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世纪晚期,罗马被笼罩在瘟疫的阴云之下。
公元165—180年,罗马暴发了遍及全帝国的疾病大流行。由于公元2世纪中叶处于古罗马安东尼大帝执政时期,因此史上又称安东尼瘟疫。史学考证认为,安东尼瘟疫是由罗马军队镇压叙利亚叛乱后带回罗马帝国的。这群鸣金回营的士兵,除了携带战利品回国外,还带回了可怕的瘟疫,后者随即在罗马肆虐。
这场瘟疫究竟是什么疾病,各学者的观点不一。
古罗马时代的伟大医生盖伦经历了这次劫难,并留下了诊治记录。史书描述病人的症状为:剧烈腹泻、呕吐、喉咙肿痛、黑色脓疱疹、高热、坏疽、难以忍受的口渴等。大部分痊愈的病人全身起疱,身上的疱疹也会像鳞片一样脱落。
后人推测,最大可能是天花。
据罗马史学家迪奥卡称,当时罗马一天就有约2000人因染病而死,相当于被传染人数的1/4,罗马彻底沦为一座死城。瘟疫肆虐期间,连尊贵的罗马皇帝都未能幸免。先是维鲁斯大帝于公元169年染病身亡,紧接着其继承人安东尼大帝在公元180年也因被传染而难逃厄运。
瘟疫足足肆虐了7年才趋于结束。然而,当人们觉得灾难已经过去,而放松警惕之时,疾病却在公元191年再度大规模暴发。
许多村庄从此彻底消失,城市人口也遭遇二次重大损失。
这场持续数年的瘟疫,使罗马750万~1500万人陆续毙命。瘟疫削弱了罗马帝国的军事力量,对社会的政治、文学和艺术造成毁灭性打击,直接导致罗马“黄金时代”的终结。
公元4世纪以后,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两部。东罗马帝国(也称拜占庭帝国)以罗马帝国自居,一直试图收复失地,统一罗马帝国,再现往日的辉煌。于是,皇帝查士丁尼决定于公元533年发动对西地中海世界的征服战争。
然而,就在他横扫北非、征服意大利,即将重现帝国辉煌之时,一场空前的瘟疫不期而至,使东罗马帝国的中兴之梦化为泡影。这就是历史上的第一次鼠疫大流行。
这场鼠疫起源于中东,中心在近东地中海沿岸。
公元541年,鼠疫开始在东罗马帝国属地埃及暴发,接着迅速传播到君士坦丁堡及其他地区,公元542年经埃及南部塞得港沿陆、海商路传至北非、欧洲。这次大流行持续了五六十年,最早感染鼠疫的是无家可归的贫苦人,疫情最严重之时,一天就有上万人死去,死亡总人数近1亿。
可如此严重的瘟疫,在疫情初期居然被帝国官员们瞒报了。理由很简单:皇帝查士丁尼正在地中海一带兴高采烈地御驾亲征,不可惊扰圣驾。
直至事态已经失控时,极度恐惧的官员才不得不向查士丁尼汇报,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死亡人数很快突破了23万人,整个城市尸横遍野,臭气熏天。
查士丁尼大帝也险些感染瘟疫,恐惧之中下令修建巨大的能够埋葬上万死者的大墓,以阻断瘟疫进一步扩散。于是,大量尸体不论贵贱和长幼,覆压近百层叠葬其中。
查士丁尼瘟疫是地中海地区首次暴发的大规模鼠疫,使君士坦丁堡40%的居民死亡,社会秩序被严重破坏。鼠疫持续肆虐了半个世纪,1/4的罗马人丧生。
这次鼠疫引起的饥荒和内乱,彻底粉碎了查士丁尼的野心,对拜占庭帝国造成了致命打击,最终使东罗马帝国走向崩溃。
▲ 《被瘟疫侵袭的罗马城》,居勒·埃里·德洛内,1869年
中世纪早期,欧洲的流行病趋于缓和,人与疾病间取得了平衡。随着贸易的兴起,1346—1350年,鼠疫不断在欧洲大陆暴发,每间隔10年或20年就会卷土重来。
这是历史上的第二次鼠疫大流行。此次流行持续近300年,遍及欧亚大陆和非洲北海岸,尤以欧洲为甚。欧洲的死亡人数将近2500万,占当时欧洲人口的1/3,意大利和英国死亡人数达到其人口总数的一半。这次鼠疫大流行在历史上被称为黑死病。
黑死病因病人皮肤上会出现许多黑斑而得名。中世纪的欧洲无论是卫生条件还是医疗条件都很差,根本无力抵抗黑死病的入侵,病人痛苦地死去几乎是必定的结局。
14世纪欧洲的黑死病很有可能是这样开始的:1338年左右,一次自然灾害严重破坏了生态平衡,鼠疫耶尔森菌开始发挥作用了。瘟疫从中亚发源,开始向人类居住地慢慢迁移。公元1347年,瘟疫袭击了克里木半岛上的意大利殖民地——加法城,随后迅速传播到整个欧洲。
1345年,蒙古人发兵攻打意大利加法城,由于加法城坚固的城墙和守军的顽强抵抗,人数占优的蒙古大军一时也难以攻克,围困持续了1年。
此时,几年前发源于中亚草原的瘟疫开始在加法城外的蒙古大军中蔓延,造成了大批士兵的死亡。僵局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蒙古人再次向加法城发动进攻。这次他们采用了新的“武器”,用巨大的抛石机将无数染病身亡的蒙古士兵的尸体发射到城内。很快,加法城内堆满了病亡者。面对这些病亡者,加法人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处理。几天后,鼠疫耶尔森菌污染了空气和水源,恐怖的瘟疫也随之暴发了。
加法城中很快出现了许多被鼠疫耶尔森菌感染的病人,病人起初出现寒战、头痛等症状,继而出现发热、谵妄、昏迷、皮肤出血、身长恶疮、呼吸衰竭等症状,多则四五天,少则数小时,便纷纷死亡。由于病人死后皮肤常呈黑紫色,因此人们将这种可怕的瘟疫称为黑死病。对这种可怕的疾病,加法人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它就是鼠疫。几天之内,城内的加法人便纷纷丧命,城里到处是身上长满恶疮、黑斑的死去的人。一座曾经繁华的商业城市,转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侥幸活下来的人也一个个蒙着黑纱,仓皇逃向城外。
城外饱受瘟疫折磨的蒙古人此时对围城已是力不从心,也开始悄然撤退。而那些尚没有染病的加法人侥幸逃生。他们登上船只,踏上了返回祖国意大利的路程。没有想到,传播瘟疫的罪魁祸首——老鼠和鼠蚤,也早已爬上船的缆绳,藏进货舱,跟随这些逃生者向欧洲大陆漂泊。
在欧洲大陆,有关加法城被黑死病笼罩的消息已传遍四方,各国都人心惶惶。因此当这支船队回到欧洲时,没有一个国家敢接待他们,所有的港口都拒绝他们登陆。直到1347年10月,一艘船幸存下来,当它航行至意大利西西里岛的墨西拿港时,船上的人用大量财宝买通了当地的总督,并声明他们没有感染瘟疫,最终被允许靠岸。登岸后,当地人对船只进行了隔离,可惜为时已晚。因为小小的老鼠已顺着缆绳爬到了岸上。就这样,一个可怕的幽灵悄悄地登陆了欧洲。来自加法城的人登陆墨西拿港不到一个星期,黑死病便在整个西西里岛传播开来。紧接着瘟疫又从西西里向内陆扩散,横扫整个意大利。
实际上,西西里岛并不是黑死病抵达欧洲大陆唯一的通道。在意大利北部,瘟疫也已经沿着黑海航道抵达了拜占庭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1347年10月,热那亚和威尼斯这两座著名的商业城市也成了瘟疫袭击的对象。由于死者人数激增,热那亚政府在恐慌中下令调动全部舰队封锁港口,外来船只要入港,一律以炮火击沉。鉴于热那亚和威尼斯已成为瘟疫重灾区,整个意大利都开始采取紧急隔离措施,阻止两地公民入境。
黑死病也肆虐了皮亚琴察城。在1348年夏天,一位热那亚人到皮亚琴察去看望亲戚,当时天下着大雨,城里的人不放他进去,他只好淋着雨在外面恳求。后来他的亲戚忍不住了,偷偷打开城门,带他回家过夜。第二天早上,这位亲戚又出去逛了一番。结果几天之后,皮亚琴察城里就没有活人了。短短几周之内,米兰、都灵、维罗纳、佛罗伦萨等一座座繁华富庶的城市,都先后遭到瘟疫的洗劫。随后,黑死病开始了恐怖的“欧洲之旅”。
▲ 《死亡的胜利》,彼得·勃鲁盖尔,1561年
尼德兰画家彼得·勃鲁盖尔的木板油画《死亡的胜利》,现藏于西班牙马德里普拉多美术馆,该画的创作就受到了瘟疫死亡征象的影响。
死亡,成为严酷的事实。天堂遥不可及,地狱就在人间。以至于在中世纪文化中,到处都有瘟疫的影子,人们用这种方式表达社会集体的绝望和沮丧情绪。
1346—1350年,这场空前的浩劫夺走无数人的生命,曾熙攘喧器的城市沦为空城。直至1352年黑死病消失,人们才敢打开门,走上街头,等待日光驱散这皮肤之下深入骨髓的寒冷、绝望。
那么,这场疫情最终是如何结束的呢?黑死病超强的致死性,导致大批易感染人群消亡,新的病原体携带人数越来越少。而没被感染的人群除了隔离措施到位,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超强的自身免疫力。
因此,当黑死病杀死了自己的所有宿主后,自身也随之完结。这场令中世纪欧洲人闻之色变的疫情,就这样逐渐销声匿迹了。
1629—1631年暴发的一次大瘟疫波及伦巴第和威尼斯,使米兰成为名副其实的“恐怖之城”。这次大瘟疫是在中世纪黑死病300年历程的终末期发生的一次鼠疫。
《告别塞西莉亚》刻画的正是米兰从天堂一夜坠入地狱的瞬间——故去者多到连车辆都载不下,市民需要付给搬运人不菲的报酬,才能勉强让亲人遗体有一席之地。
细究根源,这场灾难都是战争惹的祸。1629年意大利正在与德法交战,德法军队联手把瘟疫带到意大利曼图亚。1629年10月,瘟疫波及米兰——伦巴第地区的商业中心。
当疫情初次波及米兰之时,米兰迅速启动了教科书般标准的疾病防治措施,包括及时的医护资源、严格的隔离检疫,以及限制士兵与货物出入境等。
然而1630年初春,在米兰举办的一场狂欢节,彻底粉碎了医护人员之前的一切努力……在海量民众的交叉感染下,瘟疫如同核弹般迅速引爆,继而彻底失控。
最终,米兰为这场狂欢节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6万人病亡,大概是米兰当时人口的一半。一次节庆,几乎毁灭一座城。
除了米兰,瘟疫还波及意大利的许多主要城市,包括那不勒斯和威尼斯,最终总共造成28万人因病死亡。
▲ 《米兰大瘟疫之告别塞西莉亚》,卡洛·贝尔乔索
▲ 《马赛疫区市政厅的惨状》,米歇尔·塞雷,1721年
1720年,法国城市马赛遭逢瘟疫侵袭,这次瘟疫是该市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灾难,也是18世纪初欧洲的重大瘟疫之一。这次瘟疫不是14世纪开始的黑死病的结尾,而是源自中东,是中世纪黑死病(14世纪中期到17世纪)和第三次鼠疫大流行(19世纪末到20世纪30年代)之间的一次瘟疫。
马赛大瘟疫的暴发是典型的人祸。首例疫情出现在前往马赛的商船里,一名土耳其乘客突发疾病暴毙,紧接着主治医生及数名船员也随即染病身亡。
当这艘满载着病原体的“死亡之船”抵达马赛后,港口机关原本下令将其隔离,但马赛的权势富商拒不从命,因为有大量进口货物积压船上,影响其经济利益。
于是愚蠢的富商向港口机关施加压力,强制取消了这艘商船的隔离措施。商船入境后,彻底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几天后,病例在市区大面积涌现,医院迅速爆满,城市充满了末世般的恐慌。无处容身的病人被驱赶到大街,成千上万的人在绝望中死去。
经统计,马赛的9万居民中超过半数丧生——这就是商人们为短视付出的代价。
幸而得益于法国政府后续采取的强硬措施,这场瘟疫来得快,去得也快。
政府规定:若马赛市民与其他地方的人有任何来往沟通,将会被处以极刑。为加强隔离,还建立了一堵高2米、厚70厘米的瘟疫隔离墙,墙后有守卫把守,彻底与世隔绝,终于快速控制住疫情。
在政府和民众的共同努力下,马赛很快从瘟疫中恢复。截至1765年,人口增长恢复到之前的水平。正是得益于政府的有效措施,这场瘟疫不像14世纪的黑死病,具有那么大的破坏性。
灾难之于人类,就如同西西弗斯的巨石,这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斗争。当瘟疫来袭之时,熟悉的世界瞬间变得陌生,仿佛每个角落都潜伏着杀机。
瘟疫对人类社会的破坏力巨大,其对人类发展亦有一定的推动力,瘟疫是与文明发展同行的。瘟疫使人类获得对新发疾病的认知,发明攻克疾病的新方法;人们的生命价值观发生改变,国家建立了捍卫生命和维护健康的新机制;人类也更加懂得与自然界和动物相处的原则。
在直面瘟疫的过程中,历史上涌现出了很多杰出的医学家,为探索瘟疫的真相与解决之道,付出了智慧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