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理心,英文单词为“Empathy”,来源于德语“Einfhung”,在中文中还常常被翻译为“移情”“共情”,或者是“同感心”。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家卡尔罗杰斯曾运用这一概念来讨论心理咨询师与来访者的关系,如今同理心概念已扩展到医患关系及普通的人群之中。虽然到目前为止,学术界对同理心的理解尚未达成一致,但罗杰斯的定义在实际应用中被更多的人所接受。罗杰斯认为,同理心就是指在人际交往过程中,能够体会他人的情绪和想法、理解他人的立场和感受并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和处理问题。对于医护人员而言,就是能够站在患者的角度来理解和体谅患者的处境,关怀患者的身心痛苦。同理心既可以看作是一种人格特质,也可以视为一种人际交往能力,其核心是“能够理解他人内心世界”或“感受他人的情绪”。
同理心的内在成分到底有哪些?它是一种认知还是一种情感?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困扰了心理学界一百多年,诸多学者都试图对这一问题进行合理解答,但始终没有达成一致。因此,它不仅是同理心研究的重点,同时也是难点所在。随着研究的不断开展,人们对同理心结构的了解也越来越深入,对同理心成分的认识呈现出多种取向并存的局面。
情感同理心(affecive empathy)也称同理性关心,它是一种分享他人情绪体验的能力,是对他人状态的瞬间情绪识别,能够唤起个体重视他人的利益,从而理解他人的需要。脑成像研究表明,目击他人不愉快表情时的脑区激活与自身经历该体验时所激活的脑区相重叠,这种最基本的情感反应是产生同理心的基础。幼儿在看到他人哭泣或痛苦表情时会出现哭泣行为,这种“情绪感染”是形成同理心的最初阶段,一些与人类血缘关系较近的哺乳动物也存在这种动机模仿和情绪感染表现,情绪感染是情感同理心产生的基本点,也是最原始的阶段,其发展较早,与其他情绪反应脑区发展相一致,如边缘系统、杏仁核等。
认知同理心(cognitive empathy)是指从认知上采纳另一个人的观点,进入另一个人的角色,去理解他人产生行为的目的。同理心是由认知过程促成的情感反应,所用的认知加工水平将影响同理心的体验和强度。随着年龄的增长,从以自我为中心,逐步扩大到对他人的情感、对他人生活状况的了解和体验。伴随认知加工水平的增长,同理心能力逐步提高。脑成像研究表明,中央前额叶、扣带回活动可能参与同理心的认知加工过程。
情感同理心与认知同理心两者相互依赖,并无明显的界限,单方面考虑同理心的情感成分或认知成分,不能明确情感如何影响认知过程,以及认知过程如何影响情绪。在体验他人情绪、情感反应的基础上,促进认知同理心及认知加工水平的提升,将有助于提高体验他人的情绪、情感反应的能力。
尽管有些情感或认知取向的学者指出,需要认真研究同理心的情感和认知成分,以达到更加深入、全面地了解同理心的目的。但也有研究者表示,仅仅是从情感或认知两个角度探讨同理心,并不能真正揭示同理心的本质,需要从多维的角度对其进行研究。Feshbach认为,同理心是两种认知成分和一种情感成分相互作用的结果。两种认知成分包括个体辨别并命名他人情感状态的能力及采纳他人观点的能力,而情感成分则是指个体的情感反应能力。Giasdlein在认知和情感的基础上,增加了第三个维度:行为。他认为认知同理心指观点采纳能力,是对他人想法和情感的理解能力;情感同理心是对他人情绪、情感状态无意识的感受;行为同理心则是通过言语或非言语手段所进行的同理心体验的沟通。
无论是同理心还是同情心(sympathy)都是人际交往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长期以来,许多人都将同理心与同情心这两个不同概念作为同一个意思来使用,甚至有这样一种观点:同情心是与同理心相关联的同一种反应。但是二者仍存在一定的差别。同理心与同情心这两个概念反映出人类不同的心理活动,这两种不同的心理活动有不同的衡量标准,对于临床医生的治疗方案、药物使用及治疗结果都有不同的影响。
正如图2-2所示,同理心比同情心包含更多的认知因素,而同情心比同理心包含更多的情感因素,共情(compassion)是同理心与同情心的重叠部分,认知与情感因素所占比重基本相同。
图2-2 同理心与同情心的关系示意图
同理心与同情心都包含认知因素与情感因素,但是可以明确,在同理心与同情心这两个概念中,认知因素与情感因素所占的比重是不同的。同时,研究表明同理心的基本动机是利他,同情心的基本动机是利己。利他动机最终所要达到的目标是帮助他人减少痛苦而不期待任何奖励,而利己动机最终是要减轻自己的压力,避免不利的感受或者得到奖励。
为了帮助大家区分同情心和同理心,本书用一个例子来说明。
假如你一位朋友的父亲上周刚刚去世,现在他正在跟你诉说这件不幸的事情。当他说到他对父亲的思念和深深父爱的时候,他的声音开始哽咽,眼泪夺眶而出。
此时,如果你用同情心来反应,你可能会想:他正处在思念父亲的痛苦中,好可怜。作为朋友,如果你决定向朋友表达你的想法,你可能会说:“我感受到了你的痛苦”。如果你用同理心来做反应,你可能会想:他正处在思念父亲的痛苦中,其实他也沐浴在对父亲的眷爱中。如果你决定向朋友表达你的想法,你可能会说:“我感受到了你的痛苦,也感受到了你对父亲的爱”。
分担他人的痛苦感受是同情心和同理心的共同特征。然而,在上面的事例中,运用同情心的人将注意力主要放在了痛苦的一面,他会对朋友说:“很遗憾你失去了父亲!”运用同理心的人会同时注意到痛苦和爱,他会分担伤心朋友的痛苦,但不会感觉对朋友有歉疚,也不会可怜他。如果同时使用同情心和同理心,你可能对朋友说:“我感受到了你的痛苦,也感受到了你对父亲的爱,父子情深啊!”
随着医疗模式的转变,患者的心理感受在临床医学中日益受到重视,同理心已成为当前国内外学者们研究的重点之一。著名的自我心理学家海因兹·科胡特认为思考和感受他人内心活动的能力对医生理解患者内心至关重要。已有研究表明,同理心是临床医学人员内在素质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医疗工作和医患关系具有重要影响。
有研究指出医务人员的职业决定了其要向患者提供帮助性关系,因而医务人员要有更高的同理心水平。也有研究使用同理心评估量表和患者满意度量表分别对医务人员和患者进行测评,发现医务人员的自我同理心能力与患者对医务人员的工作满意度成正相关。一项关于医务人员表达同理心与患者结局关系的研究发现,医务人员的同理心表达与患者痛苦之间存在负相关,患者感受到的同理心与患者痛苦之间也存在负相关。由此研究者认为,医患关系是所有医疗工作的基础,而同理心是医患关系的一个重要方面。Hope Stone等研究了医务人员同理心与癌症及临终患者心理改善的相关性,最终证明同理心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沟通能力,它可以促进癌症及临终患者的心理问题得到改善,故在癌症治疗中有必要强调医护人员对同理心概念的认识。
目前,同理心已经成为心理学研究和应用领域的一个重要概念。在肿瘤学领域,医务人员在面对濒临死亡的患者时运用同理心十分重要。研究证明好的医患关系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高频率地使用体现同理心的语言。
在临床实践中,同理心与医生治疗的关系被认为是呈线性的,医生具有越高的同理心,则治疗效果越好。而同情心与医生治疗的关系像一个倒置的U形曲线(图2-3),虽然医生对患者一定程度的同情能够提高医疗效果,但是达到一个特定水平之后,同情心将干扰医生作出客观的治疗。因此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在临床实践中同情心必须被控制在一个特定的水平之内,超出这个范围,将不利于治疗效果,而同理心并不需要被限制。
图2-3 同理心或同情心水平与治疗结果的关系
医务人员同理心的职业承诺与情绪耗竭存在一定的关系,医务人员的职业效能感对其情绪耗竭程度起着关键作用,较高的同理心水平与高职业效能感、低情绪耗竭紧密相关。
总之,心理学研究强调,医务人员若想得到好的治疗效果,同理心是其必须具备的能力。有效地表达同理心对患者和医务工作者都有积极作用,它能提高患者的满意度、信任、心理应对能力以及对治疗的依从性,同时也能促进良好医患关系的形成。此外,如果好的同理心能力与恰当的环境联系起来,则能够保护医务工作者避免情感耗竭,同时对他们的医疗、护理水平也是一种支持和肯定。
同理心是医疗实践的基础,表现为理解患者的痛苦并给予切实的关怀,医护人员的同理心通常会通过医患沟通表现出来。具体做法可以参照如下建议:
医护人员应该接纳患者的负面情绪,并能够通过肢体语言或声调的变化对患者的情绪作出恰如其分的反应。医护人员对患者的情绪反应作出的是批判和否定的态度,将呈现出医护人员缺乏同理心的画面。
医护人员在接诊过程中要对患者的言语和行为保持较高的敏感度,适时抓住机会,表达自己的同理心。例如,当患者说:“唉,我都好几天不上班了。”这句话意味着患者内心很着急,希望医护人员帮助他赶紧好起来。如果对此信息没有反应,患者可能会觉得医护人员很冷漠,其进一步交流的欲望就会被打消,因此医护人员需对患者的表达敏感,适当表达同理心。
患者:“终于轮到我了!”医生带有同理心的呼应可以是“嗯,今天人很多!谢谢你耐心等这么久”。
患者:“这孩子今天状态特别不好!”医生带有同理心的呼应可以是“很担心吧!说说看,怎么不好!”
医护人员能不能捕捉到表达同理心的机会,关键在于其能不能倾听患者的诉说,能不能观察患者的细微行为,并准确地理解患者言语和行为所代表的内在意义。当医护准确理解了患者表达的信息后,应该顺势作出呼应。呼应的特点应该是:
目的是让患者确信你接收到了他的信息,理解了他的感受。
就像两个平常人见面聊天一样,这样的呼应会更好。让患者感觉面前的医护人员平和、亲切、可信赖。
如上面例子中“很担心吧!”是一个共情的过程。
如前面提到“谢谢您耐心等这么久!”这样的称赞会激发患者更加积极的互动行为。
医护人员在捕捉到表达同理心的机会后,可能会有两种不同的跟进反应。一种是缺乏同理心的反应,如转移话题,忽视患者的潜在情绪,或者是过早清除患者的疑虑(比如过度保证:不用担心,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另一种是传递同理心的反应,例如运用开放性的引导语鼓励患者表达个人情绪,开放性的引导语如“我明白……”“继续……”“跟我多谈谈”,如果患者恰好此时被情绪笼罩着,他就会向医护人员诉说他的感受,医护人员便也能够更多地了解患者。传递同理心的反应既可以是言语的,也可以是非言语的。言语反应可以有下列五种表现形式:① 回应 ,如“我能够看到你……”② 合理化 ,如“我能够理解为什么你觉得……”③ 支持 ,如“我想帮你”④ 伙伴关系 ,如“我们一起来……”⑤ 尊重(赞赏) ,如“你做得非常好!”
然而,在很多情况下,同理心的表达不一定非要用语言,非言语信息在传递同理心时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停顿或等待、触摸和面部表情都是传递同理心的很好形式。① 等待: 当患者回忆某个与疾病有关的事件线索(发病的时间、曾经用过的药物、看过的医生等)时,医生暂停询问,给患者以等待,这可以表现医生对患者所述信息的关注;患者因行动不便导致动作缓慢时,可以用等待表达关切;当医生向患者介绍病情或解释问题时如果发现患者的理解没有跟上,可以停下来或核查患者的理解程度。② 触摸: 心理学家认为,每一个人都有被触摸的需要,人从出生开始就存在与温暖松软物体接触时感到愉快的本能,触摸是传递同理心的重要介质。肢体接触对于促进肢体活力,减轻精神压力,促进信任与合作,传递怜悯、爱和感恩之情具有重要作用。有研究曾采用实验方法考察了治疗性抚触在儿科护理中的沟通作用,结果发现对患儿进行治疗性抚触对提高患儿的心理适应、增强疾病康复能力具有显著作用。③ 面部表情: 包括目光接触、视线、笑容、专注程度、嘴角和鼻翼的动作等。对于身处痛苦之中的患者,医护人员关切而温和的目光接触,专注检查的表情,随患者情绪和身体变化而变化的表情动作,都是传递同理心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