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肿瘤的病因病机,中医颇有独到见解。但总体不外六淫外袭、七情内伤、饮食劳伤等病因和正虚邪实、脏腑失调、气滞血瘀、痰湿凝聚、毒热内结等基本病机。
风、寒、暑、湿、燥、火,此六气在非其时而有其气,或太过、不及,或来之太猛,则易侵犯人体,客于经络,扰其气血,使阴阳失调,气血逆乱,气滞血瘀,痰湿凝聚,日久成积,积久不消而为肿瘤。相当于现代医学所谓的化学的、物理的以及病毒等致癌因素。喜、怒、忧、思、悲、恐、惊,属于人体正常的情志活动,过度或持续时间过长,引起气机逆乱,则可导致许多疾病,所谓“百病皆生于气”。从中医的观点看,肿瘤的发生发展几乎都与七情内伤有关。另外,中医早就认识到饮食不节,过食辛辣寒凉,或过度劳伤,从而可导致气虚寒凝等影响到肿瘤的发生发展。
“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不仅对普通疾病的发生有概括作用,而且深刻地揭示了肿瘤发生的根本原因。脏腑失调在肿瘤的发生发展中具有重要意义。如心火亢盛,毒热内结,痰火流注之茧唇;肺气不降,水津停聚之鼓胀;脾虚生痰之瘿瘤瘰疬;肝气郁滞之乳癖,肾精枯竭之噎膈。积聚之产生与脏腑功能失调有关。七情内伤导致的气机逆乱与肿瘤密不可分。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凝。《内经》就有“喜怒不适……积聚以留”的观点。痰湿既是脏腑功能失调的病理产物,有时也是致病因素,故有“百病多由痰作祟”的说法。瘿瘤瘰疬每每是由痰湿凝聚而成。火热炽盛谓之毒,许多肿瘤是由感情抑郁,气滞化火,日久成毒,火毒挟痰血凝结而成。初期火毒鸱张,属于病进之象,若病久体虚,瘀毒内陷,转为阴毒,则成阴疮恶疽,翻花溃烂。
风为百病之长,对肿瘤类疾病来说也不例外。从擒贼先擒王,打蛇先打头,抓主要矛盾的观点来看,风邪在肿瘤发生发展、诊断治疗以及预后等方面的影响和作用应该是中医肿瘤学的重要研究内容。但近几十年蔚为大观的研究成果专著论文中,这方面的内容少之又少,或者说只是偶尔提及而已。可能因为有形肿块和无形风邪相去甚远的缘故,我们更容易想到的是瘀血、痰浊等有形之邪,这或许是中医治疗肿瘤效果难以进一步提高的症结所在。
《灵枢·九针》“四时八风之客于经络之中,为瘤病者也”一语,是风邪入里成瘤说的经典论述,也是本文立论成说的文献依据。“八风”,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八面来风”,哪八面啊,不同的风真有不同影响吗?西安地处中国中心,人们对八面来风感觉不敏感,所以总是唱着“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而柳州地处北回归线附近,对南风、北风的感受最深,所以“翻风了”“南风天”等术语体现在大众的日常生活中。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其实,《灵枢·九宫八风》说得非常具体和超前,值得揣摩,“风从南方来,名曰大弱风,其伤人也,内舍于心,外在于脉,气主热。风从西南方来,名曰谋风,其伤人也,内舍于脾,外在于肌,其气主为弱。风从西方来,名曰刚风,其伤人也,内舍于肺,外在于皮肤,其气主为燥。风从西北方来,名曰折风,其伤人也,内舍于小肠,外在于手太阳脉,脉绝则溢,脉闭则结不通,善暴死。风从北方来,名曰大刚风,其伤人也,内舍于肾,外在于骨与肩背之膂筋,其气主为寒也。风从东北方来,名曰凶风,其伤人也,内舍于大肠,外在于两胁腋骨下及肢节。风从东方来,名曰婴儿风,其伤人也,内舍于肝,外在于筋纽,其气主为身湿。风从东南方来,名曰弱风,其伤人也,内舍于胃,外在肌肉,其气主体重。此八风皆从其虚之乡来,乃能病人。”而且,紧接着说“故圣人避风,如避矢石焉”。
风邪具有的不稳定和变化多端的特点,入侵人体,或变为寒,或变为热,或进一步造成寒热胶结,气血津液的流动性受到了严重障碍,日久就成了肿瘤。即如《素问·脉要精微论》:“帝曰:病成而变何谓?岐伯曰:风成为寒热,瘅成为消中,厥成为巅疾,久风为飧泻,脉风成为疠,病之变化不可胜数。”宋代医家的认识进一步深化和细化。《圣济总录》卷第五诸风门:“人生自幼……或冒热沖风,或大寒近火,或暴露寒湿,或刺损肌肤,扑伤肢体,或失节宣,或多嗜欲,缘此风趋诸窍。”“盖祸患之机,藏于细微,非常人所预见。及其著也,虽智者不能善其后。”“感之浅者,留于肌肤;感之深者,达于骨髓。”最新专著《一个“伤寒天才”的医道求索》也有相同观点:“风为阳邪……凡入里久,夹杂里之湿浊毒气,则发为癥瘕,故风药可消癥瘕,能活血,实为《伤寒论》治法之暗含之秘,人所少识。”
人处在自然界中,因风气而生长,风与人终生为伍,为什么能成为侵犯人体的邪气呢。关键是内在原因,造成邪气入里的机会,正如《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第一》“若人能养慎”则“不令邪风干忤经络”,反之,脏腑功能失常,机体防御的空隙就是邪风入里的条件。造成这种空隙的关键在于心神不安,而影响心神的主要因素是伤心、忧心、劳心、惊心等,《灵枢·邪气脏腑病形》“愁忧恐惧则伤心”,《灵枢·百病始生》“忧思伤心”,《灵枢·口问》“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这是百病的始因,当然包括了肿瘤。所以,《素问·生气通天论》有“故风者,百病之始也,清静则肉腠闭拒,虽有大风苛毒,弗之能害”。《圣济总录》卷第一十四诸风门论曰:“风邪中人,以脏腑虚而心气不足也。人以气血荣卫为正,以风气外至为邪,脏腑虚而心气不足,则风邪乘虚而干之。”
正如我们经常说到的“伤寒偏打下虚人”,风邪乘虚而入,肾精亏虚造成的空隙值得重视。《医级》:“惟是房劳内风,深留于阴,其气之游溢于上下者,其变迁情状不一:有为面痝而作风水;有为攻痛而动疝邪;有风起水涌,而为痰饮泻利;有邪留募原,而结痃癖瘕。”
据我临床观察,肿瘤患者有几乎共同的心理特征,就是操心太久、忧心太过,纠结太多,心急气躁,缺乏宽宏、淡定、从容、平常的心态。
四季均可受风,但以春、冬两季为最。《小品方》:“有恶肉病,身中忽有肉如赤豆粒,突出便长,推出不息,如牛马乳,亦如鸡冠状也。不治其为自推出不肯止,亦不痛痒也。此由春冬时受恶风入肌脉中,变成此疾也。”
风邪在中医病因学说占有重要地位。《素问·风论》不仅全面论述了风邪致病的广泛性、变化的复杂性,还明确指出了邪风入里的通道:“风中五脏六腑之俞,亦为脏腑之风。”而脏腑之风从其所述的临床表现来看,大多就是肿瘤的表现。如“肾风之状,多汗恶风,面痝然浮肿,脊痛不能正立,其色炲,隐曲不利,诊在肌上,其色黑。胃风之状,颈多汗,恶风,食饮不下,鬲塞不通,腹善满,失衣,则䐜胀,食寒则泄,诊形瘦而腹大。”《金匮要略·五脏风寒积聚病脉证并治第十一》可以说就是讲五脏乃至六腑肿瘤症状、诊断、鉴别及预后判断的。“肝中风者,头目
,两胁痛,行常伛,令人嗜甘”“脾中风者……按之如覆杯”等,均是其例。清·曹庭栋《老老恒言》就明确指出:“五脏俞穴皆会于背,如不慎则为中风之源也。”
肿瘤的产生绝不可能只一个成因,而是风邪为主的多种因素交织纠结所致。首先,肿瘤的产生是虚邪之风与身形之风共同作用的结果。《灵枢·百病始生》早有名言:“虚邪之风,与其身形,两虚相得,乃客其形……留而不去,传舍于肠胃之外,募原之间,留着于脉,稽留而不去,息而成积。”其次,风与寒热津液等胶结日久,是形成多种肿瘤的重要特点。《灵枢·刺节真邪》具体论述了虚邪之风入里的病机特点与形成不同肿瘤的各种条件:“虚邪之入于身也深,寒与热相搏,久留而内著。寒胜其热,则骨疼肉枯,热胜其寒,则烂肉腐肌为脓,内伤骨,内伤骨为骨蚀。有所疾前筋,筋屈不能伸,邪气居其间而不反,发为筋瘤。有所结,气归之,卫气留之,不得反,津液久留,合而为肠瘤,久者数岁乃成,以手按之柔。已有所结,气归之,津液留之,邪气中之,凝结日以易甚,连以聚居,为昔瘤,以手按之坚。有所结,深中骨,气因于骨,骨与气并,日以益大,则为骨瘤。有所结,中于肉,宗气归之,邪留而不去,有热则化而为脓,无热则为肉瘤。”充分展示了风邪的多变性和致瘤的多样性。积聚、瘿瘤、恶肉、乳石痈、恶核等现在公认基本上是古代描述恶性肿瘤的疾病,也往往是风邪与其他邪气相互胶结而成。积聚是腹部肿瘤的古代名称,《诸病源候论》:“积聚者,由阴阳不和,脏腑虚弱,受于风邪,搏于脏腑之气所为也。”瘿瘤相当于恶性肿瘤,《诸病源候论》中就提出了“凡肿,挟风冷则不消,而结成核也”的观点。在恶肉候中提出的“恶风所伤,风入肌肉,结瘀血积而生”则明确了风邪与有形的瘀血相合形成肿瘤的情况。核肿候所描写的症状与肿瘤的淋巴转移多所相似,“恶核者,肉里忽有核,累累如梅李,小如豆粒,皮肉燥痛,左右走身中,卒然而起,此风邪挟毒所成。”乳石痈相当于乳腺癌。《诸病源候论》谓乳石痈“为风寒气客之,则血涩结成痈肿”。均提示风邪入里成瘤之不可轻视。
风邪潜伏,症状多端,若不留意,很容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徒失中医之独特视角。《医级》说得很全面:“风根之结,惟兼行消补,若误治,必转涩癃。若夫病之变迁无定,缠绵不已者,其初极微,其极必甚,或朝暮微咳数声,或经络不时动惕,或筋骨时见酸痛,或大便乍溏忽结,或头目时为眩晕,或饮食忽尔减增,或时汗而多嚏,或痰嗽而面浮。面色乍变,脉情乍更,或指臂时为麻木;或肢体隐现疹斑;或晴雨更风而忽增咳嗽;或天时欲变而忽作汗烦。是皆伏气流变,渐欲发病情状。”结合肿瘤临床,风邪入里成瘤的临床表现主要有:
瘙痒是风邪入里成瘤的突出临床表现。风胜则痒,在许多情况下,皮肤瘙痒是恶性肿瘤的早期表现,也是恶性肿瘤减轻和恶化的晴雨表。脑肿瘤病变侵及第四脑室底部时,常引起剧烈、持久的瘙痒,尤以鼻孔瘙痒为剧烈。霍奇金病患者,腿部可发生持久的瘙痒。内脏的癌症,如胃癌、肠癌、肝癌及卵巢癌、前列腺癌均可发生顽固性瘙痒。这些肿瘤切除后皮肤瘙痒一般可随之消除,当肿瘤复发时可再次发生瘙痒。腋窝是淋巴结聚集的地方,大多数腋下瘙痒的病例是非癌症皮肤状况引起的。然而,淋巴瘤和炎性乳腺癌是两种可能导致腋下瘙痒的癌症。瘙痒影响约33%的霍奇金淋巴瘤患者和约10%的非霍奇金淋巴瘤患者。瘙痒可能发生在有淋巴结的位置,身体不同部位有数百个淋巴结,包括腋窝,其他可能痒的地方包括小腿等。在某些情况下,瘙痒可能会影响整个身体。炎性乳腺癌是一种罕见的乳腺癌,可能导致乳房和周围区域瘙痒。
疼痛是恶性肿瘤的重要特征,也是多种原因形成的。而痛无定处、环脐而痛、攻冲作痛则是风邪入里成瘤的标志。因风善行而多变,故痛无定处者,多从风立论。《素问·奇病论》:“伏梁,此风根也。其气溢于大肠而着于肓,肓之原在脐下,故环脐而痛也。”《金匮要略·腹满寒疝宿食病脉证治第十》:“夫瘦人绕脐痛,必有风冷,谷气不行,而反下之,其气必冲。”都明确指出了风邪所致腹痛的病症特点是环脐而痛。腹部恶性肿瘤的晚期,形体消瘦就是恶病质的表现,而且肿块巨大,轮廓可见,痛不欲生,吐不能食,颇似《金匮要略·腹满寒疝宿食病脉证治第十》大建中汤证的生动描述:“心胸中大寒痛,呕不能饮食,腹中寒,上冲皮起,出见有头足,上下痛而不可触近。”虽然本段条文没有提到“风”,但从本章“夫瘦人绕脐痛,必有风冷……其气必冲”的描述和仲景风寒互略的行文风格(如伤寒未必不兼风)来看,再结合个人多年肿瘤临床的体验,可以说环脐而痛、攻冲作痛是风邪入里成瘤的标志。肺主皮毛,风邪带领寒湿之邪,经皮毛入里,伤筋动骨引起的关节疼痛在肺癌病中表现明显。医学上将此种现象称为肺癌性骨关节病,是最常见的一种肺癌性肺外表现。出现关节肿胀、疼痛等症状,以髋、踝、膝、腕等大关节为主;四肢骨远端变得粗大且有疼痛;指甲呈圆形凸出(杵状指),甲床周围红晕;肢端有疼痛、发胀及麻木的感觉。当手术切除肿瘤后,关节疼痛、肿大便可迅速缓解、消退,而杵状指需3~4个月后才会消失。老年人肺癌合并关节痛的发生率占10%~20%。这些关节疼痛症状与“关节炎”极其相似,但如果拍X线胸片,就会显示出肺癌征象。肺癌性骨关节病变往往先于肺部症状数月或更长时间出现。
恶性肿瘤患者的面赤,往往是风邪上扬的表现,所以《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第一》有“面赤为风”之说。《素问·风论》则谓“风气与阳明入胃,循脉而上至目内眦,其人肥则风气不得外泄,则为热衷而目黄;人瘦则外泄而寒,则为寒中而泣出”。这里实际上已为目青是胃(肝)经风寒提供了注脚。《素问·风论》指出肺风其色白,心风其色赤,肝风其色青,脾风其色黄,肾风其色黑,则有泛泛而谈之嫌。根据临床体会以及理论探索,我认为
以面色黧黑为显著特征的黑疸,多见于肝癌、胆囊癌而伴有黄疸的病例,或者说是伴有黄疸的肝癌、胆囊癌病情进一步发展的一种特殊病症表现。
临床上肿瘤患者出现多汗恶风的概率很大,既是表虚、气虚、营卫不和的症状,也是风性疏泄的致病特点使然。所以《素问·风论》中的五脏之风均以“多汗,恶风”为首见、必见症状。
传统上将完谷不化责之脾肾阳虚,实际上多为风邪作祟,风性善行故也。临床上胃癌、结直肠癌术后、肝胆恶性肿瘤等患者动辄腹泻,食入即泻,甚至完谷不化,而且多伴有肠鸣腹胀。《素问·生气通天论》“春伤于风,邪气留连,乃为洞泄”。洞泄,就是食入即泻。明代医家王肯堂明确指出“风则米谷不化而完出”“风泻,完谷不化”
,叶天士医案中也有“腹鸣泄泻不止,久风飧泄”“腹鸣䐜胀,清晨瘕泄,先以熄肝风”
的见解。《名医类案》卷四的小续命汤案:“吕沧洲治一人,病下利完谷。众医咸谓洞泄寒中,日服四逆、理中等,弥剧。诊其脉两尺寸俱弦长,右关浮于左关一倍,其目外眦如草滋,盖知肝风传脾,因成飧泄,非脏寒所致。饮以小续命汤,减麻黄,加白术,三五升痢止。”也为佐证。
恶性肿瘤的特征之一就是远处转移,而这正是风邪入里成瘤的重要证据。在某种意义上说,没有风邪就不称其为恶性肿瘤了。现代学者
虽然已经认识到这一点,即“内风暗旋,肝风内动为恶性肿瘤的病理机制之一,是恶性肿瘤转移的基本条件”,但还是局限于内风。实际上,外风入里,为始,为长,更加重要。
风邪入里成瘤实质是风邪与寒、热、湿、痰、气机、津液、瘀血等夹杂致病,人体阴阳的平衡就是被风邪的变化多端、肆无忌惮所破坏的。表现在症候上是主次先后变化快,涉及脏腑经络多,病情轻重差异大,对辨证的及时全面、精细准确有更高的要求。我们只能以广阔的视角,敏锐的观察,切实的证据,持久战的思想来辨证,使之能曲尽病情,而不是以正虚邪实、癌毒泛滥等简单词语,草草应付。
因为肿瘤往往是以风为主的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所以,肿瘤的治疗原则中西医不谋而合,这就应综合治疗。要求多式多样的方法,诸如中西医结合,手术治疗与放疗结合,内服与外用结合,等等。如《小品方》治恶脉病方,“宜服五香连翘汤及竹沥汤。镵去恶血,敷丹参膏”“积日则差”。正是古代能够想到做到的多靶点、全方位综合治疗的结果。而且,从全程来说,既要着眼于肿瘤的消退,更要注意风邪等邪气的隐现和脏腑功能的恢复。从未病先防,病中防变,到病后防复,真正建立围肿瘤的战略圈。
《医级》一书在调理方法上有超人见解:“大凡患是症者,必劳心劳力,纵情竭欲之人。病即及身,要在摄身节欲为主,再调以养身培元药食。妇人逐调经候,男子谨慎滑遗,药毋过敛,治毋亟功。秋冬天气收藏,纵用攻风之剂,亦难捷效。惟春夏气升生长之际,其气上升外达,酌补托渐次调治,则自然渐次达表而愈。”
出《备急千金要方》卷十一,仅用蒺藜一味药单行成方,足见此药在抗肿瘤抗癌方面的不可轻视。刺蒺藜,又称蒺藜子、白蒺藜等,功能祛风解郁,明目止痒。治疗肿瘤,源远流长。《神农本草经》谓“主恶血,破癥结积聚”,《名医别录》谓“主身体风痒”,揭示了其治疗“肺痿”的药理机制。其后也有单味刺蒺藜白汤作糊调服治疗“乳岩作块肿痛”
的秘方,可能是受本方的启发。
出自《备急千金要方》卷第八,由独活、桑寄生、杜仲、牛膝、细辛、秦艽、茯苓、桂心、防风、川芎、人参、甘草、当归、芍药、干地黄共十五味药组成。具有祛风湿、止痹痛、益肝肾、补气血的功效,是中医治疗腰背痛、四肢关节疼痛的效方。我在多年的肿瘤临床中,应用独活寄生汤确实缓解了不少骨肿瘤以及癌症骨转移患者的疼痛,延长了他们的生命,提高了其生活质量。因为抓住了风邪这一主要矛盾,所以独活寄生汤实质上具有了现代意义上的抗肿瘤作用。
出《小品方》,“治恶脉及恶核、瘰疬、风结诸核肿痛”,由丹参、秦艽、独活、莽草、蜀椒、白及、牛膝、菊花、木防己、乌头等,配苦酒、猪膏熬制成膏,“涂诸疾上,日五六,至良。”为外用方治肿瘤开一法门。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紫荆·发明》云:“紫荆气寒味苦,色紫性降,入手、足厥阴血分。寒胜热,苦走骨,紫入营。故能活血消肿,利小便而解毒。杨清叟仙传方有冲和膏,以紫荆为君,盖亦得此意也。其方治一切痈疽发背流注诸肿毒,冷热不明者。紫荆皮(炒)三两,独活(去节,炒)三两,赤芍药(炒)二两,生白芷一两,木蜡(炒)一两,为末。用葱汤调,热敷。血得热则行,葱能散气也。疮不甚热者,酒调之。痛甚者,加乳香。筋不伸者,亦加乳香。大抵痈疽流注,皆是气血凝滞所成。遇温则散,遇凉则凝。此方温平。紫荆皮乃木之精,破血消肿。独活乃土之精,止风动血,引拔骨中毒,去痹湿气。芍药乃火之精,生血止痛。木蜡乃水之精,消肿散血,同独活能破石肿坚硬。白芷乃金之精,去风生肌止痛。盖血生则不死,血动则流通,肌生则不烂,痛止则不焮,风去则血自散,气破则硬可消,毒自除。五者交治,病安有不愈者乎?”这不仅是对一个方剂的讲解,更是对风邪治病以及祛风消肿瘤的高度概括。其中许多观点,贯穿了肿瘤治疗的多个方面。
防风、羌活、独活、徐长卿等,对肿瘤的疼痛,可以起到标本兼治的效果。
山药、石楠、豨莶草、桑寄生、何首乌等。山药,古名薯蓣,既是寻常菜蔬,又是健脾补肾的食疗药。在抗癌方面,长于祛风补虚。《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虚劳诸不足,风气百疾,薯蓣丸主之”,言犹在耳。《本草纲目·百病主治药·风虚》对薯蓣有“去冷风,头面游风,强筋骨,壮脾胃”的总结,祛风的功能尤其突出,值得深思。石楠是李时珍感叹已经被遗忘的古代三大治风妙药之一,《本草纲目·百病主治药·风虚》条下,有“石南,逐诸风”的总结,《本草图经》有豨莶草“治肝肾风气,四肢麻痹,骨间痛,腰膝无力者”的论述,而临床实际上我体会到一味石楠或一味豨莶草都有独活寄生汤的功能。惟逐风石楠力强,补肝肾豨莶草为胜。
全蝎、蜈蚣、蜂房、乌梢蛇均是以毒攻毒型抗癌常用药,实际上祛风之功大于攻毒。多用于脑瘤、椎管肿瘤等。
天麻、天南星作为化痰祛风药,恶性淋巴瘤必用,天麻长于治眩晕,天南星长于消肿块。
红花、老鹳草。《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第二十二》“妇人六十二种风,及腹中血气刺痛,红蓝花酒主之”,说明红花不仅是活血药,更是祛风药。《本草纲目拾遗》谓老鹳草“祛风,疏经活血,健筋骨,通脉络”,《滇南本草》谓老鹳草“祛诸风皮肤发痒,通行十二经络”,均是理论依据。只不过,红花以活血为主,长于止痛,老鹳草以祛风为尤,长于止痒。
马齿苋、白鲜皮作为祛风燥湿药,常用于恶性肿瘤的顽固性瘙痒。
花椒应该是张仲景治疗腹部肿瘤的要药,以大建中汤、乌梅丸为代表。《名医别录》谓花椒“除六腑寒冷……散风邪瘕结”、《日华子本草》谓其“破癥结”,说明花椒以祛风散寒来消肿瘤,颇能新人耳目。《备急千金要方》卷十五的椒艾丸,以蜀椒为君药,配合艾叶、干姜、赤石脂、乌梅,“治三十年下痢,所食之物皆不消化,或青或黄,四肢沉重,起即眩倒,骨肉消尽,两足逆冷,腹中热,苦筋转,起止须扶,阴冷无子。”我们不仅从适应证上看出肠道肿瘤的表现和恶病质,也能从“所食之物皆不消化”——完谷不化,发现风邪入里致积的线索。在《备急千金要方》卷十七《肺脏》、卷十八《大肠腑·咳嗽第五》共22方用到川椒或蜀椒,其中单味二方,第一味二方,占两卷188方的九分之一强。如江南度世丸:治万病癥结积聚……蜀椒(第一味,还有十九味);大度世丸:治万病与前状同者方……蜀椒;再如蜀椒丸:治上气咳嗽,太医令王叔和所撰御,服甚良方……蜀椒。从发现花椒祛风散寒止痛抗肿瘤到临床每每取得显效,我体会到了读书、看病、写文章的乐趣。
邪气由表而入,亦当由表而出。当年的临床经验,观察到风邪入里成瘤的患者,服用相关药物后往往出现邪气由里出表的反应。论其表现,一为风团瘙痒,最为常见。多半不是用药之初,每见于一周后,不见得都有祛风药,即使化疗药也可导致。乃邪气凝结得以解散,风邪游离而出使然。这类患者往往反应虽重,疗效却明显。与平平稳稳、不痛不痒者迥异。《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第十四》“风气相搏,风强则为隐疹,身体为痒,痒为泄风”,历历在目。若风寒相伴着,药后身痛或局部反见疼痛,乃药到病所,正邪交争,即将散出之征。风湿混杂者,每每皮肤水疱密集成片,也邪由表出之征,不必惊慌,静观其变可也。严重者,暂停两天,继续服前方,痒痛渐渐减轻为证。我观察到,人参是最多见的驱邪外出药。“副作用”有多大,正作用就有多大。《医级》:“其愈之状,或多汗常濡,反见神强胃健;或陡形疹斑癣疥之类,则内病外出而无大患矣。”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很可能是我们在攻补上次序出了问题,也就是邪气尤其是腹中痰饮阻滞未祛的情况下,用人参一类大补药使本可和解从大便而出的邪气外溢肌表。《读医随笔》卷四《发明欲补先泻夹泻于补之义》:“胃中痰水,不先涤去,遽行健脾补气,气力充壮,将鼓激痰水四溢,窜入经络,为患更大。每见有服补药,反见遍身骨节疼痛;或有块大如桃李,行走作痛;或肢节忽然不便;或皮肤一块肿麻木,冷痛如冰,如刺如割;或脉伏结不调;人以为补药将痰补住,非也,是补药将痰鼓出也。”
邪气从大便而出的情况更为常见。我们发现,在没有通便药的情况下,服药后往往腹泻不止。对于这种情况,久思不得其解。终有一日,《伤寒论》第278条“虽暴烦下利日十余行,必自止,以脾家实,腐秽当去故也”映入眼帘,乃恍然大悟。排毒,排毒,机体功能恢复,风为百毒之首,大便是排毒外出的便捷通道。要确认“是福不是祸”,当细审药证相符,再问其身体感觉。往往是大便虽多,然精神不减甚至清爽。而且,便次越来越少,终至正常可证。得药而吐者也有邪气外出者,多见于病在中焦或上焦。不能见吐就缩手,有时候,这吐来之不易,往往想让吐而不得呢。服药后迅速吐泻,首先是风邪外出的征兆。
孙思邈《千金翼方》卷十七说得太明白了:“当须绝于思虑,省于言语,为于无事,乃可永愈。若还同俗类,名利是务,财色为心者,幸勿苦事,医药徒劳为疗耳,宜于此善以意推之。”“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这句出自老子《道德经》第三十三章的名言,也许只有肿瘤科医生才能理解其真实含义。得了大病,只有心如死灰才可能起死回生,心死而身活嘛。知易而行难,与诸君共勉。
明代医家即使强调风药,也语重心长地说出防风的关键在于自身。《医学入门·杂病用药赋》:“风飘浩荡之气,无处不中;头面诸阳之会,有风先入。防风省风,莫要于顺气导痰……御风搜风,不过乎清心换骨。”
清代文献学家俞曲园提倡养善心去恶心的养生理论。其《废医论》第七节为《去疾论》,专讲养生之道:“善养生者,消恶心而长善心,故吾身不病。善心为主,四体从之,其气和调而畅达,流行于营卫之间,而足以御风雨寒暑之变,故其为人也不病,虽有病也不死。不善养生者,消善心而长恶心。恶心为主,四体违之,其气缪戾而底滞,非但不足御风雨寒暑之变,甚者挟吾心而妄行为狂易之疾,故其为人也恒病,病轻者以之重,病重者以之死。唯有长其善心,消其恶心,使太和之气洋溢于体中,而蒸熏乎四肢,颜色悦怿,须发密黑,骨节坚强,寿命久长。”我国传统养生理论与养生方法首重“养心”,但大多不举养生细目,俞氏以“长善心”“消恶心”两个细目以养心,可谓抓住了养生关键,是养生祛风的另类观点。开一家眼目,值得重视。
钟女士,37岁,柳州市人。2011年2月21日以腰及全身关节疼痛半年为主诉,在我院行MRI,发现L 4~5 平面小结节影为6mm,考虑神经源性肿瘤可能性大。舌淡红,脉沉细。证属肝肾亏虚,气血不足,风寒入中,督脉不通。法当散风寒,补肝肾,益气血,通督脉。以独活寄生汤化裁。药用(中药颗粒剂):独活12g,羌活10g,防风10g,威灵仙20g,熟地黄20g,骨碎补20g,龟甲10g,当归12g,川芎12g,赤芍12g,葛根30g,全蝎6g,蜈蚣5g,路路通10g,皂角刺10g,鹿角霜10g,5剂,每日1剂,开水冲化,分2次服。
2011年3月13日第5诊,病情稳定,患者自述剧烈运动后遗尿,乃在上方基础上加补气的黄芪30g,党参12g,白术10g,7剂,每日1剂,开水冲化,分2次服。
2011年5月26日第18诊,自述全身关节疼痛渐次消失,小便复常月余。复查MRI,提示腰椎失稳,未见占位性病变。
按:从某种意义上说,中药颗粒剂就相当于古代的散剂,古人用药剂型很重要,汤者荡也,丸者缓也,散者散也。我以为肿瘤患者用散剂散其邪实非常合适。《景岳全书》引华元化对剂型之论述则更加全面:“散者,能驱散风邪暑湿之气,摅阴寒湿浊之毒,发散四肢之壅滞,除剪五脏之结伏,开肠和胃,行脉通经,莫过于散也。”颗粒剂要能完全按照医生的用量折算,对于不传之秘在于量上的中医来说,非常合适。
周长虹2018年11月在世界中医肿瘤大会网站上发表一则评论:“拜读了王三虎老师治癌经验,深有同感。回想当年侍诊于恩师赵绍琴之侧,目睹恩师治疗许多癌症病人,常以风药取效。赵老认为癌症的发生常因邪阻气机,郁热不得宣泄,内窜营络,导致气血阻滞而发病。治疗常遵叶天士‘入营犹可透热转气’之训,用风药轻清灵动之品,条畅气机,给邪气以出路,药仅数味,轻描淡写,屡收奇功。他自己50多岁即患喉癌,自己用中药调理而愈……他最爱用荆芥炭、防风、秦艽、蝉蜕、僵蚕之类,最忌讳大剂寒凉滋腻之品。”大道不孤,前贤认识之深,后学崇拜不已。
近几十年来,中医抗癌的临床进展迅速,成效也较为突出,已经成为公认的抗癌方法之一而不可或缺。但是,关于癌症病因病机等方面的理论研究却相对滞后,甚至可以说没有明显突破。这也是临床抗癌效果难以大幅度提高的根本原因。我在肿瘤临床中体会到,寒热胶结就是形成多种癌症的主要病机,是癌症之所以成为难治疾病的症结所在。
首先,食管癌、胃癌、宫颈癌的治疗过程,往往是寒热并用的过程。由于早年我就提出了寒热并用方半夏泻心汤的临床应用指征
,并取得了治疗疑难杂症的良好疗效,所以在肿瘤临床上,我尤其注意寒热并用法治疗癌症,每每能药性平稳,渐次取效,消积聚于潜移默化之中。这可能至少是连续用药数百剂,坚持几年时间跟随我单纯用中药门诊治疗的一批癌症患者选医择药的原因之一。然而,寒热错杂是常见的病机,寒热并用诸方的临床效果也很好,少则三五剂,多则二三十剂就能取效以致痊愈。癌症用寒热并用方,即使辨证准确,用药无误,服百余剂也是常事。这就说明,癌症的寒热并见实际上不是寒热错杂而是寒热胶结。再以噎膈为例从理论上分析,尽管早在巢元方《诸病源候论》中就有五噎(气、忧、食、劳、思)五膈(忧、恚、气、寒、热)之说,但历代医家关于噎膈病机的论述还是各有所见,孙思邈主“寒”,朱丹溪、赵献可主“热”,不一而足。明代著名医家张介宾从实践中体会到噎膈的治疗大要,差不多就反证了寒热并存这一基本病机的存在。即:“诸家治噎,古法用人参、黄芪以补元气,御米、粟米以解毒实胃,竹沥以清痰散结,干姜以温中,生姜以去秽,牛羊乳以养血润液,当归以润燥,用此数者为主治,其余因证而增减之,俱是良法。”在清代医家如叶天士
、吴鞠通、张聿青治噎膈案,也有寒热并用之例。都为提出寒热胶结说做了铺垫。
素体阳虚寒胜,或嗜食冷饮,喜食生冷食物,或外感寒邪,由表入里,或久居寒凉之地而失于防护,或久病伤阳,或误用、过用寒凉药物,或多种疾病导致阳虚生寒,等等,均是内寒形成的原因。素体火热内盛,或嗜食辛辣厚味和烟酒,喜食热烫食物,或外感热邪,由表入里而化热,或情绪不畅,气郁化火,或病历日久,痰湿、瘀血化热,或阴虚火旺,或误用、过用燥热药物,等等,均是内热形成的原因。单纯寒热的进一步发展,病程日久,往往演变成寒热错杂、寒热并见。素体胃寒而嗜食辛辣厚味、烟酒,常食热烫食物,或过用温热类药物,可以导致胃中寒热错杂。或本是寒病,但用热药不当,寒邪未尽去,邪热已中生,或如因肺热、肠热、肝胆有热等用寒凉药日久,方法不当,也易导致肺热胃寒、上热下寒、肠热胃寒等寒热并见的情况,日久气机不行,寒热与痰瘀相结,成积成块,则病位涉及多个脏腑,影响深远。以上都是我们日常可以想到的。风邪有不稳定和变化多端的特点,入侵人体,或变为寒,或变为热,或进一步造成寒热胶结,气血津液的流动性受到了严重障碍,日久就成了肿瘤。即如《素问·脉要精微论》:“帝曰:病成而变何谓?岐伯曰:风成为寒热,瘅成为消中,厥成为巅疾,久风为飧泻,脉风成为疠,病之变化不可胜数。”《圣济总录》卷第一十三《诸风门》:“论曰:因于露风,乃生寒热。始感于腠理,腠理开则洒然寒,闭则热而闷。其风入于胃经,寒则物不化,故衰食饮;热则气内烁,故消肌肉;寒热相合,交争于中。”风成寒热给我们更多的启迪,使我们超脱视觉,格物致知,进一步理解寒热的产生。
寒邪致病的最大特点是疼痛,因寒主凝涩,寒主收敛,影响气血运行,不通则痛。无论寒从外感、内生,还是饮食习惯乃至医源性所致,往往易侵犯肺、胃、脾、肾、肝、心等脏腑。
寒从皮毛而入,肺脏首当其冲。肺癌临床虽然常常表现为肺阴虚内热证,但隐含着尚未全部化热的寒邪,也有寒凉药过度所致者,每每见于肺癌晚期和高龄患者。表现为痰稀如泡沫,色青白,不喜饮水,或只能啜少许热水,少动懒言,语低声微,面色虚浮,表情淡漠,咳则胸痛以致不敢咳嗽,小便清白,舌苔白或腻。治以干姜、细辛、灵芝、冬虫夏草、百部等。《备急千金要方》“治三十年嗽,百部根二十斤,捣取汁,煎如饴”,良有以也。
胃是最容易受寒的脏腑,食物药物无不通过胃来受纳。脾与胃以膜相连,相依为用。寒热胶结往往以胃为府。各类癌症,即使表现为局部的热,而脾胃则容易因寒凉而受伤,也可寒从中生,以致寒热错杂。临床上多以脾胃虚寒的证型出现。脾胃虚寒表现为食欲不振,消化力弱,胃脘不适乃至疼痛,以手叉心,喜暖恶寒,或寒热均非所宜,服药则吐,严重时甚至闻到药味就想吐,或吐清涎,腹泻,体瘦如柴,舌苔白厚。以理中汤为的对之方。还可选用川椒、桂枝、砂仁、生姜等。在某种意义上说,治疗癌症的过程,往往是伤胃的过程,癌症的预后与胃气的存亡密切相关,癌症成为不治之症,往往是胃气败亡之时。所以治疗癌症当以顾护胃气为本,尤其重视脾胃之阳气。诚如《内经》所谓:“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
肾阳即元阳,为人一身之本。久病必及于肾,而且多半是阳虚生寒,或阴阳俱损。表现为畏寒蜷卧,腰肢冷痛,或四末不温,小便频数或失禁,下肢浮肿,面色黧黑,大便完谷不化。往往见于癌症后期的骨转移患者。临床上常用附子理中汤等方,药用附子、肉桂、鹿角霜、淫羊藿、补骨脂、骨碎补等。
肝经寒凝往往表现为面色青滞,少腹疼痛,喜温喜按,或肝癌晚期,剧痛难忍,泛吐涎沫,舌淡苔白,脉弦。常用吴茱萸、山茱萸、台乌药、小茴香。值得一提的是,肝肾虚寒往往同时并见。肝藏血,肾藏精,精血互化,气血互化,而肝肾气血不足,又外感风寒邪气,是许多癌症贯穿始终的重要病机。我在临床上,尤其是癌症骨转移的治疗中,发现独活寄生汤的组方特点,特别适用于癌症晚期疼痛和骨转移的治疗,补肝肾,益气血,散风寒,止疼痛,标本兼治,平稳可行,宜于推广。
寒水侵犯心脏,多见于癌症晚期,肾阳衰微,肾水凌心,心血瘀阻,表现为全身水肿,心胸憋闷疼痛,动则喘息,短气不足以息,心悸,舌淡青有齿痕,舌下脉络迂曲变粗,脉结代。多以参附汤、真武汤、四逆汤加味。
热邪致病的最大特点是发热,也是癌症发热的原因所在。细分之,可有下列原因:
血热:从卫气营血辨证来看,癌症的发热多属热入血分,耗血动血,表现为咯血、吐血、衄血、尿血、便血、崩漏等,血色鲜红,舌红绛,脉数。以犀角地黄汤为基本方。还可依证选用小蓟饮子、槐角丸等。
虚热:癌症病程日久,每每化火伤阴,阴虚则火旺。表现为发热时作,昼轻夜重,五心烦热,甚至骨蒸潮热,口燥咽干,面红颧赤,唇舌色红,脉细数。常用青蒿鳖甲汤、二至丸化裁。
湿热:湿热虽然不是癌症之主要病机,却很常见。湿热缠绵也是癌症病程漫长的一个原因。下焦病变,往往有湿热表现。如小便短赤,淋沥涩痛,大便黏滞不爽,里急后重,肛门外阴灼热湿痒,带下浊臭,舌苔根腻。常用四妙散加味。癌症之所以成为癌症,往往是多种病因病机的交织混杂。如宫颈癌、直肠癌、膀胱癌、输尿管癌等,多是血热、虚热、湿热三者并存,难分难解。若用上述方药相加,则庞杂无章,剂量过大。我在临床上,对这一类疾病,善用《备急千金要方》的三物黄芩汤。
瘀热:瘀血是形成癌症肿块的物质基础。既是癌症产生的因素,也是癌症形成以后影响血运的产物。所以,癌症发热每每兼有瘀血发热的因素。临床上以发热兼有肿块、疼痛、出血、舌质紫暗或有瘀斑,脉细涩为特点。常用水蛭、土鳖虫、桃仁、红花等。
痰热:中医认为怪病多痰,痰多怪病。痰与瘀血相仿,既是癌症产生的因素,也是癌症形成以后影响津液运行的产物。而且痰饮瘀血往往并见。痰饮日久容易化热。痰热的临床表现是头晕,手足麻木,肿块较软,舌苔黄厚腻,脉滑。温胆汤是的对之方。
毒热:毒热有两种含义,一是癌症患者,正气亏虚,易感温热毒邪;二是放、化疗或介入治疗之后,癌细胞大量坏死,癌毒入血所致。前者用清凉解表退热法,兼顾正虚,人参败毒散、小柴胡汤化裁。后者除半枝莲、白花蛇舌草、野菊花、虎杖、重楼等清热解毒药外,还可适当选用利水、通便、发汗等法,促进毒邪外出。
单纯的寒热,可以为病多端。但相对而言,诊断和治疗相对容易。寒热错杂、寒热并见等证,虽然病情曲折复杂,甚至属于疑难重症,但势必属于良性病变,也可以寒热并用之方法治疗。但若治疗不当,或病重药轻,浅尝辄止,迁延日久,正气受伤,或其人处境不顺,好钻牛角尖,郁怒难伸,气机郁滞,甚至气滞血瘀,或痰气交阻,有形之邪与寒热相合,则盘根错节,如胶似漆,难分难解,成积化毒而致癌。也就是说,寒热胶结往往是在寒热错杂、寒热并见的基础上,与有形之邪相合,日积月累而成积化毒致癌。这才是部分癌症的主要病机。此外,风邪入里导致的气机紊乱也是寒热胶结进而形成肿瘤的重要原因。
寒热胶结致癌最重要的证候特点是病程漫长,病症复杂,在同一时期,既有寒象,又有热象。如欲冷饮而饮之却不舒,欲热食而稍食即止,或热食则胃胀满而大便匀调,冷饮则胃舒而肠寒腹泻,甚或热凉均非所宜,舌红而苔白厚,舌质暗淡而苔黄。或者,疼痛、麻木等症状,遇寒加重,遇热亦加重,甚或相反,遇热减轻,遇寒亦减轻,但都不彻底。再如有盆腔肿瘤引起小便不通,舌红,应辨为热,但患者自述得热水洗澡则小便稍通。另外,寒热胶结,多与有形之邪相伴而成,表现为肿块坚硬,推之不移,疼痛拒按难忍,而远非普通疾病所能比拟,正如《素问·举痛论》所谓:“寒气客于经脉之中,与炅气相薄则脉满,满则痛而不可按也。寒气稽留,炅气从上,则脉充大而血气乱,故痛甚不可按也”。从治疗过程看,取效容易维持难,单纯用寒药或单纯用热药均非所宜,或者短暂有效,继则无效。即使寒热并用,不但要求寒热药之比例适宜,而且常常需要适时调整用量,或者变换方药,如胶似漆,难分难解,基本上不能一方一药应用始终。另外,癌症作为全身疾病的局部反应,其寒热胶结影响的范围要远远大于肿瘤本身。因此,即使肿瘤被切除或用某种方法破坏,寒热胶结的状况并不会完全消除,而是盘根错节,枝蔓纵横,只不过没有明显的成积化毒而已。仍需要长期用药治疗。不然,就会积少成多,卷土重来。
寒热胶结在临床中的特殊表现举例:广东韶关李女士,肝癌术后复发,胁脘剧烈疼痛,连及腰背1月。读《中医抗癌进行时:随王三虎教授临证日记》一书后来柳州市中医医院求治,服自拟软肝利胆汤3剂,疼痛反而加剧,每天注射2次吗啡仍不能完全控制。经细心问询,得知背痛冲热水方缓解,平素畏寒,只能喝热水,不能喝凉水,其夫也说她家深宅大院,阳光缺乏,自己去住几天就觉不适。方悟阴寒久积必有缘故。在软肝利胆汤的基础上加干姜12g,细辛8g,徐长卿30g,白芍30g。药后即刻痛减,3天来每天夜间注射1次吗啡即可,精神明显好转,食欲增加,舌红变浅,苔稍厚。患者大为感慨,不虚此行,乃极力鼓动其姐前来治疗卵巢囊肿。
广西合山市的张先生,患脊髓瘤,表现为手足麻木,遇冷加重,遇热也加重。
广西柳州市梁女士,患巨块型肝癌,面目黑黄,腹中胀痛,饮水喜欢要么热烫,要么冰凉,舌质淡,小便黄。
广西柳州市凌女士,患肺癌,自述遇冷则咳,遇热则汗多不适,冷水洗脸则头痛。
广西柳州市吴女士,患卵巢癌肺转移,既喜饮冷水,也喜饮热水,就是不喜欢不冷不热的水,舌质淡,苔薄黄。
大大出乎意料的是,明确针对寒热胶结致癌的治疗方法,或者说把寒热和积聚癥瘕恶疮联系在一起,是从《神农本草经》开始的。开篇的《序录》:“下药一百二十五种为佐使。主治病,以应地,多毒,不可久服。欲除寒热邪气破积聚愈疾者,本下经。”《神农本草经》药物功效中含有“寒热”“积聚”“坚积”“恶疮”者47味,即朴硝“除寒热邪气,逐六腑积聚,结固留癖”;矾石“主寒热泄利,白沃阴蚀,恶疮目痛”;滑石“荡胃中积聚寒热”;禹余粮“主咳逆,寒热烦满,下利赤白,血闭,癥瘕”;干地黄“除寒热积聚”;卷柏“主五脏邪气,女子阴中寒热痛,癥瘕血闭”;柴胡“心腹肠胃中结气,饮食积聚,寒热邪气,推陈致新”;肉苁蓉“除茎中寒热痛……妇人癥瘕”;熊脂“五脏腹中积聚,寒热羸瘦”;雄黄“主寒热,鼠瘘恶疮”;姜石(殷孽)“烂伤瘀血,泄利寒热,鼠瘘,癥瘕结气”;石膏“中风寒热……腹中坚痛”;阳起石“崩中漏下,破子脏中血,癥瘕结气,寒热腹痛”;当归“寒热……诸恶疮疡”;芍药“邪气腹痛,除血痹,破坚积、寒热、疝瘕”;麻黄“除寒热,破癥坚积聚”;丹参“心腹邪气,肠鸣幽幽如走水,寒热积聚,破癥除瘕”;玄参“腹中寒热积聚”;紫薇“妇人乳余疾,崩中癥瘕血闭,寒热羸瘦”;鹿角“恶疮痈肿,逐邪恶气,留血在阴中”;蜚虻“逐瘀血,破下血积,坚痞癥瘕寒热”;蜚蠊“主血瘀癥坚寒热,破积聚,喉咽痹”;䗪虫“主心腹寒热洗洗,血积癥瘕,破坚下血闭”;海蛤“胸痛寒热”;文蛤“主恶疮,蚀五痔”;鳖甲“心腹癥瘕,坚积寒热,去痞息肉,阴蚀痔恶肉”;
鱼甲“心腹癥瘕,伏坚、积聚寒热,女子崩中下血五色,小腹阴中相引痛”;乌贼鱼骨“主女子漏下赤白,经枯血闭,阴蚀肿痛,寒热癥瘕”;白垩“主女子寒热癥瘕,月闭积聚”;大黄“下瘀血、血闭、寒热,破癥瘕积聚,留饮宿食,荡涤肠胃,推陈致新”;巴豆“主伤寒温疟寒热,破癥瘕结坚积聚”;葶苈“主癥瘕积聚结气,饮食寒热,破坚逐邪,通利水道”;荛花“下十二水,破积聚,大坚,癥瘕,荡涤肠胃中留痞饮食,寒热邪气,利水道”;狼毒“破积聚饮食,寒热水气,恶疮鼠瘘疽蚀”;蜀漆“主疟及咳逆寒热,腹中癥坚痞结,积聚邪气”;牡丹“主寒热中风……除癥坚瘀血留舍肠胃”;紫参“主心腹积聚,寒热邪气”;连翘“主寒热鼠瘘,瘰疬痈肿,恶疮瘿瘤,结热蛊毒”;白头翁“寒热癥瘕积聚”;蛇衔“主惊痫寒热邪气……恶疮头疡”;虎掌“主心痛,寒热结气,积聚伏梁”;夏枯草“主寒热瘰疬,鼠瘘头疮,破癥,散瘿结气”;石长生“主寒热恶疮大热”;天鼠矢“破寒热积聚”;斑蝥“主寒热鬼疰蛊毒,鼠瘘恶疮疽蚀”;地胆“主鬼疰,寒热鼠瘘,恶疮死肌,破癥瘕”;桃核“主瘀血血闭瘕……寒热积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既说明肿瘤在古代不少见,针对性的药物颇多,也从另一个方面丰富了“寒热胶结致癌论”的论据。
寒热并用、辛开苦降是治疗寒热胶结的基本法则,也可以说是有寒散寒、有热清热的直接法。清热解毒法抗癌较为公认,如白花蛇舌草、半枝莲等,但是温热药有目的地用于抗癌为时并不算长。20世纪80年代中期,有人提出“温化扶正”的抗癌方法,“认为在动物体内用这类药物(以附子为主药)能提高化疗药物对肿瘤的抑制作用。”其后有人对附子、肉桂、补骨脂等进行体外实验,“结果显示
这类中药比西药5-FU的抑瘤作用强,分别为100%和89%,表明辛温中药在肿瘤治疗上是有前途的。”杨传标
[1]
等已用实验证明寒热并用的连黛胶囊(黄连、青黛、吴茱萸)能明显抑制实验性大鼠胃癌相关基因的过度表达和“具有调节胃肠肿瘤p21
ras
和突变型p53蛋白的表达作用。”为寒热并用、辛开苦降治疗癌症提供了最新佐证。夏英伟
用寒热相兼法治疗恶性肿瘤呃逆23例,结果“显效14例,有效7例,无效2例,有效率91.3%。”我在临床上也体会到用寒热并用法治疗食管癌、胃癌、结肠癌、子宫癌、卵巢癌、肺癌、肝癌等,用之得当,往往能出奇制胜。除自拟方如“全通汤”
等10余首寒热并用方外,也常用经方如半夏泻心汤治疗胃癌、乌梅丸和薏苡附子败酱汤治疗结肠癌、黄土汤治疗直肠癌、温经汤治疗子宫癌、小柴胡汤治疗肝癌和胆囊癌等。常用的寒热并用对药有黄连与干姜、黄连与吴茱萸、黄芩与生姜、黄芩与附子、黄柏与附子、败酱草与附子、丹皮与肉桂、丹皮与桂枝等。
寒热胶结,积聚日久,阻滞气机升降,妨碍血运津行,五脏六腑均受影响。寒重者,脾肾首当其冲,热盛者心肺容易阴伤。若不及时治疗甚或治疗不当,终至气血亏损,脏腑衰竭,消耗殆尽,阴阳离决而亡。寒热胶结作为贯穿癌症始终的主要病机,在疾病的发生发展过程中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受多种因素的影响而处于此消彼长、俱损俱盛,甚至或隐或显的动态变化过程。只有把握这个基本病机,才能统观全局,及早觉察被热象掩盖的寒象,或防止炉烟虽熄、灰中有火,从而避免见寒治寒、见热治热的认识局限性。若能认识到寒热胶结的严重性、持久性,并且分清寒热的部位,寒热的比例,以及兼夹证候,立法准确,用药无误,寒热就能渐次化解。当然,处方用药不可能一劳永逸。寒热的比例,伤及的脏腑,兼夹的证候,在疾病中的主次地位,等等,都会发生变化,只有观其脉症,才能知犯何逆,随证治之。在目前癌症综合治疗的大前提下,中医面对的多半是手术、放疗、化疗后的晚期患者。手术、放疗、化疗这些方法虽然在一定时期、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寒热胶结的后果,减轻了中医治疗的负担,却忽视了寒热胶结这一基本病机的本身。只有寒热并用,针锋相对,祛邪务尽,才能防止复发,趋于康复。
冯某,男,55岁,西安某学院教师。胃中分化腺癌全切术半年后发生肝转移,乃行肝部分切除术,后化疗4次。2001年12月6日初诊:患者精神差,乏力,吐黏痰、食物,时噎,矢气多,腹中雷鸣,平素不能食凉,但吃饭过多则火胜牙痛。舌暗苔厚,舌有齿痕,脉滑。此乃寒热胶结,上下不通所致。法当寒热并用,疏上通下。方以半夏泻心汤加味:半夏6g,黄连6g,黄芩8g,干姜5g,党参12g,紫苏子10g,枇杷叶10g,威灵仙12g,代赭石20g,乌梅10g,壁虎3g,白芥子12g,薏苡仁20g,苍术12g,云苓20g,白术12g,砂仁10g。6剂,每日1剂,此后,患者连续就诊12次,均以上方为主化裁,逐渐解决了一些病痛。嗣后,坚持就诊,在寒热并用的前提下,随机应变,症状消失大半,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至2004年3月10日,已经是第57次就诊。经治2年有余,精神较好,貌似常人,除声音嘶哑近1年改善不明显外,尚无其他不适。
中医虽然以辨证论治为特点,但实质上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在辨病论治的前提下才辨证论治的。只有辨清病的不同,才能对疾病的病因病机、病情病程、预后转归等有整体上的把握。才能有的放矢,发在机先,截断扭转,不然就成了跟着感觉走,见热退热,见寒散寒,见痰治痰,见血止血,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极易被临时的、表面的现象所迷惑,即使辨证用药无误,也难免出现热证未已、寒象复起的被动局面。试想,没有诊断出癌症这个病,光用辨证论治能行吗?只有病得以确诊,才能把握其基本规律。由于每个病人的情况千差万别,就需要有《内经》所谓“有者求之,无者求之”的辨证入微功夫了。换言之,抓住了寒热胶结致癌这一特点,我们在肿瘤临床上就有了全局性、预见性和主动性。
潘才幸:寒热胶结,“胶”之一字,深受启发!平时做针灸推拿多,触诊若遇到变硬,结节,条索,变韧,乃至于烧糊锅巴粘锅感,都容易治疗些。若遇到“万能胶”胶黏感,普通的治疗有效但不持久,坚持治疗却难以收尾!可以参考王老师的各种经验,或用方剂,或转为毫针、艾灸。不错的思路!
癌症的疑难性在很大程度上说是由于其病机的复杂性所决定的。探究中医抗癌效果还不尽如人意的原因,也可以认为是以前有关抗癌的著作和论文对癌症病因病机的论述像瘀、毒、痰、火一样过于简单所导致。当然,人们的认识,都有一个由浅入深,由表及里,由朦胧到清晰,由简单到复杂的过程,对癌症的认识也不例外。而临床实践才是促使我们对疾病认识逐步深入的最重要的泉源。每当我看到患者病情每况愈下,或服药后病情得不到缓解甚至加重的情景之时,就是我扪心自问,穷思竭虑,辗转反侧,求诸古籍之日。《灵枢·九针十二原》早有明训:“今夫五脏之有疾也,譬犹刺也,犹污也,犹结也,犹闭也。刺虽久,犹可拔也。污虽久,犹可雪也。结虽久,犹可解也。闭虽久,犹可决也。或言久疾之不可取者,非其说也。……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可见病魔虽恶,总有降伏之法。自从我提出“寒热胶结致癌论”后,总算找出了癌症这个复杂的矛盾中的一对主要矛盾。从而使这种问题的解决有了理性的指导,疗效则相应有所提高。嗣后,又发现了一对贯穿某些癌症始终且往往使人颇难措手的矛盾——燥湿相混。这和寒热胶结一样,都是书本上鲜有记载,理论上不好解释,临床上确实存在的对立统一体。简述如下:
燥湿相混产生的原因虽然有内外诸因,也很复杂,但气机升降失常、津液分布不均却是导致燥湿相混的关键病机。气,在人体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正如《灵枢·决气》所谓:“余闻人有精气津液血脉,余意以为一气耳。”升降出入是气运行的基本形式,也是脏腑功能活动的基本形式,即《素问·六微旨大论》:“升降出入,无器不有。”气血津液都是通过气的运行而敷布全身。所以,气的运行失常则可导致多种疾病。所以《素问·举痛论》就说“百病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寒则气收,炅则气泄,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如上所言,情志的不畅,心理的压力,外邪的侵犯等都可影响气的正常运行。气行则津行,气滞则津凝。气机运行不畅则津液敷布不匀,一方面脏腑组织缺乏津液的濡润而燥涩,另一方面,不能正常敷布的津液则变成痰湿潴留,影响血液运行,日久形成肿块。肿块的增长,又进一步加重了气机与津液的敷布,形成恶性循环。致使燥湿相混这一矛盾难以解决,且日益突出影响全身,这就是燥湿相混致癌论的中心论点。其实这个问题早在《灵枢·百病始生》讨论“积之始生,至其已成奈何”时,就曾提到:“卒然外中于寒,若内伤于忧怒,则气上逆,气上逆则六输不通,温气不行,凝血蕴里而不散,津液涩渗,著而不去,而积皆成矣。”这是说肿瘤产生的原因之一是外受寒邪,内伤于气。尤其是“津液涩渗,著而不去,而积皆成”,一语道破了肿瘤产生的重要病机。涩指组织之燥,渗指痰湿之成。可惜未被重视至今。当然,从病因来说那就是多种多样了。寒邪凝滞,热伤气津,湿邪黏滞,燥邪枯津,且风寒湿均以风为先导,又与内伤七情所造成的气机郁滞混杂交织而致病。
此外,还有许多特殊的原因,例如,肺癌与中医所讲的肺痿相当,医圣张仲景的《金匮要略·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脉证治第七》的第一条就讲到了,即:“或从汗出,或从呕吐,或从消渴,小便利数,或从便难,又被快药下利,重亡津液,故得之。”实际上这是气随津脱,津气两伤。看来肿瘤的病因还是很复杂的,不见得古人对癌症的见识都在今人之下,应当把根留住,古为今用,从古籍原文中或许还能找出一些癌症研究的思路和线索。食管癌相当于中医的噎膈,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张子和谓:“噎食一证,在《内经》苦无多语,惟曰:三阳结,谓之膈。三阳者,谓大肠、小肠、膀胱也,结谓热结也。”对三阳结的解释是对的,但因大便干结就谓热结显然轻率和片面,也不符合临床实际,有谁对食管癌的大便干结用清热通便之法呢?实际上这个“结”应当是气结方才符合实际。明代医家张景岳对噎膈的认识就要全面得多:“噎膈一证,必以忧愁思虑,积劳积郁,或酒色过度,损伤而成。盖忧思过度则气结,气结则施化不行,酒色过度则伤阴,阴伤则精血枯涸。气不行则噎膈病于上,精血枯涸则燥结病于下。”但他毕竟没有揭示出气结就足以导致噎膈病于上,燥结病于下,而且病变部位局部就是燥湿相混这一关键问题。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蒲志孝老先生:“阳虚气虚,导致气滞血瘀成瘤为医界共知,温阳补气化瘀已为中医界治疗肿瘤的基本思路,但真阴不足,虚阳外浮,虚火烁灼津液,炼液为瘤多被忽视。”为燥湿相混致癌论提供了另一种成因证明。
在临床上,阴虚与水湿同时存在的情况并不少见。问题是即使在癌症中经常遇到,治疗起来左右维艰,医生也没有把这种现象看成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顶多是认识到病情复杂而已。《金匮要略·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脉证治第七》“曰:寸口脉数,其人咳,口中反有浊唾涎沫者何?师曰:为肺痿之病。若口中辟辟燥,咳即胸中隐隐痛,脉反滑数,此为肺痈,咳唾脓血。脉数虚者为肺痿,数实者为肺痈。”在肺癌患者中,一方面痰浊上泛,痰中带血,胸闷胸痛,且往往有胸腔积液,舌苔厚腻,或花剥;一方面阴虚燥热,口咽干燥,声音嘶哑,舌红少津。广西柳州市肺癌患者文先生,自述“仰卧则口干舌燥,侧卧则流涎”也是一则临床实例。食管癌则往往食管乃至胃肠津亏血燥,哽噎难咽,甚至胸骨后干痛,口干唇燥,大便干如羊矢,一周甚至半月大便一次,舌暗乏津。一方面痰浊白沫上泛,胸脘憋闷,舌苔厚腻。而正是由于气血津液不能循经运行供养全身才导致津液上泛为痰。明·方隅《医林绳墨》之所以把“凡见粪如羊屎,有颗粒者,或口中白沫,不时吐出者”作为食管癌预后极差的重要指标,就是因为这两个指标的出现标志着食管癌患者燥湿相混的程度特甚,很难治疗。肝癌、胆囊癌等导致的恶性腹水,一方面利水效果太差,需要加大剂量,一方面利水药容易伤阴,又不能大量应用,患者面色黑青,形体瘦削,唇舌色暗,舌上少津,裂纹深陷,甚至舌红光如镜面、如猪腰,这是燥湿相混的晚期阶段,肝肾枯竭、血臌难消的危重局面。在脑胶质瘤、肠癌、膀胱癌、肾癌、输尿管癌、宫颈癌、卵巢癌等恶性肿瘤中,燥湿相混导致的临床表现往往是复杂的、多样的,而且不是一成不变的。有的症状上以湿痰为主,舌脉上却以阴虚津亏为主,也有的正好相反,此不一一列举。值得一提的是,癌症病程的漫长和病机的复杂决定了即使是贯穿始终的燥湿相混病机也可能在一个阶段临床表现出一个方面的问题,而另一个方面的问题被掩盖。这就要求对病以及主要病机有一个全面的整体的把握,不能被一时的、短暂的现象所迷惑,要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也是我提出燥湿相混致癌论的出发点之一。
正因为这种燥湿相混的病机存在,治疗起来每每相互掣肘,滋阴不利痰浊,化痰容易伤津。那么,如何达到趋利避害的治疗目的才是需要我们下大力气研究的重要问题。其实,最有效的方法是从古人的经验中发掘我们需要的东西并加以提高。因为一个人的知识、经验、阅历是有限的,即使是专家教授,在医学发展的长河中也算不上什么。如果我们不充分利用古人的智慧,仅仅凭自己的一得之见就以为是一流水平,就好比守着中国医药学这样一个伟大的宝库,而自己大炼钢铁,从头做起一样,抱着金碗讨饭吃。尽管随着历史的发展我们有许多古人难以比拟的长处,但也毋庸讳言,我们往往有比不上古人的见识之处。不要说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就是清代中等医生的中医水平也远远超过现代的高级中医医生。古代的医生文化水平很高,又不要学数理化,不要背外语,不想出国,清心寡欲,格物致知,一心扑在学问上,用自己的心血写出了汗牛充栋的宝贵典籍,我们怎么能够数典忘祖,自以为是呢?中医现在不是乏人而是乏术,我们不是尊古崇经太过,而是继承得很不够。至少我就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挖掘出了治疗燥湿相混的有效方药。
牵牛子,就是治疗燥湿相混导致二便不利的特效药。其味苦辛,性寒。功能利水通便,祛痰逐饮,消积杀虫。《名医别录》“主下气,疗脚满水肿,除风毒,利小便”,《药性论》谓其“治痃癖气块,利大小便”,《本草纲目》“逐痰消饮”,并举验案证之,“外甥柳乔,素多酒色,病下极胀痛,二便不通,不能坐卧,立哭呻吟者七昼夜。医用通利药不效,遣人叩予,予思此乃湿热之邪在精道,壅胀隧路,病在二阴之间,故前阻小便,后阻大便,病不在大肠膀胱也。乃用楝实、茴香、穿山甲诸药,入牵牛加倍,水煎服,一服而减,三服而平。”李时珍这则医案及其论述已经非常准确地认识到前列腺增生症燥湿相混的病机,大大高出古人之见。《医林纂要》谓牵牛子:“补肝,润肾命,行水,破痃癖,去下焦积湿郁热。”杨时泰在《本草述钩元》中针对牵牛子是泻气分之湿还是泻血分之湿的争论,提出自己的高见:“凡人三焦气壅,有升无降,津液皆化为痰饮,不能下滋肠腑而病肠结,服硝黄,徒入血分,必若罔闻。更有必用大黄之证,无牵牛则不能入胃口以下者,可知此味为血中开导之先驱,即漫然谓其泄气不可也。大抵牵牛属阳中之阴,禀性辛烈,故多就阴湿之气以为开,非治热也。不论寒湿、湿热,但其壅结处,即其奏功处。若寒湿、湿热之痰,上壅下秘,尤其的对。如下焦病于气壅而实,以致胀痛者,用此能达命门,走精隧,以此病亦本于湿所化也。”我在临床上用牵牛子治疗盆腔、前列腺癌及结直肠癌就是受此启发。
对药是精练用药的典型代表。张仲景治疗肺痿的代表方剂是麦门冬汤。麦门冬汤中最出彩的对药是麦冬和半夏。麦冬滋阴润肺兼清虚火,半夏燥湿化痰兼以散结,两药合用,麦冬使半夏不燥,半夏使麦冬不腻,趋利避弊,相得益彰,可谓千古妙对。但以往中医界由于没有从肺癌燥湿相混这个特殊病机考虑,就有曲解良方之嫌。如中医学院2版教材《金匮要略释义》解释本方时只认识到滋阴润肺兼清虚火的一面,没有把滋阴润肺与燥湿化痰放到同等重要的地位,所以说:“半夏下气化痰,用量很轻,且与大量清润之药配伍,即不嫌其燥。”而事实上原方半夏一升,在张仲景的组方用药中是中等剂量,即多如大半夏汤之二升,中量如小半夏汤、小半夏加茯苓汤、半夏厚朴汤之一升。而小柴胡汤、小青龙汤、半夏泻心汤、越婢加半夏汤、瓜蒌薤白半夏汤、厚朴麻黄汤、泽漆汤、桂苓五味甘草去桂加干姜细辛半夏汤、苓甘五味加姜辛半夏杏仁汤、苓甘五味加姜辛半杏大黄汤、黄芩加半夏生姜汤、附子粳米汤、温经汤之半升,试问半夏用一升何少之有?另外,张仲景治疗阴虚水停的名方猪苓汤中的猪苓和阿胶、治疗腰以下有水气的牡蛎泽泻散中的牡蛎与泽泻,葶苈子与天花粉,治疗小便难的当归贝母苦参丸中的当归与苦参,还有现代名医施今墨治疗糖尿病的对药苍术和玄参,都是我用于治疗燥湿相混的常用对药。从清代医家陈萃田治疗直肠癌的医案中可以看出他已经认识到阴虚与湿热并见是癌症的一个重要病机特点,并应用了燥湿化痰而不伤阴、滋阴清热而不助痰的对药。即“阴虚湿热下注,发为合盘肛痈。溃脓不畅,坚肿不化,正虚毒恋,延恐成管,最难速效,治以清化。细生地、沙参、赤芍、茯苓、忍冬、芪皮、当归、川贝、草梢”。从《历代中医肿瘤案论选粹》《古今专科专病医案·肿瘤》两书所选的他的72则肿瘤医案来看,陈萃田可谓名副其实的中医肿瘤专家。他的经验是值得学习的。
方剂是历代中医经验的结晶。古人说得好,“药有独选之功能,方有合群之妙用。”几乎家喻户晓的六味地黄丸就是治疗燥湿相混的对证方剂。其中,熟地、山药、山茱萸善补肝肾之阴,茯苓、泽泻、丹皮擅长清泻之功。邹岳的《外科真诠》如对肾岩的病因病机、症状和治疗方法等的论述就很全面而且有创见:“肾岩翻花……多因过服清凉,外搽丹药所致……又有先生杨梅,误服轻粉丹药,结毒下疳所致者”;“肾岩翻花,玉茎崩溃,巉癌不堪,脓血淋漓,形如翻花”;“宜内服六味地黄汤加人参当归白芍,外用珍珠散。年少气盛者,可保全生。若年迈气衰之人,得此不治……结毒下疳所致者,筋骨必多疼痛,宜内服疏风解毒汤加人参当归补之,外药同上。”在癌症患者病情复杂,用药负担重,用药时间长的情况下,是值得选用的良方。
陈先生,男,58岁。广西柳州市人。2006年4月20日以肺癌脑转移术后入住柳州市中医医院肿瘤科。主诉反复头痛2个月,神志清楚,精神欠佳,行走不稳,头痛头晕,咳嗽及排便时加剧。恶心欲吐,眠差食少,口渴便调,舌红无苔,有纵形裂纹,脉细。辨证属痰浊上泛清窍,阴液亏损较甚。当润燥兼施,猪苓汤化裁:猪苓12g,茯苓12g,阿胶12g(烊化),白术12g,水蛭10g,茺蔚子12g,泽兰12g,益母草12g,石斛12g,沙参12g,麦冬12g,红参10g,黄芪30g,甘草6g。6剂后查房时患者认为利水药并非抗癌药,而且舌有裂纹,不愿用利水药。经解释燥湿相混就当润燥兼施,猪苓、茯苓同样有抗癌作用,最后还是依照患者意愿,去掉猪苓、茯苓、泽兰、益母草,加玉竹12g,天花粉12g,鳖甲20g,生地30g,枸杞子12g。6日后查房得知,患者服药后口渴更甚,已停药2天,只好改用原方。
[1] 杨传标,陈蔚文,王建华,等.连黛胶囊对胃肠肿瘤p21 ras 和突变型p53蛋白表达调节作用的临床研究[J].中国中西医结合杂志,2001,21(10):736-7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