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周要出去开会,门诊停了。安安他们不知道,还准时到门诊诊室等我。护士告诉他,我今天停门诊了。安安刚要走,来了一个病人,准确地说是病人家属。
安安告诉他:“顾老师今天停诊了!您下周来吧。”
“大夫,您一定告诉我,顾老师什么时间在?我的妻子病情危急,我心急火燎啊。小哥哥,您帮帮忙吧!”这个病人央求安安。
“顾老师今天要去开会,不来门诊了。”安安回答说。
“您一定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我一定要见到他!真的医生,我的妻子等不了啊!”他快要哭了!
安安拗不过他,立即给我打电话。我原计划九点出门去乘车,看看表还有点时间,既然他那么急,就让安安带他到我办公室找我。
他戴着眼镜,个子挺高的,得有1米85以上。因为我经常打球,所以对人的身高比较敏感,目测身高也是八九不离十。“瘦高眼镜”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从说话谦逊有礼的态度判断他应该是在政府或学校工作。“瘦高眼镜”是个病人家属,第一次来我办公室,且拿着一大堆放射科的片子。
“顾院长,我是慕名而来的。我夫人今年三十五岁,因为腹痛在J医院查了两个月,最后发现她得了结肠癌,原先计划在J医院住院,但是因为病人太多,住不上,没办法,只能住在北京的L医院。主治医师告诉我肿瘤无法切除,因为肿瘤太大了,要先化疗。按照他们的要求,给我夫人进行了化疗,化疗以后第二周病人肚子疼发高烧,大夫说病人出现了肠穿孔,急性腹膜炎,需要手术,但是说手术的风险比较大,让我们去请外院专家来做,他们提到您,今天我特意来请您给我爱人做手术。”
我看了病历,肿瘤是挺大的,但还是可以切除,医生选择先化疗也没错。事实上,许多结直肠癌的病人,肿瘤仅在局部长,没有发生远处的转移,肿瘤可以长得很大,这种情况往往是可以手术的,但很多医院由于技术方面的原因,常常把这类病人列入到晚期肿瘤,接受了许多化疗,由于没有切除肿瘤,效果不够理想。此时的病人由于肠穿孔,局限性腹膜炎,情况是比较危险的。由于病人的穿孔发生在局部,所以并没有形成广泛的腹膜炎,只是穿透腹膜,侵及皮下组织。感染控制是很重要的,如果病人全身情况不好,手术风险极高。
于是,我告诉他:“病人的感染应该控制,控制好了以后再做手术。”
“瘦高眼镜”本意是想请我去帮他夫人手术,这种情况很常见,按照惯例,手术邀请应该是当地医院发出的。没有病人家属请我,我就去手术的。这样的会诊手术在院际间是有规定的,因此,我没有马上答应他,因为要急着出去开会,我马上离开了。“瘦高眼镜”面带失望,但是没有办法,看我不再和他说话,他失望地走了。
那次门诊以后呢,小伙子多次来我的办公室门口等我,还想找我再看看片子。我的助理很警觉,怕他有什么企图,没有让他接近我。
几次在楼道里看见他,感觉他没有放弃,一直想找机会和我说话,但是有时因为我比较忙,所以也顾不上和他说话,但他的执着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周五下午原计划去郊区参加一个会议,“瘦高眼镜”又给我打电话又发短信,说他的夫人现在情况不好,已经住进了ICU,而且进行了气管插管,开始发高烧。L医院的医生说应该马上手术,医生要求家属必须得请到外院的专家,他们自己做这个手术有困难。所以“瘦高眼镜”说,要拿着片子再找我给他看看。
我感觉得到这种情况下做手术是有很大风险的,又是周末,我又有自己的安排,且他们医院又没有主动找我。按照惯例,我可以拒绝他,去干自己的事情了。一周以来,“瘦高眼镜”一直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大热的天,为了妻子的病,满头大汗地几次等我,在楼道里一等就是几个小时,还可能见不到我,或者见到我也没有机会和我说话。我在问自己,是不是我太过分了?
我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愧疚,我是个医生,一个病人家属,奔着我的技术,来登门求救,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他的执着感动了我,一个男人为了妻子的病不辞劳苦,不达目的誓不休,这不是一种执着的精神吗?我于是同意他拿片子过来让我看看。
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赶来了,仍然是满头大汗,一脸焦急,但是带着特真诚、谦卑的眼光,那里包含着请求、苛求、焦虑、渴望和期待。
他对我说:“我妻子很年轻,现在病情危急。如果不手术就是死路一条了。大夫,您救救她吧,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主任说,只有您能做这个手术!您就救救她吧,我们一家人就靠您了!”看着他那焦急的态度和无助的表情,我说:“那你和主任联系,我跟他问问情况吧。”
他听我说这个,顿时看到了点希望,马上拿出手机和那边的主任联系,我和那边的主任沟通了一下,觉得这个病人是一个急性穿孔,感染中毒性休克,如果病因不去除的话,这个生命短时间内就会牺牲掉。我觉得这时候也只能去帮帮她了。
我和“瘦高眼镜”说:“你先过去,我马上也出发,我决定帮助你夫人做这个手术!”“瘦高眼镜”听我这么一说,非常地激动,握着我的手,好像看到了希望。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是反常规的,因为按照常规,要对方的医院邀请我,我才能去做这个手术。也许就是医生的使命感驱使吧?出于对生命的敬畏,对生命的尊重,因为我是医生,我看了她的情况,我有能力救她,这是我的责任,我觉得这时候,不管有什么个人的事情,也没有比生命更重要。尽管我们素昧平生,没有谁要求我必须去做这件事,但是一个鲜活的生命等着我去救治,我又有这个能力,我为什么不做呢?这周我没有出差,在北京开会,客观上有这个可能。并不是我有多高尚,我只是觉得一个医生应该这样去做。我相信我的同行,遇到此事,也会有许多人像我一样去做。
到了会诊医院的手术室门口,很多家属冲了上来,病人的母亲含泪望着我,刹那间好像是看到了希望。我感觉得到,他们家人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一个人身上,他父亲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大夫我们就全靠您了,我女儿的性命就拜托您了!”
这种时候,我感受到压力山大,家属把女儿的生命交给我了,作为医生,我必须竭尽全力,这可能是病人最后的希望了。进了手术室,我看到了这个病人的病情确实非常重,她的左下腹基本上都是包块,非常硬,而且体积很大,这也是我当医生这么多年看到的一个比较严重的结肠癌,我也确实看到,如果这病人不做手术,肯定是活不了,因为她严重感染,病因不去除,感染会持续存在,这种感染中毒性休克会要命的!
手术开始了,进腹以后能看到腹腔里的污染非常厉害,左侧腹壁基本上都是脓腔,而且有很多的粪便混在一起,肿瘤包块非常大,已经造成了完全性肠梗阻,长时间梗阻导致了肠穿孔。手术直接切除肿瘤确实有很大的困难。我们仔细分离,通过细致的操作,完整地切除肿瘤,同时保护她的子宫和附件,把生殖器官都保留了下来。
手术结束后,当我拿着切除的巨大肿瘤标本到门口去见她的家属,他们都拥过来了,看到我切除的标本,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她的父母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连连说“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所有人都好像轻松了许多,那种感觉好像是奇迹发生了。他们觉得看到了他们女儿活下去的希望。
手术结束了,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其实刚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的压力也很大,本来我可以不做的,但是因为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应该为我的选择后悔。这件事,确实是对一个医生的职业素质的一种考验,也是对医生的敬业精神的一种考验,而且也是对医生技术的一种考验。我们医生常常是面对生死,如果我们努力一下,可能这个病人的生命就保住了,如果我们放弃了,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可能就消失了。今天,我经过努力,换来了一个生命的重生,得到了同行及家属的认可,看到他们家属欣慰的表情,我的内心也充满着自豪感,这是我今天的第五台手术,而且不是在计划内的手术。身体上有点疲劳,但是却觉得这一天过得充实。这台手术,让我再一次享受了职业的快乐,这是任何一个职业都体会不到的一种快乐。
大肠癌由于肿瘤巨大,有时候会堵塞肠腔,就是我们常常说的病人发生“肠梗阻”。什么是“肠梗阻”呢?我们把肠道想象成一个充满流动水的水管。您想想,如果我们把这个水管掐住会产生什么后果?首先,水就会往上涌吧?这就是我们看到的呕吐,吃什么吐什么!掐住水管后下面又怎么样呢?没有水下来吧?临床上就是“停止排便排气”,俗话说,就是不排便了,也不“放屁”了。为什么病人会疼呢?好解释啊,中医说的“不通则痛”!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肠梗阻”!
大肠肿瘤长得足够大的时候,就会出现肠梗阻,一般而言,肠梗阻有完全性肠梗阻,还有不完全肠梗阻。顾名思义,您能理解吧?
大肠癌进展后会出现肠腔堵塞——“肠梗阻”,表现为:呕吐、腹胀、停止排便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