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与元朝的终局之战,在大陆最南端的珠江上展开。
1279年,南宋流亡小朝廷被元军从粤东沿海追击至珠江入海口的崖门水道。
崖门是珠江八大口门之一,东有崖山,西有汤瓶山,犹如一座半开半掩的江海之门。
元军在汉人将领张弘范的率领下水陆并进,大举进攻宋军。
宋军腹背受敌,全面溃败。护卫宋帝赵昺的左丞相陆秀夫知道大势已去,背着8岁的赵昺投海殉国。宋将张世杰带领残部突围,漂流至阳江螺岛,遭受元军与风浪的无情打击,樯倾楫摧,舟覆人亡。螺岛,又名“海陵岛”,即海中丘陵。
此战,宣告南宋残部被元军消灭,10万南宋军民或投海或战死,海水被精忠的赤血染红。战后,元军将领张弘范在崖山上刻石,题上“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12个大字。直到明朝,人们同情宋朝忠臣的遭遇,欲将石碑上的题字磨去,改为“宋丞相陆秀夫死于此”。但因争辩不下,终未刻成。
珠江,古时指广州到入海口之间的一段水道,在现代地理学上则是西江、北江、东江以及珠江三角洲上各条河流的总称,其年径流量为黄河的7倍,也是中国长江以南最大的水系。
在历史上,珠江流域长期扮演着历史边缘的角色。
但是,翻开史册聆听,会发现这条南方巨龙奏响的乐章,始终铿锵激昂:源自珠江的中国禅宗(南宗创始人惠能在韶州弘扬禅学,成为禅宗正系),与儒学、道教交相辉映;天下动荡之时,南宋与南明在这里浴血奋战;近代,觉醒的民族意识在珠江上奔流;改革开放,珠江三角洲勇立潮头,敢为天下先。
珠江,早已不是历史的配角。
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说:“任何时代,都不存在一种全国共同的文化。”
先秦时期,珠江流域分布着被称为“百越”的多个部落。其中,在今广西、海南以及越南北部一带的称“骆越”“西瓯”,在今广东北江、西江、东江一带的称为“南越”。此外,珠江流域西江上游的北盘江,还有古老的濮人分布。
当时,珠江流域遍布森林,充斥瘴气,是毒蛇、猛兽繁衍的乐土,也是野象、鳄鱼分布的地盘。珠江一带自古多象,盛产象牙,后来秦朝在今粤西、桂南设立象郡,大概是以此地的象为名。这种象其实是现在所说的亚洲象,常栖息于珠江流域的山谷与河边。
《淮南子》说,秦始皇热衷于收藏岭南的象牙、犀角、翡翠与珠玑等珍宝。于是,秦灭六国后,秦始皇“南征百越之君”,派屠睢率领50万大军,兵分五路,攻打岭南。
在被纳入中原王朝的历史过程中,珠江流域展现出了别具一格的彪悍属性。
秦尉屠睢的大军翻越南岭,乘坐楼船,席卷而来。秦军主攻的目标是南越与西瓯。其中,取道湘桂走廊的西路大军,在今广西一带与西瓯人展开厮杀,并杀死了西瓯的首领。
愤怒的西瓯人凭借地势与秦军展开游击战。白天,他们躲在深山密林之中,与飞禽猛兽同处;到了夜晚,他们用平日里渔猎的弓箭、短刀对秦军发动突袭。
曾经在中原百战百胜的秦军,面对西瓯人的夜袭措手不及,主帅屠睢中箭阵亡,秦军将士“伏尸流血数十万”,活下来的士兵从此不敢掉以轻心,几年间人不卸甲,箭不离弓。随后,秦始皇又派任嚣、赵佗收拾屠睢的残兵败将,对岭南进行第二次征伐。
秦朝平定岭南的战争历时数年,中原的战火第一次蔓延到珠江流域,也首次将珠江与长江、黄河流域联系起来。
由于珠江流域山岭崎岖,运输困难,为了打通湘、漓二水,解决军队给养问题,秦朝的监御史禄率领10万军工开凿运河。
这条运河史称“灵渠”,分为渠首、北渠与南渠三项工程,位于今广西兴安境内,从湘江与漓江的崇山峻岭之间劈山而出,将长江水系与珠江水系联系起来,从而使其与淮河、黄河等水系构成一个统一的运输网络,岭南与中原的交通往来从此更加便捷。
有了这条水道,秦朝的援军和粮饷源源不断地运达前线,扭转了战局。
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秦军终于平定岭南,将珠江流域纳入大秦版图,秦朝在此设南海、桂林与象郡等数郡。
南海郡的范围,东南临南海,北接南岭,西至今广西贺州,包括今珠三角、粤东、粤北和粤西部分地区。从秦朝到汉初,南海郡的郡治番禺(今广东广州)是珠江流域的政治中心。
任嚣、赵佗一改屠睢时期的压迫政策,主张“和辑百越”,缓和与越人的矛盾。从中原派来戍守岭南的官吏、士兵、商贩、奴隶、逃犯与越人同处杂居,开发岭南。据传,在任嚣的请求下,秦朝还征派了15000名无夫家的女子南下为戍边将士缝补衣服,实际上是让她们与将士们婚配。
这是中原人口第一次大规模南迁珠江流域。
秦末乱世中,赵佗凭借戍守岭南的秦军割据一方,以番禺为都,建立南越国。在赵佗的统治下,南越国“甚有文理”,华风日兴,越人之间相互攻击的旧俗也得到制止。
南越国的割据长达93年。按照宋朝人的说法,珠江的得名也始于这个时期。
相传,南越王赵佗在位时,有个波斯商人偷了其他国家的一颗价值连城的镇国宝珠,逃到番禺贩卖,后被国人发现,以重金赎回。但就在归国途中,一时狂风大作,白浪滔天,宝珠跌入江中,化作一块圆形巨石,称为“海珠石”。
虽然这个故事充满了浪漫的神话色彩,但是说明珠江的得名与江中的海珠石息息相关。现实中的海珠石,是以前珠江河道中的巨型礁石岛,又名海珠岛。宋朝时该石仍居江心,后因河道泥沙淤积,逐渐与珠江北岸陆地相连。
南越国对开发珠江流域功不可没,而汉朝时期的这次历史性大进军,也以南越国的灭亡宣告结束。
汉武帝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秋,汉军在伏波将军路博德、楼船将军杨仆等率领下,兵分五路,攻打南越国。
历时一年多的战争结束后,岭南重归中原王朝版图。汉武帝在南越国故地分置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等九郡。
平定南越国后,汉武帝又乘势征服西南夷,从而使珠江上游的南盘江、北盘江流域也划归大汉王朝的统治之下。
汉武帝知道,赵佗家族在岭南的统治深入人心。为了分化南越的势力,汉武帝将珠江流域郡县的中心,从南海郡的郡治番禺迁徙到了苍梧郡的郡治广信。
广信,取“初开粤地,宜广布恩信”之意。这座后来被历史淡忘的小城,大致位于今广东封开与广西梧州的交界地带,为桂江与贺江汇入西江的地域。
后来,广信逐渐发展为两广的分界,广信之东称为“广东”,广信以西称为“广西”。宋朝之后,两广中的“广”,就是源于古地名广信。
随着秦汉时期中原文化与岭南文化的初次交融,珠江文化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哲学家黑格尔说:“水性使人通,山性使人塞。”
从现代地理学来看,珠江并不是单一的河流,其横贯中国南部的滇、黔、桂、粤、湘、赣六省,没有同一的发源地,也没有统一的河道,有东向之流(西江),有西向之水(东江),也有自北向南入海的江流(北江)。
珠江的三大干流西江、北江、东江本为互不相关的独立河流,因珠江三角洲尽得三江交汇、沟通江海之利,才联成一个统一的珠江水系。合而为一的珠江,又在奔流入海时形成八门夺海之势(虎门、蕉门、洪奇门、横门、磨刀门、鸡啼门、虎跳门、崖门),如群龙戏珠,打破了山川封闭的藩篱,开拓出一片广阔天地。
珠江流域各河段文化存在差异,但总体上民性灵巧,尤其是下游和珠江三角洲,面朝大海,水量充盈,宽广坦荡,以商业文化和海洋文化为主要特色,尤其善于吸收外来文化。
明末清初的广东学者屈大均说,珠江文化“始然于汉,炽于唐于宋,至有明乃照于四方焉”。中山大学教授黄伟宗认为,屈大均所言正是珠江文化在秦朝之后的三个发展时期:
第一时期是汉朝,珠江文化开始形成的时代,以广信为中心地带。
第二时期是唐宋,珠江文化兴盛的时代,以肇庆、曲江、广州为中心地带。
第三时期为屈大均所处的明清时期。
此外,黄伟宗提出,珠江文化的第四时期在近代以后,即清末民国时期,第五时期则是20世纪80年代之后。
江山代有才人出,不同历史时期的珠江,各有其代表的文化意识与人物。
汉朝,有“史在苍梧”之说,西江流域为古苍梧国所在,也是两汉时期岭南的文化中心。
汉朝将岭南的政治中心从番禺迁至广信后,广信凭借三江交汇、四方辐辏的地理区位优势,使中原、吴越、荆楚等文化在这里不断交流、融合。
正如历史学家罗香林所说:“各种学术思想的发展,多数在人才聚集的区域。秦和西汉的国都均在西安一带,关中为当时国都的外围,人口比较密集,故当时中国的学术思想,都总汇于西安,以至关中各地。此时广东与中原的交通,亦以西安为中心,由西安经汉中沿汉水南下,至洞庭湖,溯湘江而至粤桂交界。中原的学术思想,由此交通孔道向广东传播。东汉时代,印度的佛教,以至海外各国的文化,亦多自越南河内以及广东的徐闻、合浦与番禺等地的港口传入,而扼西江要冲的苍梧,遂成为中原学术文化与外来学术文化交流的重心。现在广东的封川,应是汉朝交州刺史的驻地及苍梧郡治的广信。”
东汉末年,广信人士燮(xiè)到京城洛阳求学,研习《左氏春秋》,成为经学大师,后来返回岭南,弘扬儒学。
交州刺史被强盗杀害后,此时已回乡任职的士燮借机上表朝廷,与家族中的士壹、士䵋、士武等各领合浦、九真、南海等地官职,此后治理岭南长达40年。
士燮将在中原习得的儒学思想传播到珠江流域,遂使文风渐盛,吸引了大批学者陆续南迁(“中国士人往依避难者以百数”)。在官事之暇,士燮还亲自到学校教授当地居民汉语、汉字,如明朝《殊域周咨录》所说,士燮“取中夏经传翻译音义,教本国人,始知习学之业”。
汉末三国时期,军阀割据,占据长江中下游的孙吴政权崛起后,孙权积极笼络士燮,迫使岭南臣服。士燮死后,孙权继续吞并岭南,实行“交广分治”,将汉朝设置的交州一分为二,以合浦以北的四个郡(今广东省大部和广西、湖南的部分)为广州,以南诸郡为交州。士氏家族受到打击后,渐渐人亡政息。
除了士燮之外,两汉时期的珠江流域,还涌现出了陈钦、陈元父子以及牟子、虞翻等文化大家。
有学者认为,广信作为珠江文化中心的辉煌地位,兴起于两汉,直至唐朝初年才被广州等地取代。
唐仪凤元年(676年),禅宗六祖惠能来到广州法性寺(今光孝寺),恰逢另一位法师印宗正在讲《涅槃经》。讲了一半,两个小和尚争论起幡随风而动的缘由,一人说是风动,一人说是幡动。此时,惠能站出来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乃仁者心动。”
梁启超说:“(中国传统文化)实以南北中分天下,北派之魁厥惟孔子,南派之魁厥惟老子。”黄伟宗认为,梁启超这句话指出了中国古代文化的地域差异。如果说,儒家孔子是黄河文化的代表,道家老子是长江文化的代表,那惠能发扬光大的禅宗,就是珠江文化的代表。
中国禅宗起源于珠江。南朝梁武帝时(502—549年),菩提达摩从印度航海来到广州,他后来被称为中国禅宗的始祖,广州至今保留了他登岸的史迹,称为“西来初地”。
唐贞观年间,惠能出生于珠江流域的新州(今广东新兴),3岁丧父,由母亲一手带大,青年时靠卖柴度日。
禅宗的主要思想是“顿悟”。有一日,惠能突然有所领悟,于是辞别母亲,到湖北黄梅向五祖弘忍求教禅学。
后来,弘忍年迈,让弟子们各写偈语,从中选择优秀的门生作为继承者。
大弟子神秀写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惠能针对这几句偈语,得出另一番见解,写下:“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日后惠能回到岭南,在广州对“风幡之论”的阐释,恰是这段偈语的延续。
弘忍赏识惠能,传位于他,是为禅宗六祖。惠能南归后,经粤赣交界的大庾岭,来到曹溪之畔的曲江南华禅寺发展禅学。后来,唐朝珠江流域走出的另一位文化名人张九龄开辟梅关古道,使五岭南北天堑变通途,文化交流也更加频繁。禅宗由此进入兴盛时代。
到了宋朝,佛教禅宗与儒家、道教并驾齐驱,广传天下,王安石、苏东坡、陆九渊等人物都深受禅宗的影响,从中也可见长江、黄河、珠江文化的合流。
屈大均说珠江文化“始然于汉,炽于唐宋”,这个“炽”(兴盛)的时代,正是属于惠能与禅宗的时代。
禅宗在珠江流域落地生根的同时,珠江的商业文化也得到进一步发展。
从珠江入海口出发的“广州通海夷道”,可航行到波斯、大食(今阿拉伯)、天竺(今印度)乃至非洲东海岸,这条历史悠久的海上通道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主要路线之一。
唐朝在广州设市舶使,之后的宋朝也在广州设立市舶司,珠江一带的港口外舶云集,在当时东南沿海的商港、巨埠中,“三方唯广最盛”。在广州的外围,还形成多个商业城镇,如顺德逢简、香山古镇、新会小岗、南海佛山等。
在岭南人民的经营下,珠江流域逐渐摆脱了贫穷落后的状态,大一统的观念也早已融入珠江文化中。
自秦汉以来,南下汉人在珠江的怀抱中成长,产生了不同的民系,也形成了文化的转移与融合。现在珠三角广府系所说的广府话(即粤语),便是吸收了古汉语与古越语的方言。
珠江流域承担起了传承中原文化的使命,这种宿命感在宋元的崖山决战中达到高潮。
当元军对南宋流亡小朝廷紧追不舍时,被俘的宋丞相文天祥也被押至崖山前线。船舶经过珠江口伶仃洋(零丁洋)时,文天祥面朝波涛滚滚的江面,写下了名垂千古的《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
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
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
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到了明清易代之际,岭南的志士仁人掀起了抗清斗争。
南明弘光与隆武政权在清军的追击下土崩瓦解后,清顺治三年(1646年),唐王朱聿
在广州称帝,建立“绍武”政权,另一个明朝皇族桂王朱由榔在肇庆建立了“永历”政权。
尽管这两个并存政权相互倾轧,削弱了自身力量,却都保留了不屈的气节。
绍武政权仅存在40天便宣告灭亡。朱聿
被俘后,清军将领派人送来衣食,朱聿
拒绝道:“今天我如果喝你一勺子的水,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地下的先人呢?”随后自缢而死。他与一同殉国的大臣15人被葬于广州象山北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迁至越秀公园,称“绍武君臣冢”。
永历朝廷的经历更加曲折。广东各地失陷后,永历帝沿着珠江逃到云贵。以“广东三忠”陈邦彦、陈子壮、张家玉为代表的岭南士人,纷纷组织义军,进行拼死抵抗。
顺德人陈邦彦起兵后,清军俘虏了他的家属,并写信劝降他。陈邦彦大义凛然地答复道:“妾辱之,子杀之,皆唯命。身为忠臣,义不顾妻子也。”之后,他的两个儿子被杀。
陈邦彦继而转战清远一带。清远城破,陈邦彦与清军展开巷战,身上多处受伤,被俘后绝食5日,慷慨就义。
在两广抗清陷入低潮之际,张献忠部将李定国异军突起,他与义兄孙可望以云贵为根据地,迎永历帝朱由榔西迁。随后李定国带兵转战千里,先后攻下南宁、梧州、肇庆、桂林、柳州、四会等西江、北江沿江城镇,开创了大好局面,最后却因南明政权内讧、孙可望反戈相向、清军步步紧逼等原因而走向失败。
康熙元年(1662年),败走缅甸的永历帝被清军俘虏。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永历帝坚守明朝最后的尊严,对前来捉拿他的吴三桂部下说:“偷生匹夫,快下去!此地是忠臣良将跪的,你有何颜跪在此?”同年,清军将领吴三桂用弓弦绞杀永历帝,南明最后的一面旗帜轰然倒塌。
数日后,在外征战的李定国得此噩耗,捶胸大哭,不久便郁郁而终。
明亡之后的珠江,再度激荡了忠臣义士的斑斑热血,也在清王朝的统治下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流向下一个时代。
在珠江文化“照于四方”的明清时期,珠江流域不仅有以陈白沙、屈大均等本土文人为代表的文化,还有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从澳门进入肇庆时,为中国带来的西学,以及随着南明朝廷迁徙,以顾炎武、黄宗羲为代表的传入岭南的启蒙文化思想。
近代前夜,珠江文化便具有了中原、本土与海外的多重特征,这也注定了其在下一个时代的不平凡。
人们常说,鸦片战争的大炮轰开了中国闭关自守的大门,而这第一道门,当属珠江入海口的虎门。
19世纪的珠江流域,鸦片贸易猖獗。以林则徐为代表的官员洞察鸦片危害,大声疾呼彻底消灭烟毒,奏称“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
道光十八年(1838年),林则徐奉命南下查禁鸦片。他经过长途跋涉,在广州的天字码头登岸。不到半年时间,林则徐便带领广东文武官员,搜查出了各国商贩的大量鸦片。
林则徐命人在虎门海滩开挖了三个水池,将所缴获的鸦片投入池中,进行销毁。
蓄谋已久的英国殖民者却蛮不讲理,以虎门销烟为借口,发动战争。当英国的远征船队抵达珠江口时,中国翻开了近代黑暗的一页。
英军用坚船利炮攻打虎门各个炮台,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与上千名将士殊死抵抗,不肯退却半步。年过六旬的关天培被炮火击中,身负重伤,仍怒目持刀,壮烈殉国。悬挂米字旗的英国军舰不仅在珠江横冲直撞,还蹂躏着中国沿海的其他土地。
鸦片战争以清军失败、清政府与英国签订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宣告结束。清廷付出了割让香港岛、开放五口通商和赔款的惨痛代价。
开眼看世界的林则徐从珠江这扇世界窗口,窥见了当时中国与西方大国之间的差距。
林则徐见游弋于珠江口的欧洲轮船“翻涛喷雪,溯流破浪”,可谓“天下之至神”,于是他多方搜集介绍外国新式技术的资料,提出仿制欧洲战船的想法,但这些建议随着他被调离广东而搁置。
近代以来的珠江流域,具有爱国主义和开风气之先的文化特点,就像梁启超说的,“广东人旅居外国者最多,皆习见他邦国势之强,政治之美,相形见绌,义愤自生”“其民习于西人游,故不恶之,亦不畏之”。
广东花县人洪秀全从基督教牧师散发的一本小册子中得到灵感,之后假借“上帝”之名,打出“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口号,在广西桂平掀起了席卷大半个中国的太平天国运动。
广东南海人康有为与新会人梁启超胸怀维新变法的理想,糅合西学与经学,用《新学伪经考》与《孔子改制考》抨击故步自封的保守思想,宣传变法维新思想。
戊戌变法失败后,孙中山等人领导的革命运动接踵而至。
1911年4月,与孙中山一同创建中国同盟会的黄兴,指挥革命党人进攻两广总督衙门,历经一日血战,包括喻培伦、方声洞、林觉民等在内的100多名革命志士战死或被捕牺牲。战后,义士潘达微通过善堂收得烈士遗体72具,葬于广州东郊黄花岗。
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殉难后不到半年,长江中游爆发武昌起义,吹响清王朝与封建帝制的丧钟。
后来,孙中山在《黄花岗烈士事略》序文中如此评价黄花岗起义:“是役也,碧血横飞,浩气四塞,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全国久蛰之人心,乃大兴奋,怨愤所积,如怒涛排壑,不可遏抑,不半载而武昌之大革命以成,则斯役之价值,直可惊天地、泣鬼神,与武昌革命之役并寿。”
辛亥革命之后,珠江仍是中国重要的革命阵地。孙中山在历经挫折后,终于摸索出新三民主义的旗帜。珠江之上的长洲岛,黄埔军校拔地而起,培养了此后20多年革命与抗战的希望火种。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珠江奔涌向海,携带着她哺育的珠江文化,顺应世界浪潮,走在时代前列。
改革开放后,珠江文化进入第五个时期,尤其是以珠江三角洲为代表的地区,经济腾飞,举世瞩目。
学者黄伟宗说,如果将来自五岭以北的中原经济文化比喻为“北风”,将来自海外的南洋和外国经济文化比喻为“海浪”,珠江文化恰好处于“北风”与“海浪”的汇冲之地,两者夹击而又交会。
历史边缘的涓涓细流,终成世界舞台的滚滚巨浪。
[汉]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82年版
[晋]陈寿撰、[南朝宋]裴松之注:《三国志》,中华书局2011年版
[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中华书局1983年版
[清]屈大均:《广东新语》,中华书局1997年版
司徒尚纪:《珠江传》,河北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黄伟宗:《珠江文化论》,汕头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黄伟宗、司徒尚纪:《中国珠江文化史》,广东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
谭元亨:《珠江文化之旅》,羊城晚报出版社2015年版
曾昭璇:《珠江文化在我国文化地带中的地位——祝中山大学岭南考古研究中心成立一周年》,岭南文史,20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