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感

这种灵活性和随之而来的探索带来的最重要的成果是浏览的第二种乐趣：摆脱那些无法反映真实自我的继承性承诺，从而获得真实感。

天主教神秘主义者托马斯·默顿（Thomas Merton）围绕“虚假自我”的观点写了很多文章。虚假自我，指的是影响着我们的“虚幻的人”。虚假自我是我们错误地认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他也许是我们认为最能取悦家人和朋友的人，也许是能让我们在人群中获得认可的人，也许是能确保我们社会地位的人。但默顿说，这一自我是一种幻觉——它在现实之外，在生活之外，（对他来说）在上帝对我们的内在召唤之外。

默顿解释说，我们之所以无法看穿这种幻觉，是因为我们“给这个虚假自我披上了外衣，把它的虚无打造成了客观真实的存在”。我们用“快乐和荣耀”像绷带一样将它包裹起来，让我们自己和世界都能看到它，就仿佛它拥有“一个透明的身体，只有当可见的东西覆盖了它的表面，它才能被看见”。你可以在青少年中看到这种“浮夸”的案例，比如一个女孩表现出不必要的攻击性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不会任由别人欺负，一个小伙子在活页夹里塞满圣经语录来向所有人宣告他是虔诚的教徒，一个自大的辩手总是在谈话中假装不经意地提到黑格尔或尼采，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很聪明。这就是默顿所说的给虚假的自我披上外衣的含义。

但默顿提醒我们，不管你在不可见的身体上裹上多少东西，虚假自我本身仍然是空洞的。他写道，一旦剥掉外衣，“我将一无所有，只剩下赤裸和空虚的自我，告诉我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这确实无法让人安心。但也不是不可能有大团圆的结局。默顿写道，如果我们能唤醒真实的自我，我们就能在“有害的空想出来的自我”因其空虚而崩溃之前摆脱它。我们在年轻时，充分的浏览可以帮助我们摆脱虚假自我。在人生这一阶段，我们有勇气也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从不真实中解放出来。

在大学一年级时，有很多人的大学生活是对高中生活的延续。比如：如果他们高中时是管弦乐队的成员，他们在大学也会报名参加管弦乐队；如果他们高中时是数学天才，他们在大学就会选修很多数学课。然而，在大一结束后的那个夏天，会有很多人放弃之前的选择。在我认识的同学中，有几十个人在入学一段时间后突然醒悟过来，认识到：我真的不再喜欢做这件事了。这和默顿的比喻一模一样。这些同学曾长期沉浸在一个自己的世界里，拥有与这个世界相关的T恤、奖杯、生活习惯和社交媒体身份。然后，他们会把这个世界全部推倒，而这个世界也会在一瞬间崩溃，因为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失去了对这些活动的内在体验。

为寻找真实感，也可以用新的召唤取代旧的召唤。有一种情况是你爱上了一个人，这一关系带来的满足感让你对自己之前的自我认知产生了质疑。有时情况恰恰相反，通过一份新的工作、一个新的宗教或一场新的政治运动，你找到了生活的新意义，而在新发现的召唤的照耀下，你之前的人际关系显得肤浅起来。

近几十年来，这种摆脱不真实自我最突出的例子是“出柜”。在没有“出柜”的时候，一个同性恋者经常会像默顿所描述的那样，表现出虚假自我——以特定的方式说话和行动，打造自己是异性恋者的幻觉。“出柜”让虚假自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的感觉。

作家莫尔·米勒（Merle Miller）在1971年“出柜”后写道：“我终于意识到我是多么压抑。”演员埃利奥特·佩奇（Elliot Page，原名Ellen）在“出柜”后也说道：“我厌倦了隐藏自己，厌倦了不动声色地撒谎。”政治分析人士史蒂夫·科尔纳基（Steve Kornacki）形容说，自己“出柜”后感觉“恐惧和偏执都消失了”，而对于他在乎的人，他的生活“终于有了意义”。解放、轻松、开放、放松、完整——这就是真实的感觉。

尽管我们当中只有一小部分人经历过“出柜”，但为获得在其他方面的身份认同，大多数年轻人也会经历类似的过程：重新审视过去，反思我们哪些部分是真实的，哪些是不真实的，放弃那些一直感觉不太正确的继承性承诺，拿回我们对自己的控制权，决定自己将成为什么样的人。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说得好：“你就是你自己的故事，因此你可以自由地想象和体验作为人类意味着什么。”你无法完全控制你的故事，但尽管如此，你仍然有自己的“创作”空间。 h71GzL97NDc8OuwIH3R8u9u1AS4Ia6adBV+BXP4B8fPcKlzu4kWfTzIuZOloX3da