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证求因,辨证论治”为中医药诊疗疾病的重要原则,首先需探知致病因素和发病部位,然后明确疾病证候类型,并以此作为论治的依据,才能取得比较满意的治疗效果。其中证候是整个诊疗过程的重要环节,也是中医学特有的概念,既是理论体系的核心内容,也是临证的重要依据。证候最大的优势与特色是对广泛联系、动态、整体规律的认识与把握。客观地把握证候,不仅对了解疾病发生发展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同时对指导临床对证用药也显得尤为重要。然而,审证必求其因,熟知证候的成因是准确把握证候的前提。关于证候形成原因的学术思想,历代医家多有论述,其形成与发展大致可分为五个时期:先秦至两汉、两晋至隋唐、宋金元、明清和现代,其阶段性成就主要汇总如下。
医和为春秋时秦国良医,他提出的“六气致病说”是中医学最早关于致病因素及分类的解释。据《左传·昭公元年》记载,秦国名医医和在为晋侯诊病时说:“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
《黄帝内经》为我国现存传世最早的医学经典巨著,奠定了中医学的理论基础。《黄帝内经》对证候成因的主要成就主要有以下方面:将病因分为阴、阳两大类,提出六淫、七情、饮食、劳逸等致病因素;区分了“病”和“证”的概念。在《黄帝内经》诸多篇章中详细描述了多种病,如热病、痉病等。描述病的同时又分为阴、阳、表、里、寒、热等证,后世八纲辨证便来源于此;首次论述了“体质”的不同。《灵枢·逆顺肥瘦》提出体型肥瘦的不同,疾病预后也不同;而《灵枢·本脏》详细描述了五脏六腑的大小、位置、坚脆、长短和厚薄等,并提出脏腑的大小形状、功能结构是影响体质的重要因素;《灵枢·阴阳二十五人》将人分为木、火、土、金、水等二十五种类型,他们有不同的体质,是证候成因的重要因素,解释了疾病发生的原理。《素问·刺法论》说“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素问·评热病论》指出,“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灵枢·百病始生》认为“风雨寒热不得虚,邪不能独伤人”。将致病因素归类为自然气候、情志变动、饮食劳逸等,为后世“三因”学说等理论奠定了基础。并首次提出“疫”的概念,指出其具有传染性,这是在病因方面的贡献。
西汉时期,淳于意病案中的致病因素以酒色两者为多,还将肥胖列入其中。如对汉文王的病因诊断为“非病也,以其肥而蓄精”。而证候成因方面,在汉代贡献最为卓越的是张仲景的《伤寒论》,主要有两点:一是将致病因素归类,提出三因学说,同时补充了六淫学说;二是发展了《黄帝内经》中“三阴”“三阳”学说,从而提出六经辨证。具体论述如下:《伤寒论》中论及的致病因素主要有外感、误治和劳复三大方面。其中外感六淫为风、寒、暑、湿、热、温等,而以寒邪致病为主。误治是错误使用汗、吐、下等治疗方法,导致疾病恶化。劳复则是指余邪未清,疾病因过度劳累复发。《伤寒论》将疾病复杂的证候表现进行不同类型的划分,区分为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六经病,并以此解释疾病部位、证候性质、邪正盛衰、传变规律以及立法处方等问题。六经病的传变规律则充分体现了疾病的发展阶段是证候的重要成因,例如病邪从外侵入,逐渐向里传播,由一经证候转变为另一经证候,此过程称为“传经”;又如两经或三经同时发病,出现相应的证候,而无先后次第之分,此过程称为“合病”。《金匮要略》对致病因素进行分类,提出著名的三条论。《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中有言:“千般疢难,不越三条:一者,经络受邪,入脏腑,为内所因也;二者,四肢九窍,血脉相传,壅塞不通,为外皮肤所中也;三者,房室、金刃、虫兽所伤,以此详之,病由都尽”。阐释杂病的发病可因“为内所因”“为外皮肤所中”“房室、金刃、虫兽所伤”三个方面导致,然而纵观全书由外邪致病者为最常见,治疗多以祛邪为主。然而,《金匮要略》对致病因素的认识更加全面。将六淫称为“客气邪风”,论述寒为小邪,风为大邪,雾露为清邪等,并指出“客气邪风”中人多死。还将异常气候变化分为未至、不至、太过和不去等类型。在阐述疾病证候的规律方面,十分重视脏腑本身或体质因素。书中指出脏腑本身虚则传,实则不传,脏腑之邪虚则不传,实则传。还阐述疾病证候特点及与体质的关系。如:“风家,表解而不了了者,十二日愈”,“淋家,不可发汗,发汗必便血”,仲景书中所提出的“家”与“人”指的是不同体质的人。
《诸病源候论》作为我国第一部论述各种疾病病因、病机和证候之专著,研究了多种疾病的致病因素,提出“戾气”是传染性疾病的主要致病因素,而且指出可以提前服用药物或用其他方法来预防。对于麻风杆菌引起的麻风病,巢元方指出是“虚风因湿,和合虫生,便即作患”,而且还认为“凡癞病,皆是恶风及犯触忌害得之”,认识到该病的致病因素为风邪夹杂其他因素,此对后世的温病学说有很大的启发。书中还介绍了多种寄生虫病,认识到寄生虫也是重要的致病因素。对于体质方面,巢元方认为体质的不同和疾病的发生有关,如“无问男子女人,乘车船则心闷乱……特由质性自然,非关宿挟病也”,除此之外还论述了体质与致病因素的关系,如“肾气虚损,为风邪所侵,邪气流于肾经”中认为肾气亏虚将更容易感受风邪。
宋代钱乙在《小儿药证直诀》中全面地阐述了小儿生理、病理特点:生理上“五脏六腑,成而未全,全而未壮”;发病证候,“易虚易实”,“易寒易热”;五脏辨证是钱氏学术的核心,但是其辨证又有着儿科的特色,故证候与成人相比有诸多不同,充分体现了体质是影响证候的重要因素。
宋代陈言认为“医事之要,无出三因”,在《黄帝内经》和《金匮要略》的基础上,发展并创新性地提出“三因致病说”,并在《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一书中详细阐述了“三因致病说”,将复杂的病因分成三类:一为内因,即喜、怒、忧、思、悲、恐、惊,内伤七情;二为外因,即风、寒、暑、湿、燥、火,外感六淫;三为不内外因,包含饮食饥饱、虎狼虫毒、金疮烧溺及其他偶然性因素之类。这种分类法较之张仲景的六纲辨证有所发展。陈言主张以“因辨病,按因施治”,从脉象、病源、证候入手,通过分析疾病临床证候,探知发病原因,归纳证候类型,推测病理机制,并以此作为论治依据。其对各类病因概括得更加具体,范围更全面,从而更符合临床需要,其三因分类的原则,也一直为后世病因病机理论所遵循。然而,病因学是研究疾病发生的原因及其相关因素的科学,更倾向于致病因素的探讨,如有专家认为三因论只是致病因子的分类,并没有提到致病因素之间的相互关系。此外,有学者认为陈言的三因分类只是手段,其主要目的在于另辟方剂学由博返约的蹊径,因其在自序中指出“俗书无经,性理乖误”,其在《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太医习业》中更是明确指出:唐宋方书之盛,“动辄千百卷”,“岂特汗牛充栋而已哉?使学者一览无遗,博则博矣,倘未能反约,则何以适从。予今所述,乃收拾诸经筋髓,其亦反约之道也”。总之,陈言的病因分类法是中医学理论不可分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指导意义,并为后世医家所采用。但由于历史的局限性,陈言的三因论还有待完善之处,如随着中医学的发展,人们对病因学和证候的探究越来越充分,发现其并未充分考虑机体的响应、机体与致病因素相互作用的时空动态规律等问题,后世医家也在不断地完善三因学说。
金元四大家的出现,标志着中医发展的一个新阶段,对后来的中医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刘完素认为疾病多因火热而起,在治疗上多运用寒凉药物,因此称之为寒凉派。张从正认为治病应着重祛邪,“邪去而正安”,在治疗方面丰富和发展了汗、吐、下三法,世称“攻下派”。李杲认为“人以胃气为本”,在治疗上长于温补脾胃,因而称之为“补土派”。朱震亨认为“阳常有余、阴常不足”,善用“滋阴降火”的治则,世称“养阴派”,此外还提出“阴升阳降”的理论、“六郁”说。金元四大家对于疾病认识的不同,主要表现在致病因素和证候演变方面,这就导致同一种疾病在不同学派中,对于证候成因的归纳亦有很大差别。
明清时期的温病学说对证候成因的贡献颇大。致病因素方面,吴有性认为“戾气”是瘟疫的主要致病因素;对于疾病发展阶段的划分,吴瑭、叶桂阐述的三焦和卫气营血辨证,两者描述温热病的角度不同,将温热病分成了不同的阶段,证候也随之发生变化,充分说明疾病的发展阶段是证候的重要成因。吴有性《温疫论》对瘟疫进行了深入研究,指出了瘟疫与伤寒的不同,他认为“夫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他把这种异气命名为“戾气”,只要感染的是同一种戾气,那么“所感虽殊,其病则一”。由于瘟疫病与伤寒不同,不能直接套用六经辨证,在六经的基础上,他创立了表里九传辨证模式,并由此理论创制出如达原饮的许多有效方剂。叶桂著有《温热论》《临证指南医案》,首创卫气营血辨证,概括了温热病发病过程中的四个不同阶段及其病理表现。一般来说,初起病在卫分,显示较轻较浅;由卫分到气分,显示已病进一层,入营分则病变逐渐深入而加重,至血分则最重。吴瑭著有《温病条辨》,“历取前贤精妙”,仿《伤寒论》六经辨证的体例,以三焦为纲、病名为目,将温病病位分为上、中、下三焦进行辨证,将温热病分为三个不同的阶段,较为全面地反映了温病的病变本质;至此,温病理论体系臻于完善,对温病学说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清代王清任著有《医林改错》,因为其学术思想特点是重视气血,强调气虚和血瘀为主要致病因素,所以书中对证候的叙述发生了许多变化,体现了致病因素的不同,证候亦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