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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序

东汉末年的桓灵时代,皇帝骄奢淫逸,大权归于近习,群奸秉权,危害忠良,贿赂公行,民心思乱;民谣中传唱的是“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大族墓穴中青砖上镌刻着“仓天乃死”的诅咒;塞外鲜卑年年入寇,内附匈奴杀官造反,数十万黄巾七州并起 ,凉州叛军直指长安。内忧外患的苦痛,哪怕过去了三十八年 ,世人仍是记忆犹新,诸葛亮在《出师表》中说:“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中平六年(189年),汉灵帝驾崩。至此,自本初元年(146年)汉桓帝登基而始,长达四十三年的桓灵时代终于走到了尽头。这一年,袁绍四十四岁 ,孙坚三十五岁 ,曹操三十五岁,刘备二十九岁。

我们熟知的三国时代,源自《三国演义》一百二十回的小说叙事,上起汉灵帝中平元年(184年)黄巾起义,下讫西晋太康元年(280年)渡江灭吴,共计九十六年时间。其实,自曹魏黄初三年(222年)称臣于曹丕的孙权改年号为黄武,宣告孙吴独立开始,至炎兴元年(263年)蜀汉灭亡,魏、蜀、吴三国鼎立的总时长不过四十一年。

刘备、关羽、张飞、曹操、袁绍、吕布、孙坚、孙策、周瑜,这些贡献诸多传奇故事的三国英雄,除了刘备死于蜀汉章武三年(223年),算是踩了三国鼎立的边儿,其余人根本就没经历过三国。《三国演义》写到第八十五回,刘备“白帝城托孤”时,篇幅已经过了三分之二,要不是后面还有诸葛亮和司马懿斗法,《三国演义》真就没多少三国内容。待到“星落秋风五丈原”,之后的四十六年干脆压缩进了十五回的文字中,英雄的时代随着英雄的逝去,也草草落幕。

所以,三国英雄真正活跃的时代,其实是桓灵时代的汉末三十六年 。这是《三国演义》着墨最多的时代,也是人们自以为了解最深、谈兴最浓的时代。可若是回归历史上的三国,探究故事之外的真相,就会发现,不只是《三国演义》有“三分虚构”,就连存世的史书叙事,也有不少破绽。

一个典型案例是,袁宏《后汉纪》与范晔《后汉书》作为研究汉末历史的核心史料,在赵忠任车骑将军、凉州刺史耿鄙被叛军杀害和曹嵩任免太尉这三件“小事”的时间记录上多有抵牾,最多者竟然差了一整年。尽管后世的《资治通鉴》在叙述这段史事时,初步协调了时间矛盾,但仍旧不尽如人意,更是没有解释问题出现的原因。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这涉及曹操早年一段相当不光彩的经历,具体细节暂不透露,书中自有详述。

其实,类似的情况并不鲜见,在陈寿所作的《三国志》里,同传之文字也不无矛盾之处。比如《三国志》中提及曹操逃出洛阳,躲过了抓捕,“卓遂杀太后及弘农王” ,之后,曹操于中平六年(189年)十二月在陈留郡己吾县起兵。

可董卓鸩杀弘农王刘辩的时间甚明,在初平元年正月十二(190年3月6日) 。陈留太守张邈与其弟广陵太守张超举兵的时间,则明确在“董卓杀帝,图危社稷” 之后,在《三国志》中也提到了“太祖与邈首举义兵” 。可见,曹操举兵的时间,只能在初平元年正月之后,若他真的在前一年十二月于陈留郡举旗讨董,莫非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是在讨伐自己的老朋友张邈吗?

当然不可能。

很明显,陈寿的文字只是为了塑造曹操“首义”的名头,可假的终归是假的,细节多了,谎言一定会露馅。不过,这却怨不得陈寿的史德,他的作品与裴松之注释加起来不到七十万字,是三国历史研究的基本史料,可它们的核心史源,与《后汉纪》《后汉书》一样,都出自汉魏官史。经历了汉末动乱、朝廷播迁,之前积攒了一百多年的档案、文书多有流失,之后,曹操又把持建安朝廷二十余年,继任的曹丕则干脆以魏代汉。资料缺失之下,汉末的历史犹如一张白纸,只能任由曹魏王朝书写天命禅让的神话。

而曹魏天命故事的基石就是“汉道陵迟……群凶肆逆” 之际,曹操“树神武之绩” ,最终“清定区夏” 。通俗地说,因为汉祚已衰,天下大乱,曹操替汉献帝平定天下,功劳大、德行高,理应由他儿子当皇帝。不过,这个故事看似合于情理,其正统性却连王莽都不如,因为结果有明显的瑕疵,中原固然已平定,但仍有吴、蜀拒命 。曹操自己都说,清定区夏的功业只完成了十分之九;魏文帝、魏明帝也没能一统中夏,试问天命威灵何在?

在此条件下,曹魏王朝的宣传只能强调过程之“奇”,也就是曹操创造的奇迹。故此,讨伐董卓的首义元勋,解救皇帝的孤勇者,堪比白起、韩信的军事家等头衔都戴在了曹操的头上,收降百万黄巾、首创屯田、奉天子以令不臣、官渡兵不满万大破十万等神话,更是纷至沓来。反倒是袁绍、袁术、刘备、吕布等人的经历、功绩往往被刻意淡化,以至于他们的本传,动辄出现长达数年的记载空当,仿佛时间都被偷走了。

待到三国归晋之后,由于政权脱胎于曹魏,两代王朝权贵骨肉相连,司马氏作为曹魏正统的继承者、汉魏禅代的效仿者,书写历史依旧遵循了胜利者的立场。

在此基础上创作出的《三国演义》,保留了历史和文学,增加了善恶,淡化了政治,却对魏晋王朝的扭曲宣传照单全收,以胜利者的视角讲述一出“英雄造时势”的大戏,仿佛曹、刘、孙自始至终端坐在当世英雄合影的正中央,他们的敌人只是一块块磨刀石,轮番砥砺时代主角的英雄之气,最终成为他们登顶的垫脚石。

其实,无论是《三国演义》还是《三国志》,在讲述胜利者的故事时,往往是在一张群像合影中截取角落,放大特写,一旦补上了照片的环境背景,不难发现失真、扭曲的痕迹。而环境背景包括很多要素,比如时间、地理、人口、财政、官制、兵制等,只要将它们填充进合影画面,拉远观察的距离,我们熟悉的三国叙事,立时会变成一幅打乱顺序的拼图。

当我们把观察的距离拉到汉末三十六年整个三国英雄时代的尺度时,就会发现,在政治势力消长和权力中心转移的双重尺度下,可以很清晰地将这幅拼图分为三段:

第一段,汉祚陵夷,中平元年(184年)至建安五年(200年),共十六年;

第二段,英雄用武,建安五年至建安十三年(208年),共八年;

第三段,三足鼎立,建安十三年至延康元年(220年),共十二年。

第一个分界点,是建安五年(200年)爆发的官渡之战和衣带诏事件,围绕前者的刘备南奔、孙策遇刺和围绕后者的董承为首的朝中独立势力破灭,共同标志着曹操独霸建安朝廷格局的正式成型;第二个分界点,则是建安十三年(208年)发生的赤壁之战和曹操废三公、自任丞相,这意味着皇权威严对根基牢固的割据势力已经无法发挥作用。

我们再把观察的距离拉远到两汉的四百年。兴隆的前汉,倾颓的后汉,共用一面“汉”字大旗,借助对儒家世界观的改造和嵌入,刘汉王朝在天下人的眼中,早已与天命融为一体,正如冯渝杰新著的题目——“神器有命” ,可是汉帝国的神圣性格,实在扛不住天象灾异与昏乱政治的连环击打。伴随着君臣力量的消长、社会矛盾的尖锐、财政压力的加大,汉王朝的大一统终于在一系列救时之策的叠加中走向崩溃,天下进入新的大分裂时代。

这一合一离的演化进程,正是贯穿汉末三十六年的历史母题,魏、蜀、吴所建立的新秩序,恰恰是一系列变革后的结果,是容纳了众多救时之策的制度完全体。可是,三国史的旧有研究重溯源、轻流变,多以魏晋南北朝文献记录的制度回溯三国时代,对东汉制度向三国制度的发展流变挖掘有限,让我们对三国英雄合影的环境背景有雾里看花之感。

本书的写作初衷,正是通过对上述背景因素的考证、比对,让混乱拼图中的英雄“归位”,让其回归真实历史上的本位。为此,本书一方面会对三国英雄经历的诸多重大事件进行考证、梳理,在事实层面正本清源;另一方面会对东汉制度向三国制度变化的过程有所关注,在系统层面把握源流,力图全景式地还原三国英雄时代的本来面目,探究东汉末年由大一统王朝走向分裂的根本原因。

不过,篇幅所限,这系列作品会从汉末三十六年的第一阶段“汉祚陵夷”讲起,结构上以人物为纲,共分三本书。

第一本,主角是初平三年(192年)之前的曹操和董卓,主题是“篡权者的真面目”,讲的是曹操和董卓这两个将天子、朝廷玩弄于股掌间的汉末权臣,面对汉末乱世的不同选择,以及大转折时代背景下,何进、王允、袁绍、袁术等豪杰之士的复杂面相。毫无底线、两面三刀的投机者固然可以左右逢源,忠于汉室、顺应天命的士大夫一样会制造人间炼狱。他们的忠奸贤愚,全都隐藏在史书的字缝里。

第二本,主角是兴平二年(195年)之前的吕布和刘备,主题是“失败者的墓志铭”,讲的是吕布和刘备这两位屡败屡战、四处奔走的乱世豪杰,在错综复杂的忠汉、反汉势力间游走的坎坷经历,串联起公孙瓒、黑山军、陶谦、刘虞、袁术等的隐秘勾连,解答“到底是英雄造时势,还是时势造英雄”的千年谜题。

第三本,主角是建安五年(200年)之前的曹操和袁绍,主题是“官渡之战的秘密”,全方位地解析这次决定汉王朝命运的决战。在史书叙事的遮蔽下,在前人研究的误导下,到底隐藏了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包括挟天子以令诸侯、屯田制、十胜十败论、以少胜多等广为人知的话题,都将一一揭晓答案,并在胜利者书写的史书的字里行间,找到罕为人知的真相。

这三本书的故事讲完,汉室衰微背景下的英雄图景,已然全面铺开,曾经被打乱次序的拼图,也基本厘清了轮廓。至于这幅拼图究竟还原得如何,终究是见仁见智,只希望能对同好有所启发,以达抛砖引玉之效。 2nbmb/+8Svc8AX1bhiUDIBZkbKAXR5Cah9iKZ8mneQqz1WnaD/pkQ25ktJn8gN2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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