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我,把我变成了鸽子
(他缚住)了我的双臂,就像鸟儿的翅膀
把我囚禁在黑暗之屋,那是冥界女神伊里伽尔的宝座:
囚禁我在那无人能出的屋子
让我踏上不归之路
囚禁我在那所居民被剥夺了光亮的屋子
那里,土壤是他们续命的根本,黏土是他们的食物
他们被重重包裹,就像鸟儿披着羽毛
他们看不到光明,居于黑暗之所
——《吉尔伽美什》第7块泥板碑文,摘自“恩奇都的死亡之梦”。安德鲁·乔治译(2003)
美索不达米亚的夜晚,黑暗,充满恐怖,而人们奋力寻求驱除黑暗的方法,无论对象是城门口的敌人、鬼魂还是女巫。新亚述时期的一条那姆博比
咒语显示,如果住所受到真菌侵扰,人们会向4位家神祭祀(Caplice 1971,140-147)。其中一位家神叫伊苏姆(Išum),这是个在词意层面与火和炉灶有关的名字(Scurlock 2003;George 2015)。伊苏姆与罗马女神维斯塔(Vesta)很相似,也被称为“街道的预言家”和“夜晚的预言家”(Scurlock 2003)。
也就是说,伊苏姆是夜的守望者,与凡间的守夜人一样负责在黑暗里巡视早期城市那些狭窄的街道。有人认为,那些指引城市居民回家的火炬光芒就是伊苏姆神的化身,他是“夜间的巡逻人,照耀四周亮如白昼”(George 2015,4)。
伊苏姆与火的联系照亮了美索不达米亚古城的夜景,人们祈求伊苏姆保护自己免受那些如本章下文所描述的来自夜间的袭击。
本章旨在研究公元前3000年到公元前1000年早期美索不达米亚城市的夜景,
研究重点放在这一阶段的后期。同时我还会探讨乌拉尔图的一些例子,作为一个具有侵略性的部落制帝国,乌拉尔图于公元前1000年的早期出现在如今的土耳其、亚美尼亚和伊朗的高地地区,是与新的亚述地图国家形成对立的扩张型国家。广义上讲,学者们通过青铜时代和铁器时代的细分来描述相关时期的考古学断代特征,但这些时期在历史编年上却有部分重叠(表3-1)。
在本章中,我认为夜晚是危险的边缘时间,不同种类的敌人威胁着人们的睡眠安宁。这些威胁的形式包括敌人入侵、鬼魂和女巫。除了人工建筑,美索不达米亚的想象世界——神话王国、女巫传说和鬼故事——能对一个区域与集体记忆的形成,以及“夜晚”的社会建构提供重要启示。此外,美索不达米亚人还设计了各种应对危险的方法和面对恐怖的技巧,从烽火网络到带有辟邪性质的夜间仪式,不一而足。本章所描述的各种策略是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人所表达的对于不可知未来的掌控力——黑暗正象征着不可知的未来。
表3-1 文中提到的考古和历史时期
将观念景观与我们称之为“真实”或“建构”的景观放在一起考虑,对理解多层次的、社会建构的景观具有启发意义。伯纳德·克纳普(Bernard Knapp)和温迪·阿什莫尔(Wendy Ashmore)(1999)在其极具影响力的专题论文中提供了一个有用的分析框架,该论文宣告了后现代景观考古学的到来。具体来说,他们界定了3个研究领域:建构的、概念化的和观念的。建构景观是经过长期改造的人类景观,它反映了社会的信仰体系。下文将要描述的烽火台灯光景观就是建构景观的案例,它们的出现源于人们的安全焦虑,且完全为人工建造。概念化景观主要是指未经改造的自然景观,人类在其上投射了信仰体系,这些信仰体系通常比较复杂。美索不达米亚人往往在夜晚焦虑地注视着天空,以寻找未来的预兆。到了新亚述帝国时期(公元前9世纪—公元前7世纪),占星术在王室的地位达到了新高度。书信资料显示,学者们痴迷地端详着夜空,并将观察结果书写报告呈给国王(Monroe 2019)。本章的背景,即美索不达米亚的夜空就是第二类景观的绝佳例子。第三类景观,也是最后一类,即观念景观,指主要存在于人类头脑中的概念性景观。观念夜景的例子可以在文学作品中找到,它们以阴间和鬼故事的形式存在,本章也将呈现这些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