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2年到2022年,很多人知道肺研所,然后进入广东省人民医院却难以找到它的“真身”,原来它一直藏身于伟伦楼,最好的楼层留给了病房、实验室,而办公室都在顶楼。
在广州,“顶楼风光”就意味着冬冷夏热。于是他们想了一个办法,在顶楼四周种满了大叶绿植,搭起架子养爬藤植物。年年都能小有收获,番茄、辣椒、青瓜、豆角……时不时就能给同事们加餐分享。
与这样的小小收获相对应的,却是肺研所自成立以来的累累硕果。
在吴一龙的带领下,肺研所成为国内外肺癌领域知名研究机构及科研中心,创立的肺癌纵隔淋巴结清扫术被国际肺癌分期肿瘤学组采用并纳入美国国家综合癌症网络(National Comprehensive Cancer Network,NCCN)肺癌治疗指南中,领衔 IPASS、OPTIMAL、ADAURA等国际著名临床试验研究,作为主要证据纳入国际、国内肺癌诊疗指南。肺研所团队主导和开展了临床试验230多项,引领本土创新药走向国际,解决了50多项紧迫的临床问题,建立精准医学体系,“为改善肺癌患者预后和减轻社会疾病负担作出了重大贡献”,这是肺研所团队所获得的社会评价,重逾千斤。
2015年9月6日,在美国举行的第16届世界肺癌大会(World Congress on Lung Cancer,WCLC)上,吴一龙被授予国际肺癌研究协会(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Study of Lung Cancer,IASLC)杰出科学奖,这一奖项 40 年来首次颁给华人科学家,这不仅是研究者的个人荣誉,更意味着中国肺癌精准治疗水平得到国际同行的高度认可。
2015 IASLC 获奖照片
作为肺研所团队的核心,吴一龙被评价为“代表着肺癌研究历史上的中国贡献,尤其是靶向治疗为全世界树立了榜样,国际尤其亚太地区晚期肺癌靶向治疗原则、治疗指南大部分出自中国。”
截至2021年,吴一龙与他的肺研所团队发表的文章总引用次数达6.5万次,2016年至今已达4.6万次,最关键的质量指标——h指数总计92,位居全球排名1/10万;2021年最新数据,仅吴一龙个人名义引用量达9 506次。
成熟饱满的稻穗总是在风中坚定挺立,谦虚地俯身向大地致谢。肺研所团队无论是站在肺癌研究的国际舞台,发出中国声音,还是在病房里诊室里查房问诊,他们总是会送上真心感谢,谢谢患者的信任,谢谢患者与他们一起完成科研与诊疗的探索。
吴一龙无数次将患者比作战友、老师,历经40多年的医道耕耘,对生命饱含敬畏,让患者受益,是他的团队从未放弃的初心与梦想。
“时时刻刻、永永远远记住生命是脆弱的,需要用心去呵护,我们便能坦然面对一切疑虑的眼神,用充分的尊重和有效的沟通,去化解一切不信任的眼光。”
“看到患者在经过治疗后,逐步恢复健康,是医生最大的幸福。”
“早期患者目标是治愈,而我们愿意更努力、更精准,让更多中晚期患者也能看到治愈的希望之光。”
“在肺癌这个领域,我们愿意比别人付出更多一点,让获益的患者更多一点,这是成就,更是责任。”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真正的大医不是一天多看几个患者,而是要整合所有的社会资源,惠及更多的患者。现在越来越觉得,一辈子,能做一两件对民众有益的事情,就很满足了。”
在初心引领下,吴一龙与团队正昂首阔步在“走向治愈”的大道上。
“总体来讲,我们可以看到,目前肺癌总体5年生存率能够稳定在40%~50%之间。”吴一龙说,早期的患者经过手术为主的综合治疗,生存率大概是在63%~90%;中期的患者经过多学科综合治疗之后,生存率达到了42.9%;晚期的患者,如果有驱动基因的话,靶向治疗生存率达到了30%左右,免疫治疗也同样达到30%左右。“这些数字加起来,我们可以看到肺癌5年生存率大概是在40%以上。”只要对肺癌诊治略有了解的人都会知道,40%这个数字,比起20年前肺癌5年生存率总体在16%的水平,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而在他的心目中,要实现《“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提出的“总体癌症5年生存率提高15%”这个目标,除了医学界提供多学科精准治疗措施之外,还需要让患者有药可用、用得起药、用得好药。
“患者”这个词,在肺研所团队中,出现的频次与“研究”一样多,患者所需要的,是研究的方向;研究的成果,让患者获益才是最终落点。
吴一龙坦言,从1982年毕业到2000年,他在肺癌领域工作18年,也在混沌中探索了18年。30多岁时,吴一龙一头扎进中山大学肿瘤防治中心20年保存下来的1 980份病历,全部研究整理,结合国内外外科技术发展历史,敏锐地捕捉到肺癌治疗的问题:三代肺外科专家已经将肺癌手术越做越复杂,越做越大,手术技术甚至到达“天花板”的水平,然而患者的生存率却并未显著提高。
医生的努力,原来并没有让更多患者获得更长的生存时间,这深深地刺痛了吴一龙,让他明白要让患者得到更好的治疗,医生需要转变思路,换一种新思维来治疗癌症。他沉住气,把国内外所有的肺癌治疗手段梳理一遍,剔粗取精,提出了肺癌单病种多学科综合治疗的新路子。创立肺研所后,更是全力建立并推广多学科单病种管理的肺癌精准诊疗模式。
吴一龙至今还记得,还在一心钻研肺癌手术时,自己曾被一位患者“提问”:“吴教授,您为我做的手术治疗效果这么好,但我还是很害怕复发,更害怕死亡,难道除了手术和术后放、化疗,就没有更多办法了吗?”这让吴一龙深受触动——得想尽办法为患者寻找更多生机,带给他们长期生存、更好生存的希望。
2000年在美国举行的国际肺癌大会上,肺癌新药吉非替尼精彩亮相,虽然当时人们并未明确它的靶点及靶向治疗作用,但这个新药独特的作用机制仍给参会的吴一龙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回国飞机上他意外遇到当时负责肺癌新药研制的科学家,了解到吉非替尼是可精准找到病灶进行精准靶向治疗的。一年后,一位与肺癌抗争很久的患者向他求助。经过一系列检查,吴一龙判断患者的情况符合吉非替尼的使用要求,经过与患者的反复沟通和权衡治疗方案后,他决定一试,结果大大延长了这位患者的存活时间。
中国的第一颗肺癌靶向药,就这样通过"患者救命急需,进口少量自用药品"的名义开启了它的“治愈”之旅。
吉非替尼给医生与患者带来的互相成就还在继续。2002年,吴一龙与北京协和医院李龙芸教授、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孙燕教授和上海胸科医院廖美琳教授一起,参与 EGFR - TKI 与二线标准化疗药物头对头比较的大规模随机对照临床试验(INTEREST研究),这是中国肺癌学界参加的第一项国际多中心临床研究,研究成果奠定了吉非替尼成为非选择晚期非小细胞肺癌患者二线治疗的金标准之一,在世界范围内改变了晚期非小细胞肺癌治疗的临床实践。
肺癌可分为小细胞肺癌(small cell lung carcinoma,SCLC)和非小细胞肺癌(non-small cell lung carcinoma,NSCLC)。非小细胞肺癌又可细分为腺癌、鳞癌和大细胞癌等多种类型。研究表明,非小细胞肺癌约占肺癌总数的80%~85%,东亚非小细胞肺癌患者突变类型中 EGFR 突变率最高,达40%~55%。这也意味着,有了中国临床试验数据作为可靠的循证医学证据,无数本来只能靠化疗治疗的患者终于有了新希望。
中国开启了靶向治疗新时代,吴一龙和团队牵头描绘了中国人的肺癌驱动基因图。除了 EGFR 突变(40%~55%),他们还找到了 KRAS 突变(8%~10%)、 ALK 重排(3%~5%)、 ROS1 重排(2%~3%)、 RET 重排(1%~2%)、 HER2 突变(2%~3%)等,目前有可能作为药物治疗的基因突变靶点已经找到了十多个,可以覆盖85%的肺腺癌驱动基因。其中,已经找到了54%的驱动基因的抑制药物。尤其是 EGFR 及 ALK 突变药物如今已发展到第三代,用药后缓解时间超过5年的患者比比皆是。
在靶向治疗给了无数肺癌患者接受精准化、个体化治疗的希望,不用再担心只能活10个月,而是活过5年甚至10年,越来越多患者成为肺癌医生的“老朋友”。与此同时,另一群患者的呼声被吴一龙团队听到了。
“医生,患上肺癌是不幸的,但如果有基因突变是幸运的,有靶向治疗的机会。那我们这群没有基因突变的人呢?”患者们清楚地了解到,没有靶向治疗的机会,一到晚期,如果只用化疗的话,有效率在30%~40%,也就是大概10个患者中只有3~4个患者可以看到肿瘤缩小,而这种缩小维持的时间也只有6~8个月。
“我从未放弃过为患者寻找更多的治疗方向。”吴一龙说,免疫治疗一直在他与团队的密切关注中。
人体免疫T细胞和肿瘤细胞有一个默契,即免疫T细胞在清除肿瘤细胞时,为了避免发生免疫调节过度,伤及正常细胞,会启动一个调节机制,学术界称其为检查点。吴一龙介绍,如果这个检查点控制太严,导致免疫T细胞无法通过,则肿瘤细胞就有机会躲避免疫系统攻击,对于患者来说,相当于无效治疗。
2015年,吴一龙与团队在中国率先开启肺癌免疫治疗临床研究,检测新一代免疫治疗能否针对检查点,将检查点“闸门”打开,用免疫细胞杀伤肿瘤细胞。Ⅲ期临床研究证实,免疫治疗下患者的5年生存率(13.4%)是仅进行化疗(2.6%)的5倍,成为晚期NSCLC的二线标准治疗,并获得我国四大权威指南一致推荐。2018年,中国大陆第一个获批的PD-1抑制剂上市,正式开启了肿瘤免疫治疗时代。
免疫治疗的出现,让部分肺癌患者延长生存时间成为现实。“像我们老百姓俗称的‘K药’,属于最早一批的免疫治疗药。很多参加临床试验使用‘K药’的患者,有不少活过5年或者更长的,报道的5年生存率已经达到了31.9%。后来其他免疫研究报道的5年生存率也基本在30%左右。”吴一龙解释,通过免疫治疗,现在可以让1/3的患者生存超过5年。
治疗手段的不断创新,在吴一龙看来,最终都是为了延长患者的生命,让肺癌从“不可治愈”,到“慢病化”,再到“可治愈”。“我们下一步追求的目标是让患者活过10年。当这个目标实现时,我们就朝着治愈的目标又走了一大步。”肺癌作为中国年发病率和死亡率最高的癌症,更加需要多学科团队合作的治疗,并且只有把握前沿,推动精准治疗,才能不断给患者带来新的希望。
广东省肺癌研究所成立20年,所里的每一个研究者都心系患者,心怀梦想,从不——停下追寻的脚步,为了换取患者的健康、安宁,他们一刻不停地推动着肺癌临床研究与诊疗前进的车轮。
当越来越多的患者生命时间延长、生活质量提高,健康的敲门声越来越清晰时,让我们一起了解肺研所团队20年走过的不断探索、治愈、关爱、逐梦的历程,患者听到的是“健康”,他们听到的是“身为医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