盛行。孝文帝迁都洛阳,龙门石窟宾阳三洞承袭南朝特点,同时,云冈样式西传麦积山,促进艺术交流。此过程展现了南北朝艺术风格的融合与创新,形成“麦积山样式”。

在北魏晚期至西魏的历史长河中,南朝风格的艺术浪潮席卷了中原及西北地区,其演变历程构成了一部丰富多彩的文化交流史。起初,随着太和改制的推进,云冈石窟率先迎来了艺术风格的转折,南朝士大夫的典雅形象开始在石窟中崭露头角,他们以条方脸形、广额长颈、褒衣博带的姿态,展现了南朝文化的独特韵味。这一变革如同春风化雨,迅速影响了龙门石窟,尤其是宾阳三洞的建造,使得南朝风格在中原地区牢牢占据了一席之地,成为石窟艺术的主流。随后,麦积山石窟作为南朝风格西传的重要驿站,其第115窟等多个窟室的壁画彩塑,均呈现了南朝士大夫风貌的佛陀形象,标志着南朝风格已深入西北腹地。与此同时,庆阳北石窟寺、泾川南石窟寺以及炳灵寺石窟,相继接纳并发展了这一风格,人物形象逐渐呈现出条长脸形、方额直鼻、秀眼含笑等特征,南朝风韵愈发鲜明。天梯山石窟、张掖马蹄寺石窟、张掖文殊山石窟等,亦不甘落后,纷纷在重层壁面中保留了南朝风格的壁画,进一步证明了南朝艺术风格在西北地区的广泛渗透与深远影响。及至孝昌年间,元荣任瓜州刺史,携南朝文化入驻敦煌,莫高窟随即成为南朝风格与敦煌本土艺术交融的新舞台。在这里,前期云冈、龙门的新风格与后期典型的“秀骨清像”风格并存,共同演绎了南朝风格在莫高窟的独特篇章。尽管南朝风格在莫高窟从未全面占据任何一个洞窟,但它作为一股清新的外来风尚,与敦煌风格和平共处,相互辉映,共同塑造了莫高窟艺术的多元面貌。南朝风格的演变,不仅体现在人物面相的清瘦秀丽、服饰的飘逸洒脱上,更在于其带来的道家神仙思想、宇宙空间描写等新元素,为静谧的佛国元素增添了灵动与变幻,展现了“宇宙中鼓动万物的‘气’的节奏与和谐”之美,为后世艺术的发展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

时代风格的演变确实反映了佛教艺术流传方向的变化,佛教艺术起源于印度,但在进入西域(如今天的新疆地区)后,便逐渐融入了西域各民族的文化特色。西域的佛教造像开始展现出独特的民族风采,如人物面部的轮廓、服饰的款式等,都受到了西域文化的影响。当佛教艺术继续向东传播至敦煌时,它又与当地的汉文化发生了深刻的交融。敦煌石窟中的造像和壁画,既保留了西域佛教艺术的一些特征,如丰腴圆润的人物形象,又融入了大量汉文化的元素,如服饰的款式、图案的设计等,形成了独特的胡汉交融模式。

北魏时期的云冈石窟,尤其是早期的昙曜五窟,虽然是由凉州沙门主持修建的,但其造像风格依然深受西域佛教艺术的影响。这些造像不仅在造型和衣饰上带有西域特色,而且在人物的精神面貌上也透露出鲜卑人的风采。这种风格的形成,正是佛教艺术自西向东流传过程中与当地文化交融的结果。麦积山石窟位于甘肃秦岭西缘,地近中原,因此南朝风范在向西传播过程中首先来到了这里。然而,在西秦和北魏之初,西域风范在麦积山石窟中同样浓厚。这表明麦积山石窟的佛教艺术既受到了南朝文化的影响,又保留了西域佛教艺术的传统。这一时期的造像风格在继承北魏晚期风格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形成了更加世俗化、本土化的特点。造像形象更加圆润饱满,服饰和衣纹的处理手法也更加贴近现实生活。这种风格的变化正是佛教艺术在流传过程中与当地文化不断交融、创新的结果。云冈石窟中的造像,如第20窟中的露天大佛,不仅体形高大、气势恢宏,而且在面部表情、服饰细节等方面都展现出了独特的艺术魅力。这些造像既保留了西域佛教艺术的传统特征,如袒右肩袈裟的穿着方式,又融入了鲜卑人的风采和精神面貌,如坚毅的眼神和挺拔的身姿。这些细节的处理无不体现出佛教艺术在流传过程中的演变和创新。

西魏时期的艺术风格,尤其是在敦煌石窟艺术中,展现出了多元交融与创新发展的特点。在莫高窟第285窟中,西域风格与中原风格相互交融。西壁壁画是西域风格的延续。西壁的人物造型保持了北魏时期本土化的西域风格。这些人物形象往往脸庞圆润,鼻梁挺直,上身裸露,下着长裙,采用层层叠晕的晕染方法,展现出浓郁的西域艺术特色。表现手法上也延续了西域风格,注重细节刻画和立体感的营造,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生动立体。色彩运用上,西壁壁画采用了西域特有的凹凸晕染技法,使得画面色彩丰富而富有层次感。其他三壁则完全采用了传自中原的南朝“秀骨清像”风格。这些人物形象往往面相清瘦,身材修长,衣袍宽大,衣带飘举,展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线条画法更注重线条的流畅感,体现人物内在精神的传达,以平涂式晕染为主,使得画面显得清新雅致。窟顶部天体部分采用了两种表现手法并用、两种风格交错杂糅的方式。这种处理方式不仅使得画面更加丰富多彩,也反映了当时艺术家们对多元文化的包容和融合能力。西魏艺术风格的形成与发展离不开文化的交融和碰撞。正是多元文化的交流和融合为敦煌石窟艺术注入了新的活力和灵感,使得其成为中华民族多元文化交融历史的一个缩影。

●莫高窟第428窟(局部)

北周时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文化交融、艺术风格多元发展的时代。此时,中原正流行南朝梁著名佛教画家张僧繇所开创的“面短而艳”的“张家样”新风格。这种风格以人物面部短小精悍、色彩艳丽为特点,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后来,这种风格辗转传到了秦州,对当地的佛教艺术产生了深远影响。当时秦州大都督李允信在麦积山大造佛窟,广泛采纳了张僧繇的新风格,使得麦积山的壁画和彩塑形成了统一而鲜明的艺术特色。建平公于义是北周时期的一位重要人物,他从中原西来,担任瓜州刺史的职务。于义不仅是一位政治家,更是文化艺术的推动者。他双管齐下,一方面从东面引进了中原风格,将张僧繇的新风格引入敦煌;另一方面,他又从西面引进了西域风格——龟兹样式,为敦煌艺术注入了新的活力。在于义的推动下,敦煌艺术呈现出了多元并存、融合创新的繁荣景象。敦煌第428窟是建平公于义时期开凿的一座重要石窟,它集中体现了北周时期敦煌艺术的多元风格特点。在这个石窟中,同时存在着三种不同特点的壁画:自北魏以来一脉相承的敦煌造型,中原风格的世俗人物,龟兹样式的佛、菩萨造型。自北魏以来,敦煌石窟艺术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造型风格。这种风格在第428窟中得到了很好的继承和发展。石窟中的人物形象、服饰装束、色彩运用等,都保持了敦煌造型的传统特色,展现出一种古朴而庄重的艺术美感。在第428窟的故事画中,世俗人物的形象具有鲜明的中原风格特点。这些人物面部短小精悍、色彩艳丽,与张僧繇的新风格相呼应。他们的服饰装束、生活场景等,都反映了当时中原社会的风貌和习俗,为敦煌艺术增添了浓厚的生活气息。龟兹样式是西域地区的一种佛教艺术风格,它以圆脸、高鼻、白眉棱、白鼻梁、白下巴为特点,给人一种威严而神秘的感觉。在第428窟中,佛、菩萨的造型就采用了龟兹样式。这些形象不仅具有西域地区的特色,还融入了敦煌艺术的元素,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同时,这些形象的身躯短壮,姿态朴拙,几乎完全回归到敦煌石窟创建时期的风格,展现了北周时期敦煌艺术的多元性和包容性。除第428窟的三种风格并存外,北周时期的敦煌艺术还呈现出其他风格,如十六国时期的西域样式。在建窟之初的十六国时期,敦煌艺术就受到了西域样式的影响。这种样式以古拙朴质和真实生动为特点,给敦煌艺术带来了独特的艺术魅力。例如,莫高窟第275窟《出游四门》中的老人和出城门的骑马的太子,就具有浓厚的民间艺术的稚拙美;而第272窟献舞的供养菩萨,则手势灵动、舞姿婀娜,还保留着明显的印度风情。北周时期,敦煌艺术在融合中原、西域等多种风格的基础上,进行了大胆的创新。在造型上,敦煌艺术汲取了中原和西域地区的优秀元素,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在色彩上,敦煌艺术运用了丰富的色彩和对比强烈的色调,使得画面更加生动鲜艳;在构图上,敦煌艺术注重画面的整体效果和节奏感,使得整个石窟艺术呈现出一种和谐统一的美感。

公元5世纪末,中亚与印度的佛教及其艺术因北匈奴的袭扰而渐趋衰落,反观中国,佛教及其艺术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这一繁荣的转折点,在于北魏孝文帝实行汉化政策并迁都洛阳,自此,洛阳一跃成为中国的佛教文化中心,赢得了“佛国”之美誉,吸引了众多外国沙门前来交流与学习。在洛阳这一佛教文化的沃土上,佛教与玄学、儒学、道家思想相互融合,催生出具有中国特色的佛教及佛教艺术。这一融合过程不仅保留了佛教的精髓,还巧妙地吸收了南朝佛教艺术的思想与风格,进而形成了一种全新的中原风格。这种风格以其独特的魅力,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向西传播,展现了中国佛教艺术的深远影响力。中原风格的回流,成为佛教艺术传播史上的重要篇章。它不仅抵达了敦煌这一佛教艺术的宝库,还远播至高昌,甚至渗透到了于阗等地。在这些地方,中原风格的人物形象被广泛接受并融入当地的艺术创作中,形成了中原风格回流的清晰脉络。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佛教艺术在流传过程中如何与当地文化发生交融与创新,进而形成各具特色的艺术风格。这一过程不仅极大地丰富了佛教艺术的内涵与表现形式,还为我们今天研究和欣赏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与独特的视角。

美国艺术史家夏皮罗提出:“风格,意指某个艺术家或一个群体的经久不变的形式,有时也指个人或群体的恒常的要素、特性和表现。这个术语也运用于个人或整个社会的行为,例如说到‘生活方式’或者‘文化格局’。” 风格作为艺术创作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不仅是艺术家的个人表达,更是文化、社会与历史的反映。风格是艺术家及其所处文化的指示物,它反映了艺术家在特定社会环境中工作的情形。这种反映不仅体现在艺术作品的形式与技法上,还揭示了当时社会的潜在文化观和规范价值。例如,某一时期的艺术风格可能体现出对宗教信仰的重视,或对人文主义的追求,这些都与当时的社会背景密切相关。风格的确定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不同历史时期的思想潮流和社会变迁,揭示出特定时代人们的价值观和审美倾向。风格通过形式上的情感联想在群体中进行沟通。艺术作品的风格能够传达宗教、社会或伦理生活的某种价值观,使观众能够在情感上与作品产生共鸣。比如,某些风格的艺术作品可能通过其简约或复杂的形式,引发观众对生命、信仰或道德的思考。风格不仅是对传统的继承,也是创新的基础。艺术家在创作中常常会融入个人的独特视角和情感,这种个性化的表达使得风格不断演变。风格的变化反映了艺术家对自身文化背景的反思与回应,推动了艺术的发展。风格是动态变化的,拒绝被简单地分类到固定的组别中去。艺术的发展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划分古代艺术时间的界限没有意义,风格的转变往往是渐进的、交融的。艺术本身就是一个不断演变的过程。风格不仅是艺术作品的外在表现,更是文化、社会和历史的深刻体现。它通过情感联想、文化反映和创新表达,成为艺术家与观众之间沟通的重要工具。风格的动态性和复杂性使其成为理解艺术及其背后文化的重要维度。

石窟艺术中的佛像往往表现出一种静谧疏离的状态,强调内心的宁静与超然。艺术家通过细腻的雕刻和作品沉稳的姿态,传达出一种超越尘世的疏离感。这种风格不仅符合佛教教义对造像的具体范式要求,如“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也与观众的审美需求相契合,促使人们在观赏时进行深层的反思与冥想。石窟艺术形象系统遵循天人谱系,如应用元代的《元代画塑记》和清代的《造像量度经》等方法论。艺术家能提供多样化风格的原因,一方面是画派的影响,也就是继承风格的过程;另一方面是不同艺术家在创作石窟艺术时,会结合个人的理解与技艺,形成多样化的风格。这种多样性使得石窟艺术能够反映出不同历史时期、地域的文化与宗教思想的交融。例如,某些地区的石窟艺术可能更注重细节与装饰,形成西域风格,而另一些地区则可能强调简约与庄重,比如云冈样式的石雕。石窟艺术的创作受到了佛教教义的深刻影响,强调内心的觉悟与对生命本质的理解。这种教义与一般审美态度的契合,使得艺术作品在形式上追求简洁与深邃,避免了引起好奇或欲望的元素,石窟艺术中的审美静观不涉任何会唤起好奇或欲望的东西,从而使观众能够专注于内心的感受与思考。石窟艺术往往与自然环境紧密结合,艺术家通过对自然的观察与理解,创造出与周围环境和谐共存的作品。这种对自然的洞察不仅丰富了艺术的表现形式,也提升了作品的精神内涵,使其更具文化深度,因此对大自然的洞察是艺术创造的必要基础。石窟艺术的风格反映了创作时的社会文化环境。艺术家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受到当时社会价值观、宗教信仰和文化习俗的影响,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石窟艺术既有着明确的艺术发挥空间,又要遵循艺术发展的规律。宋代李廌在《德隅斋画品》中记载了艺术家的创作过程:“唐赵公祐所作。予远祖相国卫公为浙西观察使幕中僚也。世俗画佛菩萨者,或作西域相,则拳发虬髯,穹鼻黝目,一如胡人;或作庄严相,妍柔姣好,奇衣宝服,一如妇人,皆失之矣。公祐所作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丑皆具,而慈悲威重,有巍巍天人师之容。笔迹劲细,用色精密,缣素暗腐而丹青不渝,真可宝也。”李廌对赵公祐所绘制佛像赞赏有加,艺术家赵公祐可以随类造像和敷彩,艺术追求写实,技术造诣深厚。同时,艺术风格也成了文化交流的载体,传递着社会的伦理价值与信仰。石窟艺术的风格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演变。艺术家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融合新的表现手法与思想,推动了风格的创新与多样化。这种变化反映了社会的动态性以及对艺术的不同需求。石窟艺术的风格特点是多种因素交织的结果,包括艺术家的个人风格、宗教教义的影响、对自然的洞察以及对文化环境的反映。虽然石窟艺术在不同地区和历史时期展现出多样的风格,但其背后的宗教象征体系保证了这些风格在核心内容上的一致性。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石窟艺术可能在表现手法和细节上有所不同,但它们都围绕着同一宗教主题展开,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格。通过对这些因素的分析,可以更深入地理解石窟艺术的风格演变。石窟艺术的创作深受佛教象征体系的影响,艺术家通过对经典故事、佛教教义和宗教人物的表现,创造出丰富的视觉素材。例如,佛陀的形象、菩萨的姿态以及各种法器,都是宗教象征体系的具体体现。这些意象不仅具有宗教意义,还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内涵,使得艺术作品具备了更高的审美价值。

宗教象征体系还为石窟艺术的创作提供了评价标准。艺术作品的成功与否,常常取决于其是否忠实于宗教教义和象征意义。观众在评价这些艺术作品时,会考虑其宗教表达的准确性和深度。因此,艺术作品不仅需要在形式上吸引人,更要在内容上具备宗教的真实性与深刻性。顾炎武在《日知录》里是这样具体论述的,“谢在杭《五杂俎》曰:‘自唐以前名画,未有无故事者。’盖有故事,便须立意结构,事事考订,人物衣冠制度,宫室规模大略,城郭山川,形势向背,皆不得草草下笔。非若今人任意师心,卤莽灭裂,动辄托之写意而止也。余观张僧繇、展子虔、阎立本辈,皆画神佛变相,星曜真形,至如石勒、窦建德、安禄山有何足画?而皆写其故实。其他如懿宗射兔、贵妃上马、后主幸晋阳、华清宫避暑,不一而足。上之则神农播种、尧民击壤、老子度关、宣尼十哲,下之则商山采芝、二疏祖道、元达锁谏、葛洪移居。如此题目,今人却不肯画,而古人为之,转相沿仿,盖繇所重在此,习以成风。要亦相传法度,易于循习耳”。

石窟艺术是集宗教性、历史性、艺术性于一体的综合性艺术,以佛教题材为主,通过雕塑和壁画形式展现佛教故事与神话。石窟的建造跨越了多个朝代,反映了不同历史时期的社会文化、宗教信仰和艺术风格。石窟艺术在雕塑和壁画技法上都达到了极高水平,展现了古代艺术家的高超技艺和创造力。由于地域和时代的不同,各大石窟在艺术风格、雕刻手法和主题内容上都有所差异,展现了丰富的多样性。风格即面貌,中国的石窟风格表达中国艺术的审美观,是世界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2WGWCTcXHkjsZDRp35POL2Utg3PIaLCRpl6cIHrflg+rzsFAnRkjsEUbsLefEd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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